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之前客人离开后的桌子都擦了一遍,店里忽而又陷入了深海般的宁静,只有安室摞碟子的声音、冲矢昴偶尔翻一页杂志的声音以及海纳先生的刀叉与餐盘的磕碰声。
我背对着这些人,反复擦着一点污痕都没有的桌子。店里的安静令我感到压抑与紧张,我宁愿就这样擦桌子擦上一天,也不再想和这几个名演员飙演技。
我半扭着头,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看见新出医生正单手撑腮,嘴角噙笑地看着我。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眨了眨眼睛。
“好老套的搭讪方式,新出医生。”安室从餐台下扯出一块雪白的抹布,搭前面在挡板上,“偶尔也与时俱进一下嘛,比如每天都来店里点昂贵的食物,就像这位海纳先生一样,肯定会给夏目小姐留下深刻印象。”
海纳先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只是报以一笑,嘴里还细细地、慢慢地嚼着自己那盘菜,我看见新出医生在与我们调笑的同时,目光锐利而隐蔽地扫着老人,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
然后他慢慢举起右手的食指,打了个响指:“给我来一份意式浓缩,大杯。”
我毫不怀疑这是个暗示,至于代表着什么我不知道,但餐台后的卧底可看明白了,他们微妙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安室不动声色地去橱柜取了一小盒咖啡豆,我来到水池边,把抹布清洗干净搭在架上。
我的“同伙”还在淡定地阅览杂志,没有任何动作,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被杂志的某段内容深深吸引住了。我稳住心绪,装作什么也不会发生,从容地做着其他清洁工作,但即便这样,还是在打开厕所门洗拖布的时候,在门口绊了一跤。
我讪讪地垂着头,把拖布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桶里,然后继续低着头走到安室身边,把他磨好的意式浓缩端给新出医生。
其实本该是他端过去的,因为一般都是谁磨好谁负责到底,但他分明在用眼神暗示我去做这件事,我不知道他是另有打算还是纯粹想要折腾我。
“谢谢。”新出医生接过咖啡,端起马克杯轻轻啜了一口,“夏目小姐是新来的吧,以前在哪里工作呢?”
“诶?我……以前是超、超市的收银员。”我连忙撒谎道。
“是收款员啊,那确实很辛苦呢。还是这里好,客人都很可爱,还有这么帅气的男同事。”他眯着一只眼睛打趣道。
“……”我无言以对。
我一边挤出礼貌的微笑,一边夹着托盘折回到餐台,见咖啡壶里还剩一点美式咖啡,就端着来到冲矢昴身旁,给他续了半杯。
“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我朝他的杂志望望。
他笑笑:“嗯,这里刊登了一则很有趣的老故事,是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一个案件——《带斑点的带子》,我重温了一遍,感觉又有新的收获。”
胡扯,你看的分明是一本情感访谈,记录各种分手后的心路历程。
“是这样啊,‘带斑点的带子’,哦,我想起来了,是两个姐妹和一个要害她们的继父的故事。”我顺着他的话茬接了下去,“记得结局很出乎预料。”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金属镜框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中闪烁着亮眼的色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概况整个案件。”
他的话音刚落,正在喝咖啡的新出医生忽然手一抖,杯子滚落到地上,碎了,他本人痛苦地捂着肚子,浑身剧烈地抽搐着,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嘴角有鲜血溢出。
我目瞪口呆。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糟糕,他是不是中毒了。”我第一个跑过去,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他中毒。
安室正要拨打救护电话,门口的冲矢昴也突然捂着肚子呻#吟了起来,虽然动作幅度不像新出医生那样剧烈,但也明显看得出是中毒了。
喂喂,你们可是敌人啊,怎么会这么有默契?事先都没沟通过就这么顺着演下去了?
我手忙脚乱,不知道该顾谁好了。安室飞快拨打了救护电话和报警电话。
我毫不怀疑电话那头没有人。
这个时候,一直沉着气的海纳先生突然有些紧张了,他的菜还剩一大半,抹抹嘴起身想要走。
我和安室对望了一眼。
在这种突发情况下,正常人是不会想马上离开的,何况菜还只吃了一半。
正常人首先关心的是自己会不会也中毒了。因为同一餐厅用餐的其他人都发作了,自己会不会也接触到毒源?他会很希望赶来的医护人员给自己也做一下检查。何况,这个中毒事件很可能是人为的,警察赶到后必然会找他录口供。
所以他一定有鬼。他不能接受身体检查,也不能被警察扣住。
易容是有时间要求的,出汗、紧张都会导致面皮出现裂隙,若是一般人还不太明显,但对于一个脸上有大面积伤疤的人而言,却是很容易暴露的。
安室赶在他前面,把门紧紧关上了。
“您请稍等,这里发生了中毒事件,以防万一,请等警察赶到。”他一脸淡然地说。
“还是说您有必须要离开的理由?”他继而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一直面目慈祥的老人,忽然扯出一个狰狞的笑。他扬起胳膊,用随身带着的拐杖推开安室:
“起开。”
他的声音也不再低沉而浑厚,有些尖锐。
“您竟然这么不配合。”安室一把抓住拐杖的另一端,用力向自己这边拽。
拐杖竟纹丝不动。
他低低地笑了:“作为一个八十岁的患有高血压的老人来说,您的力气未免太大了吧?”
说罢,一个利落的下腰与转身,用闲着的那只手朝老人的脸上抓去。
但他并没有得手,老人以不亚于他的速度跳开,扔掉被制动住的拐杖,灵活地跃到大门边的角落里。
然后,他从脚后跟处抽出了一把手#枪,指着安室:“别碍我事,波本。”
安室笑笑,举起手来,老人一把扯下面皮,露出一张有些惊悚的女人的脸。
我忘不了那张脸,它与我记忆深处的噩梦成功融合。
“等我杀了那个女人,一切就都了结了。”她哑着嗓子说,声音冰冷宛如冷血动物的皮肤。
随后她的枪指向了我之前站的位置。
但是,那里已经没了我的身影。
“艾丽卡,别躲了,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我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别像缩头乌龟一样一直躲着。”她恶意地毒笑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下是冰冷的我刚擦过的地板,安室已经将她引到了方便我射击的位置,但我能感到他的不信任,因为他特意以投降后退的形式躲得远远的,仿佛是怕我手一滑连累到他。
洗手间的门板,事先开了两个小口,用同样颜色的布料盖住,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我的枪筒正堵在其中一个口子上,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透过瞄准器瞄着格劳丽亚的左小腿。
“砰。”
我没有犹豫,因为拿起枪我就有一种莫名的绝对自信,子弹在她的笑声中射中了她的小腿,她毫无预料地惨叫了一声,安室趁机踢飞了她的手#枪。
“你们——是一伙的?你果然与FBI有勾结,波本。”她的惊讶很快就褪尽,凶悍的表情再度爬上整张脸。
远处隐隐约约响起了警车靠近的声音。
“不快点跑吗?”他好心提醒道,朝着警车相反的方向努努嘴。
“切!”格劳丽亚恶狠狠地朝我藏身的地方剜了一眼,猛推开门,沿着西北街道的方向逃去。
今天是交通管制日,一般车辆不会在这条街上经过,所以她的逃跑显得很容易。
我把枪重新藏好在一堆拖布杆后,拍了拍前胸上沾的水,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趴在地上装死的新出医生缓缓爬了起来。
“哎呀,好枪法,真不愧是FBI数一数二的狙击手。”他一脸和我很熟的表情,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摸了摸嘴角,把那丝虚假的血迹擦掉。
我不知道贝尔摩德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干巴巴地咧了咧嘴,却发现原本趴在门口餐桌上假装中毒的冲矢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会忍术不成?凭空就消失了,不光是我,就连安室也有些震惊。
因为我们都没注意到他的离开。
我忽然想起了他刚才的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难道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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