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居然还有鬼胆敢上门找事?”蔡淼淼眯着眼睛,看着黑雨伞下抱作一团的几个淡淡的人影。
“你们好几个鬼挤在一把伞下,这么小一块地方,你们属于严重超载。但凡不小心露出一寸在外头,魂魄都直接给烧没了,青天白日的是集体出来寻死还是怎么着。不对,你们早就已经死了。”
伞下的几个人影听到蔡淼淼的话,瑟缩了一下,大家相互团得更紧。
黑雨伞颤动,往前挪动了一小步。
“别过来,靠我这么近,咱们不熟,不许瞎套近乎。”蔡淼淼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蔡淼淼脚边蹲着的橘色大猫,弓起腰,炸开毛,死盯着正在移动中的黑雨伞,威武地张开嘴巴,气势如虹地喵了一声。
伞下的几个人影害怕地顿住,双腿像筛子一般剧烈地抖动,黑雨伞摇晃得更加厉害。
“橘猫能镇鬼。我养猪千日,用猪一时,养了那么久的猪猫,今天终于派上用场。”蔡淼淼感慨道,颇有一种吾家有猫初长成的欣喜之感。
黑雨伞下的几个人影哭丧着一张老脸,看了一眼抱着双臂,拒鬼于千里的蔡淼淼,又望了一眼凶猛地喵喵直叫的胖橘猫,互相交换一下眼色,豁出老命,一个飞扑就抱住了蔡淼淼的大腿。
“夭寿,这里有鬼碰瓷了!”蔡淼淼大呼小叫道,往后退了几大步。
群鬼面带忧色,扯开嗓子就哭作一团。
蔡淼淼及时捂住胖橘猫的毛耳朵,小脸一沉,警告地说道:“不准哭。”
出租屋外,隔壁的彪悍的大汉骂骂咧咧地踹开门,站在楼梯间,大声抱怨道。“又是谁家乱用电器,搞得整幢楼都停电了,还有没有点公德心,不知道民房电压小么。”
群鬼揩了揩眼睛,从嚎啕大哭改作小声抽噎。
蔡淼淼无奈地蹬了一下腿,自己腿上扒着的一连串糖葫芦依旧挂得牢牢的,嫌弃地说道:“有事说事,哭顶什么用。你们几个当中最年轻的也有几百年的岁数了,都是见过场面的老鬼,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只晓得哭。”
众鬼哭唧唧,大腿搂得更紧:“嘤嘤嘤嘤,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你们上来就是一顿哭,没头没脑的,我要替你们做什么主。”蔡淼淼没好气地说。
脚上的众鬼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嗡嗡得吵的人头疼。蔡淼淼侧着耳朵,努力听了半天,愣是糊里糊涂没有明白。
“停!”蔡淼淼制止道。“你们叽叽喳喳,各说各话,我怎么就没听明白。商量一下,派个代表出来,再与我说。”
众鬼凑到一块,表情严肃地认真讨论,把一个戴着圆框眼睛,穿着发白的中山装的年轻男人一把推倒最前头。旁边其他几个留着长发,穿着古装的鬼捂住自己的嘴,消停下来,不敢出声。
“哎呦不错,还是个知识分子,戴着眼镜一看就比较有条理,念过大学不?”蔡淼淼满意地说。
“民国的时候,我公派出去留过学。”年轻男人推了一下眼镜,腼腆一笑。
“那就由我论述。”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
“这事可是难办。”蔡淼淼听完群鬼的哭诉,为难地皱起眉头。
“不对啊,像这种事照理应该寻你们当地的土地仙处理,怎么爬了我家的窗户来告状。我作为一个外来务工人员,跨区办事不合规定。”
黑雨伞下的几个老鬼扯着她的裤腿,委屈地摇了摇头。
“你们的土地仙最近不在庙里,听说离开嘉州,云游四方去了,归期未定。”蔡淼淼酸溜溜地说。
“正神的待遇就是好,还有带薪休假。我怎么辛辛苦苦巡了几百年的山,一天假都不给放,全年无休,就连除夕当夜家家户户在家里放爆竹,我一个人蹲在山上,吸着鼻涕吹冷风。”
众鬼相对无言,好像重点有点跑偏。
他们不知所措地伸出鬼手,安抚地拍了拍化身柠檬精的蔡淼淼,蔡淼淼的睡裤上瞬间留下一只只黑色的骨印。
蔡淼淼的眉尾一抬,没有发作。
众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放心地捋了捋胸口,看来是被哄好了。
“现在你们流落在外,无家可归?”蔡淼淼严肃地问道。
众鬼蹲在伞下,乖巧地点了点头,仰头望着她,目光中燃起熊熊的希望。
“嘉州大学校区重建的新闻我也是听过的,毕竟含泪炸学校是我毕生的心愿,居然有一天有人真的替我实现了。”蔡淼淼玩味地笑道。
众鬼不满地冲着她一顿比划,黑雨伞摇来晃去,差点给掀翻。
“告状也别太激动,当心灰飞烟灭。”蔡淼淼眼疾手快地扶稳黑伞。
黑伞下的几个人影后怕地抓紧伞柄,不敢乱动。
“我知道,你们有意见。原本一直好好的住在这里,有些甚至已经住了千年,都是陈年老住户,现在突遭变故,房子都给人铲平,无处可去,你们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她酝酿了一下语言,平静地说。
“但是你们不能冤枉人家爆破公司是强拆,造谣容易留下口孽。人家炸学校是被校方请来的,又不是莫名其妙乱炸一通。学校旧校区设施陈旧,跟不上时代潮流要翻新重建,也是经过上头审批同意的。你们群鬼激愤,难不成还想拦着人家不给拆,留在原地当钉子户。”
众鬼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眶闪过哀伤的情绪,戚戚地抖了一下身子。
“什么爆破公司,能让这么多鬼惦记上,也算本事。”
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沾着泥水的便签纸,上面清晰地印着公司的抬头,是作业人员意外留在爆破现场。他抿了抿嘴,递给蔡淼淼。
她看着熟悉的公司抬头,浅笑说道:“林屹川,你摊上事了你知道不。”
坐在办公室的林屹川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迷茫地握着钢笔,眨了一下眼睛,不知所措地望向窗外。
“你们公司惹的麻烦,还得我来给你们擦屁股。要不是看在今日一面之恩的份上,我才不管这桩子事呢。”蔡淼淼叹了一口气。
黑雨伞落寞地往窗口挪动,伞下淡淡的身影透出一股凄凉。
天下之大,无处是我家。
“慢着,别走。”蔡淼淼开口叫停了他们的脚步,黑雨伞一晃。
“我知道当鬼要守当鬼的规矩。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鬼留了鬼气,占了地盘,你们便进不去别的地方,只能成了无家野鬼,不得太平。”
群鬼忧伤地集体回头瞥了一眼蔡淼淼。
“我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暂时收留你们。”蔡淼淼说道。
伞下的几个人影的眼眸亮起光亮。
“不过,就是得出趟远门,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走。不过也好,出来闯荡那么久,一次都没有回过家,也该是时候回家看看,也不知道师傅的老疾好点了没有。”蔡淼淼推开窗户,伸头看向西南方向,轻松地说道。
“不过林屹川,现在算是你欠我的人情,得还,我都给你记着呢。”
她收起一把黑雨伞,随意地放在桌子上,胖橘猫扒拉了一下黑伞,没有任何动静,它失去兴趣地跳下桌去,寻了块能晒的到太阳的地方,继续摊成一块猫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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