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纽约,皇后区。
16:15p.m.
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停在两栋灰色高层居民楼之间的狭小胡同里,前面挡有一个半人多高的黑色垃圾桶,路过的人如果不特意扭头看,是不会发现这辆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车的。
当然,这条街鲜少有人经过,凄凉衰颓的景象宛如一幅末世油画。
一只黑猫长久地蹲伏在垃圾桶盖上,懒洋洋地舔着爪子。阴霾的天空预示着一场大雨,然而直到现在,一丝潮湿的气息都没有被酝酿出来。
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从胡同外面逐渐靠近,一个有着铁锈色卷发的年轻女孩抱着一个鼓囊囊的纸袋子,快步走了过来。
她绕过垃圾桶和黑猫,敏捷地跳上车,将纸袋放在膝盖上。
坐在驾驶席上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那个散发着香甜味道的袋子:
“又买了这么多甜甜圈?”
“糖分是生命的动力。”女孩笑着打开纸袋,选了一个草莓味的叼在嘴里,并把袋子推到男人鼻子下,“赤井先生你也吃点吧。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没准要守一整晚呢,饿肚子可不行啊。”
“……”赤井先生——赤井秀一,看着满袋子五颜六色、撒满糖霜的圆圈形食物,皱了皱鼻子,“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饿。”
他的手指在衣袋里摸了摸,摸到了打火机,一种满足感涌了上来。对于他而言,只要有烟有酒,就暂时不需要食物来充饥。
“还是要小心啊,艾丽卡。”赤井点燃一根烟,摇下车窗,“他已经连续杀了五人,被FBI 和警察追到走投无路,极可能孤注一掷,行动时,你注意保护自己。”
话虽这么说,但他不认为这个喜欢甜食和草莓牛奶的新人会受到伤害,毕竟她可是FBI内部的女子格斗术冠军,高中时期还获得过全美青年跆拳道大赛亚军。
艾丽卡这时开始吞食第二个巧克力味的甜甜圈,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您放心。”
黑猫忽然翘起了尾巴,向上一跃,跳离了垃圾桶。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蓝色夹克,眼窝深陷像是磕了药的男人从胡同口经过,车里的两人立刻对视一眼,一个飞速摁灭抽了三分之一的烟,一个把食物袋往后座一扔,抹去嘴角碎屑,训练有速地检查了一下腰带上的配枪。
随后,车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两人沿着灰暗的墙壁,移动到路口,他们追踪了半个月的连环杀人犯就在前面,宛如一架骷髅,周身散发着变态气息。
赤井在后面把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冷静道:“应该没有枪。”
事实证明那人身上什么也没带,而且意外地好制服。都不需要赤井动手,刚刚成为FBI 半年的艾丽卡,单手就把他摔了个脸朝天。
本以为随着嫌犯落网,持续半个月的追查能够告一段落,艾丽卡把结案报告的草稿都打好了,却出现了谁也想不到的意外。
嫌犯只承认杀了四个人,最后一个人不是他杀的,而且他有确凿得不能再确凿的不在场证明:那天一整天,他都因为扰乱治安被拘留在警察局里。
当然,案子还是可以就这样结的,至少他杀了前四个人,凶器——一把小型电锯也在他家中搜了出来,上面残留着大量受害者们的DNA,人证物证齐全,犯人自己也招供了,按照流程完全可以结案。
然而,两人都不同意就此了结。赤井秀一不用说了,某种意义上的推理狂魔,出现这种反转倒令他有点兴奋,原本在他看来索然无味的连环杀人案,突然变得很有推理价值。
艾丽卡也有同感,作为新人她精力充沛,好奇心旺盛,还有一种迷之执着,大有追查到底的劲头。
“您说犯人会不会有同伙?他特意闹事被拘留,然后让他的同伙去杀人?”离开当地警局,驶入高速公路时,艾丽卡问道,但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好像说不通。如果他有同伙的话,一开始就会合作伪造不在场证明。”她自嘲地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老练。
“没错。”赤井秀一瞄了一眼后视镜,一个大胡子卡车司机总想超车,一个劲儿地往他们身后凑,“而且你注意到他接受审讯时的态度了吗?一副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是杀人犯,是自己犯下了这起令整个纽约都胆战心惊的连环女性#虐#杀案,这样的人会否认自己的‘功绩’吗?如果是他做的,他会亟不可待地炫耀出来。”
艾丽卡点头:“这种人平时存在感极低,不被人正眼看待,他最渴望的就是一个让他名声大噪的机会,正所谓物极必反,他在不断被无视的过程中变态了。”
“真是可悲。”赤井哼笑了一声,以一个漂亮的漂移甩掉了那辆货车。
艾丽卡往后靠了靠,享受着前方开阔的视野。她最喜欢坐赤井的车了,随时能感受到速度与激情,还不会发生危险。
两人搭档足有半年,一开始就意外地合拍。赤井沉默寡言,但十分可靠,智商高能力强,有很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艾丽卡本人也是个不善言辞的女孩,之前有个短期搭档,特别爱碎碎念,搞得她每天耳边都魔音缭绕,又不能完全不予回应,就这样还被说成没有幽默感,令她十分苦恼。
她不是冷漠,也不是没有幽默感,只不过比较慢热,对于不太熟悉的人难以敞开心扉。
所以,这样的两个人只磨合了一星期,就宛如老搭档一般了。
两人谁也不会多管谁的闲事,对对方的一些怪癖都持包容甚至无视的态度。艾丽卡对于赤井有时一天都不吭一声的行为毫无压力,赤井对于艾丽卡不顾形象地大量摄入糖分也没表现出震惊。
只是在第一周的时候说了句“小心以后患糖尿病”。
“接下来,要怎么调查?”艾丽卡从车抽屉里拿出新买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飞快翻了翻,问道。
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她读过好几遍,现在只对部分案件印象深刻,大部分已经忘差不多了,昨天她看完《红发会》,重拾了年少时期对这本书的爱。
不过,福尔摩斯固然是心头大爱,但她更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
“你有什么想法吗?”赤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
艾丽卡合上书,放回抽屉里,她锁眉思考了一阵:“我觉得应该再看一看所有死者的尸检报告。”
说罢,抬起头,渴望夸奖般望着赤井的侧脸。
“拜托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赤井咧了咧嘴角,浮起一丝笑,“不过帕尔默先生说的没错,你确实很有做FBI的天赋,嗅觉很敏锐。”
“您过奖了。”艾丽卡按捺住被认可的兴奋,直了直身子,脸上陡然亮起来,“这个其实不难想到。只有前四名死者是那人杀的,也就表明第五位死者是被‘模仿犯’所杀。毕竟不是同一人,模仿得再像,也肯定有不同之处,何况我们没有向媒体公布过尸体的具体细节,模仿者恐怕只是根据报道阴差阳错地模仿成功了。所以,我们必须找出第五名死者与前四名死者尸体在细节上的差别。”
“一点儿不错。不过你别忘了,之前我们也很仔细地看过这五个人的尸检结果,没有发现明显不同,也正是因此认定是同一凶手犯下的同一系列杀人事件。这次再度阅读报告,很可能也没有突破。”
艾丽卡“嗯”了一声,忽然眼睛飞速眨动,她侧过脸问赤井:“您一定有思路了,是不是?”
赤井难以捉摸地淡淡一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着。
艾丽卡知道,这是他开始有想法时的习惯动作。不过他显然想卖个关子,不打算直说,所以她也知趣地不追问了。
不能只依靠他,自己也一定要培养优秀的推理能力,才能胜任漫长的几十年的工作生涯。
一个月前,有三名女性在家中被杀,上身赤#裸,胸口被电锯锯了个很大的、几乎蔓延到肚皮的十字架。没有遭到性侵,说明凶手很可能是同#性#恋、性#功能障碍者,或者……女性。
接下来又有了第四名受害者,同样的死法。她们都是先被从后面捅死,后被电锯开膛破肚的。现场留有招待客人的痕迹,也就是说凶手是以客人的身份被受害人请进屋内的。
凶手很狡猾,没留下指纹,甚至连头发都没落下一根,这给侦破工作造成了很大麻烦。
不过他能得到这么多女性(均为三十五岁上下)的信任,在家中无其他人的情况下被请进来,肯定不会是个长相凶恶的人。极有可能是个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五官平淡的瘦子。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凶手不仅瘦弱,而且还是个光头,难怪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我们抓捕的犯人交代,他杀这些女人是因为她们和他的母亲很像,略微肥胖,淡金色长发,控制欲强,最重要的,她们都出轨。
他杀掉她们,是为了替她们洗涤罪恶,因此在她们胸口上刻上十字架。
艾丽卡忽然“啊”了一声,赤井扭头看她,“怎么了?”
“昨天审讯的时候,您问凶手死者有儿子是不是他选择下手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说是,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这么问了!”
“哦?”
“因为第五个死者,她还是单身啊。”
“没错。所以更加证明这是一起模仿杀人事件。”赤井笃定道,“而且我已经大概锁定了凶手的范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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