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秋猎结束后,沈知颐又回到了宫里。她父亲沈明安看到儿子武试的情况果然与她所说的如出一辙,之前的坚决也不禁动摇了几分。

    没几天,她便收到了父亲的一封家书,内容里非常隐晦的询问了她的意见。

    沈知颐思虑了一番,让映秋去取蜡烛过来点上。

    映秋不解地问她:“娘娘,现下可是大白天的,屋里亮堂的很,要蜡烛做什么呀?”

    沈知颐神秘地笑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映秋将烛台端来,她把纸在案上铺开,先蘸墨写了几段再正常不过的家书。然后将毛笔在清水中沥净,笔尖蘸上了烛台上落下的蜡油,在墨迹下接着小心地写了起来。

    蜡油开始还显色,后来凉了之后便和白色的宣纸融为了一体,再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沈知颐收了笔,笑了笑。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有人发现她妄议朝政,送到沈府后即使她父亲看不出来,沈承景总看得出来,这是他们从小经常玩的把戏。

    只要她父亲拿纸再在烛焰上烧一烧,内容便会显现出来。她在信里劝她父亲不要再试图与奸诈的匈奴人谈判,而是直接派出边境军队主动出击,解救被拘的子民,抢占先机。

    寄出后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她那个老古板的父亲能听进去几句。

    谁知没过两天,萧云昭下朝后来广阳宫找了她,一坐下便心烦意乱地喝了两大杯茶。

    沈知颐一边又替他倒了一杯,一边问道:“皇上可是上朝时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萧云昭用指腹捏了捏眉心,难得与她提起了前朝的事:“还是前些时日匈奴挑衅之事,现下大臣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讲和,一派主张进攻。”

    沈知颐理解萧云昭为何如此难办,现在他登基日子尚短,根基不稳。朝中重臣大多是从先帝时便开始辅佐的,其中还有萧云昭的师傅。只是有些人上了年纪后,想法也难免愈发迂腐。

    萧云昭接着道:“你父亲之前是主张过讲和的,最近观点却激进起来。”

    沈知颐听他这么说,知道是自己父亲重新考虑过了。她装作什么也不知晓,担忧地开口:“是么?是臣妾父亲的观点让皇上感到难办了么?”

    萧云昭摇头道:“其实他的提议,朕也赞成,取胜才是讲和的条件。就是为难了他,你真应看看今□□堂上他舌战群雄的英姿,朕总算知道你这一副伶牙俐齿打哪里来的了。”

    沈知颐看他并没有因这件事不悦,才笑了笑:“臣妾父亲说话一向耿直,又好刨根问底,哪位大人对上他,真是要头痛。”

    萧云昭想到朝堂上的情形,嘴角也扬起了些许:“就是对上了余浦,吵了几天,差点把别人的偏风症给气出来。”

    余浦就是康婕妤余若若的爹,沈知颐总算知道这几日康婕妤见了她,目光里为何总有些许古怪。

    这日后,萧云昭即派了将领带兵突入苍戈边境,解救竫国人质。很快,初战告捷,苍戈军溃退了两百里的消息传至皇城内。苍戈单于发令停战讲和,商议了向竫国进贡的物资,于来年春派使者来竫国拜见皇上。

    整个前朝几日里都被胜利的喜悦笼罩着,沈知颐的父亲也因此得了封赏,一时间在朝廷中更惹人眼红。

    而沈知颐知道,比起上一世竫国忍无可忍出手的情况,这一世的胜利虽然提前了,但苍戈的狡诈丝毫不会减。此时的讲和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他们在蓄力准备下一次真正的强袭。

    她又给父亲写信提醒巩固边防一事,希望他能在朝廷上多向萧云昭提议。

    匈奴之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整个皇宫上下则都在筹备着另一件大事,萧云昭将循皇祖和先皇之志,进行登基以后的首次南巡视察。

    虽说南巡主要是为了体察民情民意,考核官方戎政,外加监督修路水利。但是在嫔妃们眼里只有一个意思,终于有了出宫的机会。

    在一早去给皇后请安时,各宫嫔妃即开始说起来江南有什么风景,有什么吃食,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

    沈知颐在一旁默默地含笑听着,只觉得这份活泼劲儿自己当下是没有了。上一世她和萧云昭的关系虽说不好,但也陪他去了一趟南巡,就这次还把萧云昭惹了。

    那时候她偷溜出去逛酒楼听评书,本以为萧云昭不会注意到她,没想到被发现了。萧云昭逼问她去了哪,她那时还苦于萧云昭面前扮演一个贤淑女子,打死都不说,结果萧云昭勃然大怒。

    萧云昭第二回南巡就更蹊跷了,她连去都没跟着去,萧云昭回来对她的态度却急转直下,简直是冷若冰霜。

    于是沈知颐得出了一个结论,南巡有毒,谁沾上谁倒霉。

    反正江南好吃好玩的她也都体验过了,萧云昭不在她自己在宫里多悠然自在。这回她干脆在所有嫔妃都争着求皇上带她们去的时候,跟皇后表明了自己不想去。

    这回萧云昭反倒来找了她,面色不善地问她:“为何不随朕下江南?你不是最喜欢往外面跑么?”

    沈知颐抱着已经长胖了两圈的橘子顺着毛,绞尽脑汁想出了理由:“皇上,舟车劳顿,臣妾怕身体受不了,耽误了皇上的行程。”

    萧云昭立即回道:“朕给你安排贵妃制式的车马轿辇,不会累。”

    沈知颐又想了想:“臣妾吃不惯江南的菜式。”

    萧云昭又马上接道:“随行有御厨,想吃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沈知颐没了法子,眨了眨眼睛,使出了杀手锏。她举起怀里窝着的肥猫:“皇上,臣妾其实是怕出去久了,放橘子自己在宫里不放心,下人毕竟摸不清它的脾性。”

    “带着一起去就行了。”

    萧云昭果决地斩断了沈知颐的最后一丝期望,小橘子即将成为史上第一只陪皇上南巡出行的御猫。

    就这样,沈知颐还是陪着萧云昭踏进了南巡的队伍,同行的还有太后,皇后,康婕妤,众多大臣和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启了程。

    萧清玉不知用什么法子求了她皇兄,萧云昭竟允许她跟着一起来了。萧清玉一开始便钻进了沈知颐的马车,一路和沈知颐笑笑闹闹,倒不觉得闷。

    这次南巡,萧云昭把此次的状元郎许淮也给带上了,沈知颐想着,她说不定还能在路途上再替许淮和萧清玉加一把火。

    她们这边欢声笑语,热络非常,萧云昭坐在马车内却是愁眉不展,乌云密布。

    一开始是沈知颐百般推诿,怎么都不愿和他去南巡。再后来出巡的前一天,宁嫔来养心殿求见,他宣她进来后,宁嫔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皇上,您想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您的么?”

    看宁嫔一切了然,带着笑意的眼神,萧云昭自然明白了她说的“她”是谁。

    他脸色阴沉,问宁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嫔朱唇一勾:“臣妾刚入东宫做侧妃的时候,有一日皇上喝醉了酒,喊了一个名字,无奈臣妾记性好,一下就记住了。”

    萧云昭一怔,接着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问道:“她说了什么?”

    宁嫔嘴角的笑意更浓:“她说皇上您有疾。”

    这个“有疾”是什么疾,自然不用解释。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般砸在他头上,砸得他愣了片刻,进而怒道:“她……她怎么敢?”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遏制住当着宁嫔的面摔东西泄愤的冲动。

    坐在马车里,萧云昭回想起这一幕,仍是感觉气得牙根痒痒。

    他心里恨恨地想着:沈知颐,朕不急你倒是着急,你只管等着,到时候你不要哭着喊着求朕。

    第一晚一行人驻扎在京郊南边的行宫,用了晚膳后,萧云昭就以鞍马劳顿为由歇下了。众人皆有些诧异,皇上处于风华正茂之年,平日精神头好的很,今日怎么一反常态。沈知颐也觉得古怪,但和其他人一样未起什么疑心。

    萧云昭换了一身深蓝色麻质的长衫,去了头上冠饰及腰间玉佩,只在发间插了支羊脂玉的簪子。此一番打扮去了九五之尊的傲气,沉静清隽如京城哪家的公子。

    他只带了两个同样乔装打扮的近卫,从行宫的一个密道趁月上梢头之时出了宫去。

    郊外小镇上,夜晚时分街边的小饭馆、茶楼之类的早已闭了门,一片漆黑中只有一家当铺门口挂着油灯,莹莹灯火照亮了门口的一片地。

    这家当铺在当地人眼中十分诡异,开门时间不定,对来客接待不接待不定,同样的东西能当多少银子也不定。

    萧云昭掀开了门口的帘子,跨进当铺。柜台后面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背对着门口,立在梯子上整理着书架上的书。

    那老头尚未回头看他一眼,即开了口,声音嘶哑:“你怎么又来了?”

    萧云昭没有因这位老人对他不敬而发怒,反而语气谦逊地说:“我想再算一次。”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你短至三个月,长至半年到我这儿来一趟,结果可有什么不同?”

    他抓着梯子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下来,转过身来,脸上皱纹嶙峋,眉毛和胡子也全部花白了,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你命带孤辰,红鸾星一辈子也入不了命宫呐。”

    短短几句话足以令人后背发凉,萧云昭倒像习惯了一样,讽刺地笑了笑,道:“劳烦你再替我算一回,钱财、官爵你想要什么都行。”

    老头只无奈地摇头,嘴里念叨着:“罢了罢了”,手上却开始摆起了盘。

    以往他都是很快便算出了结果,这次却突然停滞住了,眉头紧锁地思考着。

    萧云昭和这位老人结缘于他五岁那年,随先皇南巡的第二日,陈皇后因妒忌他的母后,故意设计让下人把萧云昭弄丢了。萧云昭在桥下遇了一位老头,按老头算出的方位,正巧找到了正焦急地派人满城寻他的父皇母后。从此,他便记下了这位老头。

    他还记得当他情窦初开的时候,满怀希冀地敲开了门,片刻后却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他说:“她必于七年之内香消玉殒。”

    这句话像利刃般,每于午夜梦回之时都在他心头刻上新的,鲜血淋漓的一刀。

    老头皱着眉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肃穆道:“不对。”

    萧云昭看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忙追问道:“为何?”

    “这姑娘的命数被改过了。”

    一句话如晴天惊雷,萧云昭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怎么会如此。”

    沈知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经历过什么?

    老头摇了摇头:“我也不得而知,唉,逆天之路难行啊。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之间倒是出现了一个机遇。”

    萧云昭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机遇为何?”

    “来年七月初一至七月十五,若红鸾星能入命宫,死局可解。”

    萧云昭试探地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老头眯着眼睛,神秘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天回去,他远望了一夜沈知颐的窗,直到里面烛火熄了,一切重归寂静。

    他心中暗自发誓:只要有转机,这几月内他竭尽所能,也要让沈知颐死心塌地心属于他。他不仅要沈知颐心甘情愿地与他共度红烛帐暖,也要她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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