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颐还是没忍住,问宁嫔:“你不喜欢皇上来看你?”
“他哪是来看我,”宁嫔撇撇唇,“怕是来我这儿避难吧,也就是因为我们相安无事,互不搭理,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缠着他罢了。”
沈知颐的一双杏眼不禁更睁大了些,宁嫔看她这副表情,笑道:“每次皇上过来,为了蒙混过敬事房的记载,我连偏殿都去不得,只能睡在坐榻上,硌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
没想到宁嫔还有这般烦恼,这么想想萧云昭之前去她那,自己睡坐榻让她睡床,真是对她仁慈的不得了了。
她试探着向宁嫔问道:“那对于皇上,你就一点也不在意?”
宁嫔低头看了看杯里的茶叶,说:“在和亲之前,我曾在钟离国有过一个心上人的。”
沈知颐连忙提醒她小声些,在宫里的嫔妃们,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宁嫔只是挑了挑细眉道:“怕什么,这些皇上都知道。我和亲过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告诉他了,他也告诉我我在竫国的皇宫里无法得到恩宠和子嗣,但可保我一世荣华和地位。”
沈知颐觉得她来了一趟实在是知道了太多事情,接着问道:“你没有问过皇上为什么吗?”
宁嫔从杯子里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看她没反应,才摇摇头:“不感兴趣。”
沈知颐犹豫了片刻,既然宁嫔对她如此坦诚,她也不该藏着掖着,于是起身凑近了她耳旁说道:“其实我有猜出了一二。”
宁嫔的表情中透出来一丝惊喜:“真的?”
沈知颐点点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怀疑,皇上有那个……隐疾。”
“哈哈哈哈哈哈!”沉默了片刻,宁嫔忽然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爆出了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吓坏了未央宫的下人。
宁嫔在心里频频摇头,心说皇上啊皇上,您也有今天。这么想想,她感觉以前自己睡坐榻的那些仇也报了。
但她表面上只是收敛了笑,拍了拍沈知颐的肩膀:“不管皇上有什么疾,你都快把他领走吧,别让他来折磨我了。”
从未央宫回去的路上,沈知颐想想觉得不对,萧云昭怎么就光跟宁嫔承诺要给她荣华位份,而没跟她承诺过呢?真是不公平得过分。
过了几日,便到了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猎,而打猎开始之前按照惯例要进行今年的武试,这武试才是沈知颐所关注的。她寄希望于她的弟弟沈承景能遵从她省亲时的建议,此次一举拿下武试状元,这样她爹才会相信她关于匈奴的见解。
几乎没费什么口舌,萧云昭便同意了带她一起去猎场。
秋猎的当天朗空烈日,萧云昭身着云肩腾龙纹鳞甲,鎏金凤翅冠放在膝头,正襟坐在看台最上方。下面的人只消往上看一眼,庄严威压便凛于心头。右侧的女子头戴珠云双凤冠,眉间带着一股英气,正是当朝皇后。左侧身着青鸾云纹大衫的女子云鬟秀靥,眼若秋水,众人皆猜测这位想必就是现下最受宠的瑾嫔。
沈知颐没注意投在她身上的诸多目光,她往台下的比武场眺望着,沈承景一身银甲缀红缨,尽显少年神气。他看到自己长姐正望着自己,激动地抬头朝沈知颐挥手,手伸出来才发现台上许多王公贵族都在往下看,又连忙红着脸缩回了手。
“微臣给皇上请安。”
一声请安声使沈知颐的目光从台下移了回来,穿着锁子甲单膝跪地的这位中年男子是成国公。他父亲为萧云昭的皇祖打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到了他这一辈,竟在二皇子反叛夺权的时候,称病按兵不动,近两年萧云昭已在逐步抽去他的权力。
他这时候来向萧云昭套近乎,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身旁还立着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洁白的留仙裙,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声音清甜:“臣女白烟晚参见皇上,皇上万圣金安。”
萧云昭抬了抬手:“平身。”
白烟晚站起来,一双剪水双瞳,眼尾微微下垂。沈知颐望着她愣住了,这不就是她出宫那晚上女扮男装撞上的姑娘么?她还骗过人家她叫“沈承景”。
白烟晚也看见了她,眼中诧异、犹疑、惊讶等神情转了几个来回,都忘记了看皇上。沈知颐躲开了她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萧云昭也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扭头对沈知颐挑了挑眉以示询问。
沈知颐心虚地冲他笑笑,回了一个何其无辜的眼神。
周围台上坐着的王公贵族们心想:这成国公此举明摆着是想将自己的女儿引荐给皇上,好巩固皇恩。而皇上想纳个妃,居然要看瑾嫔的眼神,这是何等的无上恩宠?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成国公看情况不对,连忙补充道:“小女听闻皇上今日将亲自率领人马围猎,十分神往能瞻仰皇上的英勇之姿,这才缠着微臣跟来了。”
这话里的意思便十分直接了,沈知颐看着他一脸阿谀献媚的表情,再看白烟晚不过十四岁上下的年纪,心生不屑,他便这么着急要卖女儿么?
白烟晚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未画中秋那日最惊艳的额妆,可见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萧云昭淡笑道:“出来见见世面也好,今日秋猎令媛若看上了哪家公子,朕也可指婚。”
拒绝之意已很明显。
成国公在众人的注目下,又奉承了两句,便带着女儿悻悻地走了。
他刚下去,下面的武试便开始了,大家也都没了嘲笑他的兴致,纷纷向台下比武场投去目光。
此时入选者已经过前几轮的臂力、骑射等选拔,聚集于此的皆是世家子弟里的武艺佼佼者。
锣鼓敲响,太监竭力喊道:“第一场:兵部尚书之子沈承景对光禄寺卿之子董祥。”
沈承景走到武试台中央,和对面人互相作了个揖,从武器架上挑了一把剑,对方则挑了一把□□。
一声令响后,沈承景立刻收起了方才的腼腆,目光锐利,手下的剑长驱直入,以破竹之势迅速近了对方的身,消除了对方攻击的距离优势。
沈知颐脸上现出一丝骄傲,有种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狗长成了狼的感觉。
不出十招,沈承景已将对方压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他将剑尖在对方颈侧的肩上一点,胜负已分。他收了剑,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对方抱拳道:“承让。”
台上的叫好声连连。
接下来的几场,沈承景都赢得轻松而潇洒,周围的人都在猜这次的武元非他莫属。最后台上只剩下了两个人,沈承景和通州知府的儿子向尤。
沈承景仍选了剑,而向尤则选了双刀。沈知颐的心提了起来,这场景同上一世一模一样,沈承景就是在最后败在向尤手下,腿还为他所伤。
号令响起,向尤首先一刀横于身前,一刀置于腰间,主动攻来。沈承景挥剑格挡,避过一击。然而对方丝毫不给他松懈的机会,抽出身侧的另一把刀直攻他心口。
沈知颐蹙起眉头,比武一向来的原则是点到即止,不会攻人要害。然而向尤出招及其狠辣,显然心中只有输赢而罔顾对手的性命。
若沈承景是个胆小的,此时早已被吓得现出了破绽,然而他武艺精湛,再加上之前沈知颐对她的提醒,此时沉着应对,一挑剑将对方的反转,又反守为攻直取对方腰侧。
对方被他打得渐渐落了下风,便开始用余光观察沈承景的脚步。台上的人看得清楚,可当局的沈承景未必注意得到。好在沈知颐早提醒过他,在对方向他足下扫腿的时候,沈承景迅速躲避,同时剑峰用力一挑,对方手里的刀竟被震得飞了出去。
台上诸人皆高呼称赞,向尤的刀法诡谲,招式不像大竫所出,失了一刀后步伐看似越发凌乱。众人皆觉得他要势去,但沈知颐心生警觉,她记得此时他要偷袭了。
她抑制住内心想要出声提醒的冲动,只见向尤手里忽然银光一凛,而沈承景早已飞速绕至他的身后,将剑架至他的脖前,另一只手牢牢扼住了他握着暗器的手。
武状元已出,在沸腾的赞叹声中,沈承景接过属于武元的金翎头盔戴上,冲沈知颐扬眉一笑。
此时萧云昭突然发了话:“向尤,你这刀法从哪里学来的。”
向尤如实答道:“回皇上,在下学自一位胡人师父。”
此时竫国与匈奴关系本就紧张,这样回答萧云昭脸色自然沉了半分,又问道:“谁准许你在武试时使用暗器的?”
向尤倒是个胆子大的,直接答道:“在下没有看到武试规则中,禁止使用暗器。”
台上一片哗然,萧云昭脸色又暗了半分。此时沈承景开了口:“皇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向尤兄习胡人刀法,才可在迎战匈奴时抢占先机。至于暗器,也不失为制敌的一种方法,确实是在下疏漏了。”
看他反倒在为对手开罪,萧云昭不禁露出一丝悦色,对他说:“沈承景,你武艺精湛,心胸也甚是开阔。于才于德,都担得起这武状元的称号。你走上台来。”
沈承景忽然被他点过去,惊喜交加,梦游似的飘了上去。
萧云昭从近卫手里取过一把长剑,剑鞘上金铸的蟠螭纹间镶嵌着七颗绿松石,亲手递给他:“这是朕做太子时习剑曾用过的,今日赐予你,望你习武愈发精进,来日护佑国家。”
“写皇上恩赐!”沈承景激动地跪地接过配剑,高声道:“在下一定不论寒暑,勤加苦练,报效国家,不辜负皇上的赏识之恩!”
说着说着他眼圈就红了,再说了一会儿,什么“为国捐躯”“万死不辞”的句子都出来了。萧云昭和沈知颐在一旁看得不停憋着笑。
沈承景下去后,沈知颐凑近萧云昭问他:“您就这样把这把剑给了景儿?”
萧云昭道:“看他长得顺眼。”
他侧过脸端详了沈知颐片刻,她和她弟弟有五分相似,但沈承景又天真又直率,和他的瑾嫔真不像一个娘生的。
沈知颐被他在众目睽睽下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问他:“不心疼?”
她可记得萧云昭当太子的时候,对这剑宝贝得很。
萧云昭摇摇头,低声道:“这把剑当年接一个小丫头的时候扔在了地上,剑柄上的绿松石摔掉了一颗,无所谓了。”
沈知颐愣了一下,萧云昭不会是在说她之前爬树偷看他,结果栽进他怀里的事吧?原来她无意中让萧云昭摔坏了最喜欢的一把剑,萧云昭居然没提起怪罪过她,看来脾气也不是她想得那般差。
他们在这边说话,没注意到皇后的父亲,骠骑大将军贺章从刚才沈承景上台开始就向这边看来,此时正眼含深意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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