过大的情绪波动让克拉丽丝觉得有些头疼，这感觉就像书里所描写过的醉宿。
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角，打算去洗漱一下——这明显是一间客房，自带浴室。
克拉丽丝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条崭新的蓝色裙子。
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克拉丽丝粗略的洗了把脸。她使劲儿眨了眨眼，希望使自己的脸色变得好一些，但没用，仍旧是苍白的，像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哦，不对，吸血鬼本来就是苍白的。
克拉丽丝被自己的这个笑话给逗乐了，头痛不由得缓解了些许。
她花了半个小时在浴室里，等克拉丽丝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却没有滴水。掌心的伤口并不深，就算进了水，克拉丽丝也没感到疼。
拉开窗帘，外面的天仍是阴沉沉的，但克拉丽丝可以肯定的是，这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她的腕表被放在床头柜上，克拉丽丝看了眼时间，八点，不算迟。忽的，她睁大了眼，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天啊，她现在，住在了汉尼拔医生的家里！
克拉丽丝下意识皱起了眉。她昨天情绪失控抱着汉尼拔医生哭了很久，然后，然后的事情她就不太记得清了。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她似乎是，睡着了？
哦，上帝！
指尖颤了颤，克拉丽丝努力调整着面部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
整理了床铺之后，克拉丽丝就下了楼。毫不意外，她在书房找到了汉尼拔医生。
“早上好，医生。”克拉丽丝打了个招呼，率先低头认错，那样子和犯了错的学生一模一样，“昨天的事，对不起，麻烦您了。”
“克拉丽丝，早上好。”医生说，“我给你准备了早餐，跟我来。”
克拉丽丝诧异的抬头，那些没被隐藏好的情绪——尴尬、抱歉、愧疚，诸如此类，从她眸子里显露出来。她小心翼翼的开口，“您原谅我的失礼了？”
“事实上，你昨天已经为此道过歉了。”汉尼拔医生颔首，刻意放慢了步子。克拉丽丝膝盖上有伤口，如果走得快，伤口是会破裂的。
克拉丽丝顿时开心起来，“绝对没有下次了，医生！”她保证。
“还有，谢谢您的裙子。”
汉尼拔医生似乎笑了一下，没回话。
早餐口味清淡，克拉丽丝很喜欢。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吃到亲人为她制作的早餐。这时间有点长，长到连克拉丽丝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久了。学校食堂的食物并不差，但那总是不一样的。亲人这个单词，对克拉丽丝来说遥远极了。
克拉丽丝看了一眼汉尼拔医生，她很庆幸找到他了，汉尼拔医生无疑是她的唯一，既然是唯一，那自然也可以是亲人了。她已经只有他了。
“您的第一个病人什么时候会到？”早餐时间结束后克拉丽丝问。四十八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克拉丽丝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九点三十分。”汉尼拔医生瞥了一眼腕表，“还有一个小时。”
克拉丽丝抿了抿唇，“您打算怎么安排这一个小时？”她一眨眼，“我猜是去书房。”
“对。”汉尼拔医生说，忽的，他话锋一转，“那么你呢，克拉丽丝？你今天想要看哪种类型的书？”
“我不太想看《巴黎圣母院》，医生。”克拉丽丝弯了下唇角，“《仲夏夜之梦》怎么样？”
克拉丽丝近期都不打算看悲剧了，她好不容易才因为找到了汉尼拔医生而高兴起来，如果看了悲剧，再有什么过激的情绪波动，她很怕爱丽丝的身体会出问题。克拉丽丝是带着爱丽丝的希望活着的，爱丽丝希望克拉丽丝能够有个很好的未来。克拉丽丝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她——她要完成她的愿望。
汉尼拔医生颔首，“不错的选择。”
“我也这么认为。”克拉丽丝回应道，接受了他话里隐隐的赞扬。
汉尼拔医生唇角微翘，似乎是笑了，但等克拉丽丝再看过去时，那抹笑意已然不见。她不由得眨了眨眼。
接过汉尼拔医生递来的书，克拉丽丝一扬眉，“您说过不必客套，那我就无须多礼了，医生。”
他没开口，只是下了楼梯，绕到书桌后坐下。
“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提醒道，“别看太久。”
克拉丽丝与他对视。
“我知道。”她说，语调忽而便轻快了起来。
然后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克拉丽丝是喜欢这种寂静的——或许可以用安谧来形容？这让她的心境异常平和。
克拉丽丝突然想就这么一直陪在他身边了。
但理智说，不可能。
她便低首倾听心声。
心声问道，“你看到他了吗？”
“他就坐在那里！”
心声问道，“你珍视他吗？”
“他是我的唯一！”
心声问道：“你信任他吗？”
“无条件的——当然！”
心声问道：“你能做到不背叛、不欺骗吗？”
“这是必须，是早就许下的承诺！”
心声沉默了片刻，回答，“好。”
理智反驳：“这很难。”
“我清楚。”心声微笑着眨眼，“可我更清楚，我愿为此努力，为此付出。”
理智皱眉，“你知道结局吗？”
心声不答，只是轻声发问，“你看见他了吗？”
“他就坐在那里。”
“那就够了，不是吗？”心声侧头，“我想要的，不就是看着他吗？”
理智沉默了很久，回答，“好。”
心声让理智妥协，克拉丽丝从书间抬起头，悄悄的看向汉尼拔医生所在的方向，他正低着头写些什么。目光下移，克拉丽丝打量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连衣裙，剪裁流畅大方，布料的质感非常好，明显是价格不菲。但重点并不在价格，而是款式和颜色。虽然不是一模一样，却和她来时身着的那件有几分相似。
克拉丽丝抿了下唇，想哭又想笑，她眨了眨眼，继续看起了书。
《仲夏夜之梦》是英国剧作家威廉.莎士比亚的喜剧代表作之一，这是一个因魔法而起，又因魔法而结束的故事，充满了浪漫的气氛与奇妙的幻想。虽说早已经看过许多遍，但每次重温，克拉丽丝还是会觉得有趣，并沉迷于此。所以当汉尼拔医生抽走她手中的书时，克拉丽丝显得十分诧异。
“医生？”
“午餐时间。”他说，“看来你忘掉了我早晨说过的话，克拉丽丝。”
克拉丽丝伸出去想要拿回书的手僵住了，随即便缩了回来，“医生我错了。”
他将书放在茶几上，唇角微扬，“去餐厅吧。”
克拉丽丝点点头，站起身，“午餐之后我就要回家了，我会想念您的，医生。”
“克拉丽丝，会诊一周一次。几天之后，我们还会见面的。”汉尼拔医生说。
“是啊，还会见面。”克拉丽丝讽刺道，“在我妈妈的陪同下。”她加重了“妈妈”这个单词的读音，好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提醒道。
克拉丽丝觉得这语调有点熟悉。就像是夏洛克表哥在和她说话一样。当然，克拉丽丝并没有夏洛克表哥和汉尼拔医生有相似之处的意思，只是这说话的语气莫名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就像哥哥。但细细品味克拉丽丝却又觉得更像长辈。
“我知道，医生。”克拉丽丝捏了捏右手食指指尖，“我正在很努力的压下对她的厌恶感，我可不想把她给一.刀.毙.命。”她开了个玩笑，“当然，我也不会那么干。因为我习惯用枪。”
汉尼拔医生哑然失笑。
“不过。”克拉丽丝顿了一下，“要是她生病时碰见了‘死亡天使’，那么可就与我无关了。”
末了，克拉丽丝还添了句，“我挺喜欢这一类的黑色幽默的，算是我们内部的独特乐趣了。”
“不错的想法。”他评价。
汉尼拔医生话音刚落，他们便到了餐厅。
今天的菜品仍然以清淡为主，克拉丽丝瞥了眼正在喝红酒的汉尼拔医生，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觉得下午即将面对的克莱尔.希尔都没那么讨厌了。
正餐结束，上甜点。
今天的是歌剧院蛋糕。
“其实我不是很想回去，医生。”克拉丽丝坦白道，“太压抑了。”她叹了口气，“但我不该多打扰您——我也不希望她报警，我不想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杀.人.犯的女儿离家出走？这事儿在邻居间可是个大新闻。”
“克拉丽丝，你可以来找我。”汉尼拔医生说，“随时可以。”
克拉丽丝疑惑，“为什么？”
汉尼拔医生没回答。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么说的原因。
她像米娅。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对米娅的记忆早就变得模糊，但他可以确定，她像米娅。
——这个名叫克拉丽丝的小姑娘，像他的妹妹，像他的妹妹一样，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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