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太监把那个小宫女往她们面前一甩,宫女跌在地上,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夏末时分衣服竟穿得厚厚实实。
宁嫔走上前掀开她的衣袖,宫女露出的一节手臂上,满布着大大小小的紫斑。
宁嫔面色也是一惊,蹙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紫斑沈知颐却再熟悉不过,上辈子她的身上也生过同样的斑块,青黑可怖,让人看上一眼便想慌张逃离。
她冷冷地问宁嫔:“你不知道么?她这是中了毒,不是你让她在珊瑚里下了夹竹桃粉,再送到我宫里的么?”
宁嫔难以置信地望着沈知颐,目光又转回到跪在地上的宫女,这宫女现在已经开始浑身瑟瑟发抖。
“莹儿,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宁嫔极力克制着怒意,然而宫女只是一言不发,频频摇头。
她抬起腿来一脚把宫女踹得趴倒在了地上,对旁边的小太监喝道:“把我的鞭子拿过来。”
小太监立刻听话地去取,宁嫔拿了细鞭,雪白的手腕扬起,“啪”地一声,宫女背后的衣服绽开,皮肤上多了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宫女吐出一口血来,血也是紫黑色的,看来中毒已深。
沈知颐在一旁看宁嫔使鞭子的样子,她一双凤眼中燃着烧红的火光,双唇紧紧地抿着,竟有种肆意野性的美。
“莹儿,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今天我便打死你这个贱婢!”
眼看宁嫔又要下鞭子,沈知颐连忙拦住她:“好了,你再一鞭子下去她真的会死,到时候连谁陷害你也问不出来了。”
宁嫔这才颤抖着手收了鞭子,对宫女厉声道:“你自己说吧。”
莹儿佝偻着身子落下泪来,有气无力地说:“娘娘,奴婢对不起你……她拿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让奴婢下毒在您送瑾嫔娘娘的贺礼里,奴婢实在不得不答应……”
“你告诉我‘她’是谁,我就饶你不死。”宁嫔听她这话眼神有些触动,咬牙切齿地问。
“奴婢不敢说,”莹儿哭道,“娘娘您就把奴婢打死出气吧,反正中了这个毒,奴婢也活不了了。”
“如果还有活的机会呢?”沈知颐突然问她,上一世她得病的最后,张太医开的药将她救了回来。只是张太医不敢说她不是疫病,而是中毒。
“刚才我找太医问过了,这毒可以解,我可以找太医秘密给你开一副药。你的家人我也可以派人暗中保护,你就不想活着出宫,再见到你的家人吗?”
莹儿的嘴唇几次张开又合上,沉默地掉眼泪。
沈知颐又问:“如果我们能保全你家人的安全,且能诱那人出来,你愿不愿意当众替我们揭发她?”
莹儿想了片刻,咬牙点了点头。
“你准备怎么办?”宁嫔问沈知颐。
沈知颐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现下大家都在同皇后一起赏花,我已叫人守在来往未央宫的路上,这里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既然那个人想看我中毒,想看你被栽赃陷害,那我们便演一场戏好好给她看看。”
宁嫔蹙着眉点点头:“我本来懒得管这些勾心斗角的,但既然欺负到了我头上,我也不会忍下去。等她洋洋得意的时候,必会现出马脚来。”
沈知颐的册封礼后几天,她便因身体不适,感觉自己中了暑气为由没去给皇后请安。再往后几天,整个后宫都知道瑾嫔病倒了。
她特地等萧云昭又出发去随州阅军后,才显示出病容来,万一他在这儿,一个冲动要彻查此事,那才不好演了。
皇上不在,皇后自然要带诸嫔妃展现一下关怀之情,整齐地聚在了广阳宫内。
皇后坐在沈知颐的病榻前,关切地拉着她的手说道:“瑾妹妹的脸色似乎比几日前本宫来的时候又差了些。”
沈知颐背后靠着两个软枕,艰难地往上挪了挪想要坐起来,被皇后按住了:“不必,你就躺着吧。”
“臣妾这两日还是头晕的很,整个人力气像被抽空了。”沈知颐柔弱地说。
“唉,”皇后叹了口气,“太医开的药都按时服了么?”
沈知颐缓慢地点了下头:“服了,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真是奇怪了,”宁嫔忽然插嘴,“怎么刚封了嫔就病倒了。”
这句话说在她嘴里似乎就变了滋味,一时间所有嫔妃都齐齐向她望去,又互相交换着眼神。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着,立在床旁端水盆毛巾的映秋忽然脚下一软,水盆竟掉落在地,差点溅到皇后的衣摆上。
“怎么做事的。”嫔妃们纷纷训斥。
映秋赶忙跪下:“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刚才忽然感觉头晕眼花,一下子没站稳,才掉了水盆。”
“娘娘,”沈知颐提着力气解释,“映秋她近日每晚都在床边照顾臣妾,应该是累着了,还望您能原谅她。”
“没事,起来吧,”皇后对映秋说,“你也是个忠心的。”
“怎么记得瑾姐姐最开始也是在请安的时候觉得眼前发黑,突然站不稳了,是不是广阳宫里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食物?”苏贵人疑惑道。
“是啊,怎么感觉广阳宫上上下下,都像没什么精神似的。”
宁嫔冷笑一声:“倒像是广阳宫里中了什么什么诅咒一般。”
“宁嫔!”皇后也听不下去她说话了,斥责了她一声,又转向沈知颐,“那我们也不在这多坐打扰你休息了,皇上现下不在,你有什么事都告诉本宫。广阳宫要真的一齐出了问题……”她顿了一下,“也要及时让人通报本宫。”
说罢她便带着一行人走了,走后广阳宫紧闭了宫门,沈知颐才松懈下来,把身后垫的枕头往旁边一扔。
“哑着嗓子说话,真是累人,”她指了指桌面上放的珊瑚摆件,“赶紧把这个给拿走。”
为了让害她的人看到,她特地在她们来之前摆了个显眼的位置。
“娘娘,刚才我演的如何?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映秋紧张地问。
“演的非常不错,”沈知颐笑道,“给你搭个戏台子,就可以直接开唱了。”
映秋得意的笑笑,转而又现出了忧色:“娘娘,您说我们这样演下去行么?皇上又不在这儿,万一真出了事……”
“别怕,”沈知颐拍拍她的肩膀,“不会有什么事的。”
接下来几日里,宫内都对这诡异的广阳宫多提了几分精神。直到有人通报皇后说,广阳宫的一个小太监也在外面突然晕倒了,人们想把他抬起来时,才发现他胳膊上稀稀拉拉地长了几个紫斑,甚是吓人。
很快又有人向皇后通报,广阳宫一连病倒了几个人,表现都是一模一样。
皇后又匆匆地带着人来了,只不过这次与上次拉着她的手说话的融洽气氛大不相同,她们都立在门厅内,和沈知颐之间隔着几重帘子。
“瑾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处都在传你宫里的人都病倒了,手上腿上还长着紫斑。”
“是啊,万一是……是什么疫病的话,宫里面岂不都要遭殃。”
“好了,”皇后打断她们,“让太医看过再说。”
沈知颐在帘子里笑了,真是说的台词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太医进去了片刻又出来了,满脸难色道:“如果娘娘宫里诸人确实没有服用什么异常的东西,不能排除时疫的可能p。”
一瞬间,厅里哗然。
“时疫,好端端在宫里怎么会有疫病呢?”
“那我们前几日都进来了,岂不会……”
“前段时间太后寿宴,她不是请了外面的沙画艺人么,说不定就是从那里……”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若是广阳宫的人继续留在这里,会不会传染给我们啊?”
“嘉宁长公主到——”
门口立的公公一声拖得长长的通报,打断了室内的嘈杂,他话音还没落,萧清玉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们都闭嘴!”她怒视着乱成一团的嫔妃们,鄙夷地说,“瑾嫔得了什么病,要在哪待着,还轮不到你们出主意。”
说罢她便要掀帘子进去,被皇后的人拦下。
“皇嫂,我就进去看一眼。”她抬头望着皇后。
皇后只是冷静地劝她:“你不能进去,现在病情还未明确,万一传染给你……”
“我不管!”
“公主,”沈知颐在里面发出虚弱的声音,“我没什么大碍,你别进来。”
萧清玉越听她这样说就越急,闹着非要进去。
门口的太监再次通报道:“太后娘娘驾到——”
沈知颐心想,好了,这下人来齐了,要开始热闹了。
屋里的人都一下噤了声,太后在青松姑姑的搀扶下进了屋,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平时慈祥的面孔蒙上了一层薄怒,甚是威严。
“皇后,越是情急的时候,你就越应管好你后宫里的人,而不是任由她们在这瞎闹。”
“是,臣妾知错。”
太后这才对帘子后的沈知颐说话:“知颐,你生病的始末哀家也都听人说了,你现下正是需要安心养病的时候,广阳宫位处中央,未免过于嘈杂。”
沈知颐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便虚弱地回道:“多谢太后关照,不如就把臣妾宫里的人都迁至最北边的听涛阁吧。”
太后也是一愣,看她这么懂事,心中不禁又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安慰道:“那好,你就在听涛阁好生养病,放心不会有人打扰你,哀家也会每日替你祈福的。”
萧清玉听她们做了这样的决定,声音里带了哭腔:“那听涛阁是人住的吗?又湿又冷,没病也住出病了!”
沈知颐安慰道:“待我好全了,自然就出来了,这之前小橘子还要麻烦公主替我照顾了。”
萧清玉跑到一边抹眼泪了。
沈知颐又对太后说:“太后,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臣妾搬去听涛阁后,希望能将广阳宫封起来,不要动里面的东西或是让人出入,等臣妾的病查明了再做处置。”
“好,哀家答应你。”
若宫里有人患了时疫,她的所有东西都是要烧毁的。沈知颐这几句话,听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以为她是舍不得宫里的奇珍异宝,而害她的人听见了,则会警惕她是不是已经怀疑了宫内的东西,说不定就要对宁嫔出手了。
整个广阳宫搬去听涛阁又花了一天的时间,而这一天里,宫里人都听说瑾嫔的病情又加重了,身上也起了与太监同样的紫斑。一时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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