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你没事吧。”
带着关切的娇软嗓音在耳边传来,小李恍惚了一瞬,惊讶地发现方才还在身体内蠢蠢欲动的狂躁饥|渴竟忽的瞬间消失不见。
“抱、抱歉,我刚刚走了个神。”他连忙将饭菜递到了对面女孩的手里,又开口对拿到两份外卖后面露不解的她解释道,“这是老板娘让我给你多送的一份,说是等你晚上饿了也可以吃,不要老是吃泡面了。”
他说这句话时完全是真心实意,虽然另一份饭菜的来源是假的,可他对面前少女的关心却无作伪。
不过也是因为他现在一闻到任何食物的味道就难受,但又不想浪费老板娘夫妇的心意。
徐叮铛微楞了一瞬,抬头看着小李的笑眼中闪过几分了然与微妙意味:“那就谢谢李哥了,也替我谢谢老板娘。”
小李在她抬眼对自己弯着眉眼笑时便慌乱地转过了头,因而没有发现女孩眸中的意味深长。身边没有镜子的他也没发现,明明曾经一紧张就会满脸通红的自己,现下的脸色却一片苍白,看着没有丝毫的生气。
“对了李哥,你先等等我,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徐叮铛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将东西放到事务所内的小茶几上后,快步走进了办公间旁隔开的卧室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做工精细的银制镂空铃铛递到了小李的手中。
系着铃铛的红绳一端捏在她纤细白嫩的手中,整条吊坠小巧地悬在半空,跟随者女孩的脚步不停地晃荡着,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或许是个哑铃吧,小李边想着边接过了铃铛,无论什么都好,这可是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也大概是他这辈子得到的唯一一件礼物。
叮铛,铃铛。
他在心里无声地叫着这个他从未在现实中叫出口过的名字,就算是云泥之别也好,他们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也好,至少他们相遇过,还得到了一个挂念,这已经是曾经的他怎么都不敢奢望的事。
“我前几天出去玩的时候经过了一个道观,我刚来帝都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只认识你一个朋友,就替你也求了一个平安吊坠。”徐叮铛眨巴眨巴眼睛解释道,毫不在意自己说的理由牵强到可以让小李脑子稍微一转就拆穿。
身为一个每天都忙着在街巷中奔走,甚至比大多数本地人都了解帝都交通路线的外卖派送员,小李的确没听说过帝都有哪个道观中的平安符是铃铛,也不知道一日三餐都是自己派送,从未见到过她出过门的徐叮铛是什么时候出的门,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徐小姐不可能撒谎,一定是他自己记错了,对帝都的了解还不够深,他十分坚定地这么认为着。
“谢谢你徐小姐,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小李将铃铛珍重地放入了胸前的口袋,他看着徐叮铛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可生性寡言的他怎么都组织不出一些好听的话来逗面前的女孩,只能在表达完对铃铛的喜爱之后便干巴巴地告别离开。
“好,李哥路上小心。”徐叮铛冲着小李挥了挥手,又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过几天就是元旦了,李哥你记得打电话回家问候一下家人。”
“我会的,谢谢你。”小李扯了扯唇角,面前少女的关心让他的内心熨帖极了,可同时也让他在接二连三的惊喜之下,连笑容都显得有点僵硬。
目送了小李手足无措地离开自己的视线,徐叮铛脸上亲和又温暖的笑容瞬间一变,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耳侧的碎发,她神色不爽又透着些许苦恼地坐回了沙发上,继续咬牙切齿地拿着方才看到一半的手札仔细翻阅。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软接下这个单子。”她鼓着脸在嘴里不住地碎碎念着,“再这么下去他成僵尸了怎么办,到时候我想超度都没有办法。”
“但是我又答应过他,至少让他保持着思维能力活到过完阳历年……”徐叮铛抓了抓头发,将迅速扫视了一遍的古旧手札往旁边一塞,手中又凭空出现了另一本也同样有着历史年代感的古书查阅。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李涵文的魂魄不被尸身束缚,又能让他的身体不至于腐烂。”若不是有空间内的灵泉加持,在这几天内几乎把往日里总是懒得翻的书都看了一遍的通灵少女眼睛都要充血的不能见人了。
徐叮铛天天叫外卖并不是真的懒得做饭,每次都特地指定李涵文来送也当然不是意外。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她与李涵文其实早就相识,从她来到帝都的两个多月前起,而不是李涵文认为的因叫外卖而结识。
只不过重新死而复生的李涵文忘记了这段记忆,或者说他的记忆被徐叮铛所封印,所以直到他完成了自己的遗愿,承认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他才能想起自己与徐叮铛之间的契约,想起自己在出事那一天的发生的所有事。
但说到底,他的复生也不是真的活着,不然她也不用这么劳心劳力地替他想办法维持身体的稳定。
“离元旦还有两个星期,那个小铃铛至少可以维持他七天的稳定,还有七天该怎么办。”徐叮铛单手手指轻轻扣了扣茶几,比常人瞳色略浅些的双眸中闪过几分忧虑。
若是她在七天之内没有想到办法稳定李涵文的尸身,不仅相当于她回国创业后的第一笔生意就此失败,砸了她这个本就没什么名气的事务所招牌,更代表着她要耗费数倍的工夫去处理尸化后有九成可能失去理智会对人类无差别攻击的李涵文。
就算这些只要用心花点时间就能克服的麻烦事暂且不提,光是情感上,她也不能自己的第一个客户死不瞑目。
人们总是对第一次有种特殊情节,第一次独自生活,第一次决定干点实事,第一次与她签订契约的李涵文。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为人骄傲的徐叮铛绝不允许自己的开门红就惨遭失败。
她是在一个车祸现场中初遇的李涵文。
当时因堵车而迟到了十分钟将外卖送到的他被正在气头上暴躁的雇主打了一顿赶出了门外,不仅没有了这一单的工钱,还要面对客户的差评及上司即将到来的责骂,再加上那天阴沉的天气和绵绵细雨影响着心情,一再告诉自己该习惯这种事的李涵文骑着自己的小电瓶在雨中红了眼眶。
出来打拼的这一年内他身心俱疲,遇到了无数次类似甚至更过分的事,每次他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眼泪不能软弱,可那天的他不知为何,在心里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脆弱。
泪水打湿了眼眶再加上心不在焉地骑行,后果就是他没有及时闪躲开迎面而来的轿车,在路人的惊呼下被撞倒在地。
车祸并没有多严重,那辆车只是不小心与他的小电瓶擦边,才导致了他的摔倒。主要责任也不是那个司机,而是在恍惚间闯了红灯的李涵文。
严格论起赔偿的话,真不知道是李涵文的医药费贵还是那辆车的刮擦费贵,好在那个司机为人和善,不仅没有向李涵文追究责任,还主动给了他一笔钱。
无论是交警还是李涵文的同事,都在替他庆幸着遇到了这么个大好人,就好像他的这场车祸不是祸事而是福气似的。
可是没有人知道,就在李涵文摔倒在地的瞬间,他年轻又鲜活的生命已然当场消失。
而正巧经过现场的徐叮铛就是在他魂魄离体之时与他迅速做了交易。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需要我帮忙吗,鉴于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有下单资格的客户,我可以给你免费。”她是这么对那时呆愣着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身体的李涵文说的。
遗愿事务所专为亡者服务,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与她交易。
只有生前做过善事且身上有一定功德的鬼魂,才可以用自己来世的善报与徐叮铛交换今生来不及完成的愿望。
这个资格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仍有未达到资格的人存在。
古人常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就是因为世人做十件善事得到的福报程度才能堪堪与一小件坏事带来的报应相比较。
徐叮铛见过许多亡者,有扶过老奶奶过马路的小孩,也有着拯救过成千上百个病人的医生,可是那个医生却没有资格向她许愿。
因为小孩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坏事,所以哪怕年幼的他平时只是帮助邻居老人倒个垃圾,又或是帮助同学讲个题目,身上的福气也极其的浓郁。
然而医生却不同,诚然他是救了许多人不错,可他年轻时却曾为了一己私欲间接害死了一条人命。
虽然没有任何人知道是他的错,即使知道了也不能判定他的罪,但因果轮回会替他记得这份罪过。
他身上的善果无数,可身上的那丝业障也从未消除。
医生对他人再好,也不能用别人回馈到他身上的功德去抵消这一份血债,只因那是他欠那个人的,与任何人都无关。
像这样沾上血色的福报,即便徐叮铛完成交易后得到了,也得花许多精力去净化,怎么算都是个亏本买卖。
不过到了最后,徐叮铛还是替他完成了愿望,因为他的遗愿是——
‘求你去我的家里打开书房的保险柜,里面有我的忏悔信和我这辈子所有的积蓄,请替我交给那个人的爸妈,我现在亲自去下面向他道歉。’
而后来正拿着医生留下的带着业障的功德纠结着该怎么下手的徐叮铛,却发现在她将医生的道歉与遗产转交给了那对年迈的老夫妇后,那份功德上的血色竟然自行消散了。
从那之后徐叮铛便明白,报应并不是不能抵消,只是不能用他们从别人身上得到的福报抵消,而是要通过对自己做下错事的对象真心忏悔和弥补才能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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