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安知道自己这个大徒弟办事一向稳重,这家事情本已经了了,既然他带人来自己面前回禀,说明此事肯定还有其他隐情。
得了亓安的应允,几个弟子互相看了看,最后推出一个比较健谈的,那人躬身行礼,道:“今日中午弟子就坐在饶兴几人旁边的桌子,所以那几人的谈论弟子也隐约听到一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弟子不敢隐瞒,故来禀报掌门。”
亓安点点头,道:“你说吧。”
“那几人初时在谈论七长老的弟子,因为七长老弟子资质差,故而他们说了些轻蔑的话语。”
这件事亓安已经猜到,沈游收了个四灵根的废材做亲传弟子,此事一传开,整个天虞派一片哗然,谈论郁冥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大多都是说他资质差,话都不算好听,亓安也有所耳闻,他本以为今日的事情就是由此而起。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天虞派中很多小辈弟子其实与沈游年纪差距不大,入门时间也差不多,算是跟沈游一起长大的,虽然差了一辈,但交情很好,这几个弟子就是听不惯饶兴一群人在背后泼沈游脏水,所以才站出来找掌门澄清事实。
可那些话太难听,这几个弟子谁都说不出口,几人犹犹豫豫推推搡搡,最后亓安沉下脸来,端出掌门的架子,几个弟子才支支吾吾开口:“他们……他们还说了小师叔。”
亓安皱眉,“他们说小师弟什么?”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复述,亓安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说吧,不怪你们。”
得了亓安的允诺,这才有人敢开口:“他们说……说小师叔以色侍人,一身修为都是……都是双修来的。”
“放肆!”亓安闻言大怒,他以为那几名弟子只是侮辱了郁冥,却没想到他们连沈游都敢编排。
“师父息怒!”
“掌门息怒!”
奚琮并几名弟子一齐跪下,垂着头不敢直视亓安,亓安身为天虞派掌门,虽然平时为人和善,但发起怒来也不是普通修真者可以承受的,否则他也不可能执掌这么大的门派。
半晌后亓安面色稍霁,才让跪在地上的几人起来,他朝奚琮道:“你替我去乐游峰走一趟,免了郁冥的责罚,不过不必告诉小师弟缘由,还有那几个背后编排小师弟的几人,每人仗责三十,逐出天虞派。”
奚琮领命后又有些迟疑,“那饶兴师弟……”
饶兴是四长老舒锦的亲传弟子,天虞派内部确实不和,除了沈游的乐游峰,其余几峰之间也是明争暗斗,如果把舒锦的亲传弟子逐出去,舒锦这笔账不会记在乐游峰头上,但肯定会怨恨亓安。
其余几名弟子也道:“饶兴并未参与,而且还多加劝阻。”
亓安权衡利弊,叹了口气道:“罢了,姑且留下饶兴,杖三十,禁足半年,以观后效,去罢。”
奚琮躬身称是,却没有离开,待到几名弟子退下,他才道:“师父,弟子今日赶到饭堂时发现一事蹊跷,只是事关重大,弟子不敢妄下决断,故而来请师父示下。”
亓安道:“何事?”
奚琮附在亓安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亓安原本舒展开的眉毛再次皱起,“你可确定?”
奚琮道:“弟子只是隐隐感觉到异样,亦不敢肯定,或许是弟子错了。”
亓安思考片刻,道:“你去丹穴峰执刑,乐游峰那边我亲自走一趟。”
——
沈游小心地将受伤的郁冥抱回乐游峰,进了屋子他刚刚将郁冥放下,还没来得及查看他的伤势,郁冥就扑通一声跪在沈游面前。
沈游吓了一跳,急忙去拉他,但拉了半天郁冥也不肯起身,沈游又怕弄痛他身上的伤口,不敢用力,沈游有些无奈,早先收郁冥为徒的时候也没见他这倔啊。
郁冥跪在地上,声音闷闷的:“师尊,我错了。”
沈游见拉不起郁冥,索性一撩衣摆盘腿坐到郁冥面前,“你错在何处?”
郁冥道:“因为我让师尊蒙羞,不得不向那些人道歉。”
沈游险些被他气笑了,“你错不在此。”
郁冥倔强地看着沈游:“我只错在此。”
“你既不愿说缘由,自然有你的道理,为师不会追问。”沈游摸摸郁冥的发顶,“但他们人多势众,论身量、论力量,你皆不是他们的对手,你错就错在不该一时冲动,以身犯险。”
郁冥低着头咬唇不语,似乎并不认为沈游所言是对的,那些人再怎么侮辱他都没关系,可是他们不能侮辱沈游,沈游大概是两世以来唯一一个愿意对自己好的人。
沈游见郁冥的模样,故作伤感道:“算了,看来为师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听了。”
郁冥急急抬头,“我听!”
沈游见他焦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郁冥这才知道沈游是在逗自己玩。
沈游止住笑声,道:“既然你愿意听为师的话,就先从地上起来,地上凉,为师坐着也不舒服。”
郁冥本来还在犹豫,但听了沈游的后半句话,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扶沈游起身。
沈游将郁冥抱到床上,扒了郁冥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势,郁冥感觉到沈游微凉的指尖在自己身上游走,忍不住红了耳朵。
沈游没注意郁冥的害羞,只是边给他上药边道:“修仙,最主要的就是修习心性,你行事急躁,不顾后果,于日后的修行也是不益的,为师罚你诵读十遍《清静经》,你领不领罚?”
郁冥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沈游的指尖上,完全没听清沈游在说什么,沈游见他不答,挑起一坨药膏摸在他脸上,面颊上微凉的触感让郁冥回过神来。
沈游无奈问道:“徒儿在想什么?”
郁冥咬了咬下唇,道:“在想师尊。”
沈游奇道:“想为师什么?”
郁冥定定看着沈游,“想师尊真好看。”
沈游闻言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就你嘴甜,《清静经》你就诵读五遍罢。”
沈游说罢继续处理郁冥身上的伤口,直到他握住郁冥被碎瓷片划伤的手,即使沈游用治愈法诀给他的手心止了血,但伤口看起来依旧狰狞可怖,沈游静默片刻,低声道:“徒儿,为师让你受委屈。”
——
亓安抵达乐游峰时,沈游刚刚哄郁冥睡下,郁冥小孩子身体,又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自然疲倦不已。
平日亓安十分忙碌,来乐游峰的次数不多,此次亲临,沈游猜还是为了郁冥的事情,沈游怕亓安再追责郁冥,便将亓安拦在屋外,“掌门师兄,明奴刚刚睡下,您若是有事便与我说罢。”
亓安就没见过这么宠徒弟的,啊不对,也不是没有,沈游的师父就这样宠沈游,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给沈游摘下来。
不过郁冥为了沈游肯拼出性命,小师弟这个徒弟也没宠错,亓安本来并不怎么喜欢郁冥,全看在沈游的面子上才给郁冥几分好脸色,如今他对郁冥的看法倒是有所改观,能忠心护师,即使资质不好,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徒弟。
亓安摸出一瓶疗伤丹药递给沈游,道:“我刚刚又询问了其他弟子,你这徒弟因为一点小事跟对方发生冲突,不是多么大的过错,不必罚得如此重,他的禁足便取消了罢,那份例你且替他领着,半年后一并给他便是。”
门内私斗绝对不是小事,连杖责都是轻的,亓安只是禁足了郁冥三个月,已经算是从轻处罚了,如今连禁足都免了去,就相当于不再追究。
亓安一向赏罚分明,这件事情上怎么如此宽容?
沈游疑惑不已,但亓安不欲多言,他也只好不再追问。
“我来此还有一事。”亓安话锋一转,严肃地看着沈游,“奚琮告诉我,他赶到饭堂时,隐约感觉到一丝魔气,只不过那丝气息很快被他的真气震散,所以他也不是很确定。”
“魔气?”
“是,魔气。”亓安看了看屋内熟睡的郁冥,压低声音道:“郁家满门都被魔修屠戮殆尽,唯有郁冥安然无恙,这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沈游摇头,十分确信地说:“不可能,明奴若是修魔,做多不过五年时间,定然还到不了掩饰修为的境界,可我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魔气。”
亓安道:“我不是怀疑郁冥修魔,只是他有没有可能受了魔物侵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若是被魔物侵染,日后修行时很可能会误入歧途,堕入魔道。”
沈游的面色忽然冷了下来,“若是明奴成了魔修,掌门师兄便要除之而后快吗?”
亓安自觉失言,忙道:“小七,我不是那个意思。”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不过修行之道不同,明奴日后不论修仙修魔,他都是我沈游的弟子,只要我在一日,便会护他一日。掌门师兄不必多言,请回罢。”沈游说罢一甩长袖,转身回了屋内。
亓安看着沈游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们师徒一个两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罢了罢了,就当我未曾来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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