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熬好之后,沈知颐亲自去找了萧云昭身边的徐公公,托他把这碗汤端给萧云昭。
徐公公看出皇上近日是在跟这位昭仪娘娘置气呢,看沈知颐低了头,连忙接过去给皇上送了去。
萧云昭坐在桌案前,低头看着徐公公端上来的这一碗汤羹,里头以薏米、莲子和百合丝为主材料,加上几颗枸杞做点缀,香甜中还依稀有川贝的气味。他问道:“瑾昭仪亲自端过来的?”
徐公公说:“是啊,娘娘真是有心了,这里面搭配的全是清火润燥的食材。娘娘说怕皇上不乐意见她,特意叮嘱奴才一定要交给皇上。”
萧云昭一看他这副替沈知颐拍马屁的样子就烦,不知受了什么好处。他摆了摆手:“端下去,不喝。”
徐公公把放碗的木盘子端了走,悻悻地说:“哎真是可惜了,皇上不喝奴才替您喝了吧,就是让瑾昭仪娘娘看见了,娘娘该伤心了。”
他刚走到门口,萧云昭又不耐烦地把他喊住:“罢了,端回来。”
萧云昭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羹,尝了一口,苦得皱起了眉头:“怎么这样苦,她做汤放莲子,不晓得要去莲心的么?”
徐公公故意开玩笑说:“皇上不喜欢,奴才这就端去倒了。”
“算了算了,她一直娇生惯养的,估计是头一回进厨房。”他这么说着,不知为何心情好了几分,耐心地将汤里的莲子一个一个挑出来,扔在木盘子里,然后把碗里剩下的汤喝了。
入口一阵绵软香甜,材料搭配倒是很用心,就是火候老了点,薏米有些煮酥了。不过萧云昭还是配合地喝完了。
徐公公把空碗端去:“那奴才这就去回了娘娘,说皇上把汤喝了。”
“你就说朕倒了。”
徐公公出了殿门,边走边摇头,皇上这个脾气,什么时候才能与娘娘修成正果啊。
第二日同一时刻,沈知颐又送来了一碗同样的汤,只不过这次莲子去了心,火候也好了很多。
第三日,第四日……都有一碗相同的热气腾腾的汤羹准时送来。
第七日的时候,萧云昭坐在养心殿内看书,连着换了几个姿势,笔直坐着,向左靠着,向右靠着,都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他把徐公公喊过来:“朕的汤呢?”
徐公公道:“啊……皇上您说瑾昭仪娘娘送的汤啊,今儿不巧,听闻娘娘用刀子时划了手,恐怕这些日子是没法做汤了,要不奴才叫御膳房做一份一样的?”
萧云昭皱起眉:“不必,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他这么说,徐公公便问:“皇上今日可要去广阳宫瞧瞧娘娘?”
“不去。”
萧云昭回绝道,然而下午他越坐越闷,还是准备到御花园去逛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离御花园最近的广阳宫。
沈知颐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看书,左手食指上缠着一圈白纱,翻书的动作也有些不利索。
她手指是真伤了,不过不是被刀划的,是修花枝的时候被刺扎的。她本是不想用什么苦肉计的,但是徐公公问时映秋说了一句,她想着差不多是时候了,也就默认了。
不过她也没十足的把握萧云昭会来,她想尽量让自己的心情云淡风轻一点,但又没来由地感到心里闷闷的。
“皇上驾到!”
这时嘹亮的喊声从外面传来,广阳宫诸人都喜气洋洋地向萧云昭行礼,毕竟皇上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来过了。
萧云昭一见她,便望向她的手,问道:“怎么回事,用个刀都能被划。”
沈知颐心想,萧云昭这是在关心她么?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在怪罪她一般?
她咬着唇委屈道:“臣妾笨呗,只能慢慢学,不像薛贵人,随便唱个曲儿皇上就喜欢得不得了。”
萧云昭看着她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又想到她送来的几碗薏米莲子羹,几日内长进就如此大,想必下了不少功夫。他眼前忽然出现了沈知颐挽着袖子,在灶台旁搅着汤的样子,心底又柔软起来,问她:“涂药了么?”
沈知颐抬起裹了纱布的手指,像点头似的弯了弯:“涂了,现下已经不痛了,只是没法练琴,也没法吃皇上赐的冰荔枝了。”
她看着桌上的冰盒叹了口气,盒中莹莹的冰沙上放着颗颗红润饱满的荔枝,剥开咬一口,肯定全是清甜凉爽的汁水。等她手好了,荔枝最好的时节也过去了。
其实只要她开口,广阳宫里有的是下人愿意给她剥荔枝,但沈知颐无事不愿意麻烦别人,让映秋给她剥了两个解解馋就罢了。
萧云昭看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在她对面坐下,从冰盒里拿起一个荔枝,一言不发地剥了起来。
沈知颐看得眼气,心想萧云昭真是顶尖的唯我独尊加会欺负人了,看她吃不成就故意在她面前吃荔枝,她上一世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呢。
没成想萧云昭剥了壳,竟把荔枝递到了她眼前。
萧云昭一路太子爷皇上地做过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估计也是头一回给别人剥水果,举着荔枝的动作十分僵硬。
他身边的人连着广阳宫诸人都傻了眼,他们也从没见过皇上亲手给一个妃子剥东西吃。他们想自己这时候在旁边站着看,不是大大的失职么。但现在这气氛,他们也不好再上前去插嘴。
看沈知颐愣着没动,也是第一回喂人吃东西的皇上表情有些难堪,正要收回手,沈知颐赶忙一口咬住了荔枝。
清甜的汁液在口中漾开,她的心里却酸酸的。她从小就没怎么被这样照顾过,她母亲是个正统的大家闺秀,极少抱她逗她,也从未亲手喂她吃过东西。她小时候也想向父母撒娇,但父母只会训斥她不要娇滴滴的,要做个端庄的大家闺秀,要当好弟弟妹妹的长姐。只有她的奶娘会教她玩些寻常小丫头的玩意儿,会抱着她喂她吃饭,在她哭鼻子的时候哄她说:“囡囡不哭,我们去买糖葫芦。”
奶娘去世之后,她的生活中就少有这些温情了。现在萧云昭对她的一点儿好,竟把她打得措手不及。
她迅速收好了自己无措的表情,把荔枝吞下去道:“好甜。”
萧云昭没说话,接着默默剥荔枝,像喂兔子似的,剥一个给她塞一个。
沈知颐也默默地吃荔枝,吃到最后都有点饱了。她看着他低垂的眸子,心想,若是他们之间没有上一世的恩怨纠葛便好了,至少这个时候她可以告诉自己他是宠爱着她的。
一时失神,她叼走荔枝不够及时,一不小心咬上了萧云昭的指尖。
萧云昭感到自己的指尖刺痛了一下,接着划过了一个柔软的触感,像丝绸般绵软细腻,贴着他的手指。
他盯着沈知颐微张着的嫣红嘴唇,强压下内心的波动,问她:“怎么?你被刀割了手指,也要让朕陪你负个伤?”
“臣妾不敢,多谢皇上照料,臣妾吃饱了。”沈知颐咬了咬下唇,想抹去萧云昭微凉的指尖在她唇上留下的触感。
萧云昭看她的眼神却更深沉,和她每一次犯蠢的时候他的眼神一样,沈知颐想她肯定又被讨厌了。
“那是最好,”他开口道,“瑾昭仪,朕今日给你剥荔枝吃,就算是还了你给朕苦做羹汤的情分。现在你又咬了朕一口,所以现在,还是你欠朕的。”
“啊?”沈知颐被他的强盗道理说得云里雾里。
萧云昭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拿了帕子擦擦手,嘴角勾起一抹十分细微的笑。
沈知颐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笑意,得寸进尺地跑过去坐在他旁边,用另一只好着的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皇上不生气啦?”
萧云昭反问她:“朕什么时候生气了?”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沈知颐心里这么说着,表面上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其实臣妾当时就是在桥上遇见了滇亲王,只与他说了两句话,说的还是……”
沈知颐解释着,却不知这话触了萧云昭什么怒点,他的目光突然阴沉下来,硬生生地让她把一个“您”字憋了回去。
“朕不关心你与他说了什么。”萧云昭的语气极冷,像寒冰一样将她身旁刚才温馨的气氛冻住了。
她最怕萧云昭这样冷冷地说话,无意识地把扯着他袖子的手松开,放在了自己的身侧,低下了头把目光从他的眼睛上移开。
萧云昭却不放过她,身体向她那边倾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附上了她移开的手背,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低垂的脸缓缓抬起。他的动作并不粗暴,但她依然感觉呼吸一下子停滞了。
萧云昭的脸与她的鼻尖贴近到只有一尺,用仅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对她说:“沈知颐,朕不管你从前是何心意,但从你进了宫的那一天起,这辈子便是和朕绑在了一起,你不允许有别的心思。”
沈知颐只恨自己没用,明明重活一趟,在此情此景下还是不可自抑地心跳如雷,直到他走后许久才平复下来。
走后不久,整个后宫便收到消息,皇上下了圣旨,封瑾昭仪为瑾嫔,于九月初一良辰吉日行册封礼。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