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巨响,身上的重量突然轻了,周之末睁开眼,只见一只绿色铁皮垃圾桶结结实实砸在那人后脑勺,随即那人就跟只破麻袋似的被整个提起来甩到了垃圾堆里。
“操!你tm谁啊!”
其他几个这才从懵逼中回过神来,就见一个身材高修挺拔的男人迎着光走到近前,仿佛一头被闯入领地捕猎的鬣狗群打扰了午眠的雄狮。
男人笑:“多看看电视就知道我是谁了。大过年的不跟家看春晚,出来乱咬人,我家金毛都过得比你们舒坦。”
那些人骤然被骂,张嘴除了“我/操”竟然不知该回呛什么。
魏来走过去,踢开两条挡路的“狗”,向蜷缩在地上的周之末伸出手。
“你没事吧。”
周之末扭过脸,本清澄如水的眸子染着大片赤红,像极了劫后余生的小鹿。此刻看清了他的面容,眸光便被万般惊愕充斥:“你…你怎么会……”
有几个人认出了魏来。
“嚯!还真是要过年啊,又来一货真价实的大明星!你是他朋友?那他欠的钱你给还了吧!”
“你做梦!”周之末气极,一起身却牵动腹部疼痛,激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魏来扶他找了截断墙头坐下,浑似丝毫不把这嚣叫挑衅的鬣狗群放在眼里。
“不肯还是吧?那就给我打!”
“一起上!这可是现在最红的大明星,比那小子值钱多了,把他给拿住了还怕要不到钱?”
一群人顿时围了上来,虎视眈眈盯死了魏来。
“我的确有钱。”魏来居然还在笑,“就是不知道我有钱给,你们有没有这个命花?不如我多烧点纸钱,让你们下辈子投个好胎,不用再做讨债狗。”
一番话顿时激怒了在场所有人,一个男人怒吼一声冲上来对着魏来面门就是一拳头。
什么都还没碰着,就莫名其妙被扔了出去,然后一屁股坐进了一座半干的水泥堆里,死活拔不出来了。
“打人不打脸,哥们你也太不厚道了。”魏来好不认真地数落那人一通。
其他人面面相觑,随即一齐围了上来,个个拳脚并用。
魏来吓得跳了起来,连退好几步:“喂喂喂!这么多一起上你们要不要脸啊!”
嘴里这么说,手下动作却丝毫没有犯怵的样子,敏捷地躲开第一波群攻,抬臂架开一只拳头,飞起一脚正中一人下颚软肉,那人顿时眼前一黑瘫倒在地,魏来反手锁住另一个人的脖子,直接把他下巴给卸了。
其余人还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感觉周之末打起来是拳拳到肉狠厉又辣,现在这人却好似没什么杀伤力,只是配合进攻的同伴莫名其妙少了一个又一个,然后莫名其妙坐进了垃圾筒里,摔进了砖头堆,趴在了墙角直哼哼,又或者挂在乱搭建的违章建筑架子上下不来了。
被丢进在水泥堆起不来的那个男人缓过劲来,冲魏来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过年的我们上门来催,他妈欠着一屁股赌债卷铺盖跑了,母债子偿,找他有错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魏来眯起眼睛,“原来你们还知道王法啊?那就好办了。我现在就报警,他,还有你们,都去局子里好好把底交干净了。”
“你!”这些人哪个身上不背着些打架斗殴偷窃抢劫乃至黄赌毒的案底,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他们今天是磕上块硬骨头了。
魏来四下扫了一眼,走过去一把攥住为首那男人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刚才是你说的吧,要操/死谁来着?”
男人哆嗦着嘴唇忙否认:“不…不是,没……”
魏来一巴掌抽过去,那人应声倒地,半张脸登时肿了。
“我现在来跟你们讲王法。你们的赌场是地下的吧?做的局十有九回设了套吧?守着那些输惨的人借了高利贷吧?一边赌着钱一边卖着粉吧?你们自己算,光这几条够坐几辈子牢了?”
“我们…我们只是帮人家来追债的。”
魏来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得那人耳朵嗡嗡作响,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要钱就要钱,趁人之危合伙强/奸你算什么东西!”
魏来捡起那人掉出衣服口袋的手机,按下一串数字:“都听好了。他家欠的钱,我还。你们的医药费,我出。拿着这个号码回去交差。谁再敢找他麻烦,我保证,下次给你的,一定是纸钱。”
这帮人本来就是看钱办事,这下钱有了着落,跟上面可以交代了,还不用进局子喝茶,顿时如获大赦,赶紧爬起来,互相搀扶着滚蛋了。
魏来走到周之末跟前:“还好吗?”
周之末抬起脸,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眼圈倒先红了,有泪花迸了出来。
魏来抬手挡住那双泛着泪光眼尾晕红的漂亮眸子:“别用这种感激涕零的眼神看我,我给他们的又不是我号码。”
“什么?”周之末一愣,皱眉想了想,也对,魏来跟他非亲非故又没多大交情,凭什么就要替他还钱。
他低下头:“你给的秦总的号码,是不是?”
“本来呢,我是打算这么做的。”魏来一把揽住周之末的肩膀,凑近他的脸,“可我转念一想,我可是要挖你的,怎么能让你再欠他这么大人情呢?”
“你什么意思?”周之末挣了挣,没挣开。
“你跟着秦厉不就是因为他能镇得住你妈招惹的那些人吗?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以前在香港是干什么的。”
周之末目光有些躲闪:“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秦总现在做的都是正常生意。还有!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魏来胳膊:“你到底给的什么号码啊?”
魏来笑了笑:“一个他们打过去就会后悔的号码。”
周之末大惊:“你…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的?”
“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总是会交很多的朋友。”魏来拍了拍周之末,“你放心,他们绝对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还是纳税大户呢。”
他踢开脚边一个啤酒瓶:“不过,要是刚才那帮狗腿子没拜过他们的码头还敢找上门要钱,那就很好玩儿了。”
周之末目光凝在魏来脸上,这人看起来浅薄得很,好似一尺见方的井口,却叫人完全看不出这井究竟有多深,底下通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大江大河甚至海洋。
窝在怀里的小黄猫跳了下去,往那些散落的垃圾袋走去,小鼻子使劲嗅着拱里头的剩汤饭和鱼骨头。
周之末怕猫吃坏肚子,赶紧追上去想要制止。
“还能走吗?”魏来起身想扶他。
周之末摆摆手,头也不回:“没那么娇气。”
魏来看他蹲在地上甚是爱怜地摸着小猫的脑袋:“周之末,你对我的态度还不如一只猫。”
周之末把猫抱进怀里:“它是跟我并肩战斗的战友,你呢?”
“我是拉你出火坑的救命恩人。”魏来反手一记叩周之末脑门上,“你个小没良心的,要没我你不早被那些杂碎撕碎了吃干抹净?”
“就那帮废物能拿我怎么样?我分分钟就把他们全卸了!”周之末眼神飘了飘,声音虚下去,“要不是一时不小心…”
“所以你以后还是少打架。”魏来看着他那嘴硬的模样,“拳头硬,心太软。早晚吃大亏。”
“管真宽。”周之末抱起猫就要走。
“你去哪?老家都被人端了,自己都没着落还怎么安顿这只猫?”
魏来字字诛心一顿暴击,把周之末最后坚守的骄傲傲娇瞬间劈了个粉碎。
周之末是真折腾累了,一上车,头挨上了车座靠枕,就睡着了。
睡着的模样就一点不狠半分不凶了,白生生一张小脸,被车里灯光照得发蓝,浓重的睫影落在挺翘的鼻梁,碎发散落在眉梢,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一团软萌可欺,乖巧得不成样子。
呵,都是假象。
魏来跟着被这片复杂地形绕晕失灵的导航开了半个小时,总算可以摆脱坑坑洼洼的小道,再过一个路口,前方就是空旷宽敞的大马路。
周之末怀里的小猫开始不安分起来,探着小脑袋四处张望,喵呜喵呜地哼唧着。
周之末揉了揉猫脑袋,迷迷糊糊地说:“饿了呀,给你买吃的……”
边说边挣扎着睁开眼要坐起来,魏来一巴掌捂住他的脸。“我去买,你,睡觉。”
周之末眨巴了两下眼睛,睫毛扫过魏来的掌心,酥酥痒痒。
路口边有个烟酒杂货店,要打烊了,铁门都拉下了一半。一个老头裹着件旧绿军大衣收拾东西。内屋角落里一台小旧电视机里正播着春节联欢晚会,扎俩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新的红棉袄,学着小品里的地方口音。
“师傅慢点关。”魏来环顾一圈货架,还真没什么好买的,“拿包火腿肠。”
“好嘞,关门生意。”老头起身拿了东西,“微信支付宝扫这码。拿盒香烟伐?”
魏来付了钱:“谢谢师傅,我不抽烟。”
“小伙子卖相嘎好来,像哪个明星喔。”老头就着店里昏黄的灯光看见魏来的模样,感叹出了沪音,“对了,相噶个陈港生!”
陈港生是老头那年代家喻户晓的巨星,算是第一代帅哥偶像,当年的顶级流量。
魏来刚出道的时候,就被说长得像陈港生,他又是从海外归国,便被媒体吹捧为“融合了旧时代黄金岁月繁华和新潮西方性感与热烈的下一代巨星。”
小女孩蹦蹦跳跳跑过来,扒着台面仔细瞅了瞅他,跟个小大人似的眨巴着大眼睛:“我知道你是谁,麦得肯新春桶!”
她小手一指,电视机里正好在播魏来的麦得肯广告。这段广告结束,差不多就该零点倒计时了。
“哥哥!送给你!”半盒仙女棒烟花塞到魏来手里。
“谢谢你小机灵鬼。”魏来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师傅,新年快乐。”
魏来回到车旁,拆开火腿肠包装,蹲下/身招了招,小猫就被勾了过来,整张脸埋进他掌心一个劲儿地啃。
周之末跟着下了车,和他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
“周之末,还有五分钟就零点了。”魏来看了看时间。
“哦。”语气淡漠得好似即将到来的这个新年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我记得,跨年外滩好像有烟火秀的。”魏来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天边。
“嗯。”周之末却垂着头,只一心看着小猫狼吞虎咽。
“你知道吗,从零点起开始数,放到第七朵烟花的时候许的愿,特别灵。”
魏来以为周之末这样的小年轻对跨年啊烟花啊许愿这种事情会特别热衷,谁料周之末听了十足冷漠:“烟花是哄小孩子的东西。”
“再说,现在我们也没有烟花。”
“谁说没有?”大半盒烟火棒递到周之末眼前。
“这也算烟花?”
“怎么不算。数好了,第一朵。”魏来说着点燃了第一根仙女棒。
小小一支烟花顿时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四溅的火星子将漆黑的夜幕撕开了一道明亮的口子。
一根即将燃尽,魏来又点亮一根,塞进周之末手里:“第二朵。”
“第三朵。”魏来自己也点了一根,在夜幕中画了个大大的“来”。
周之末呆呆瞧着发愣,魏来一把把他拉起来:“快点啊,你high一点好不好?过年耶!”
说着将手中烟火棒抛高出去,四散溅落的火星好似无数细碎星辰,尽数落入他眼底。魏来的眸子发着光:“周之末!新年快乐!”
周之末终于被他感染,原本冷漠的脸庞被火光照红,便有了活泛气,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里的烟火棒抛向空中,还非要抛得比他更高。“新年快乐!”
小黄猫的注意力被这些光亮吸引过来,挥舞着小肉爪捕捉那些火星子,激动地喵喵直叫。
“五…六…七!”第七朵烟花在夜空绽放开来,火星尤其明亮,燃的时间尤其地长。
魏来大笑着喊:“我希望!世界和平石油不涨价!还有!周之末一夜爆红!”
周之末被他逗乐了,两手围在嘴边朝天空喊:“那我祝魏来一直这么红下去永远不会糊最后变成娱乐圈常青树活化石!”
然后他们为自己幼稚的举止笑作一团,好似回到过去,在这繁华都市与贫民区交界的一小片天地,变作了少不知愁的小孩子。
最廉价的老式烟花,最纯粹的快乐。
——当然,这些都止于美好的想象。
现实是,当魏来打算点烟花的时候,才发现,他和周之末都不抽烟,他们压根就没有打火机。
于是只能大眼瞪小眼瞪猫眼地倚在了车边,对着空空荡荡的大马路,以火腿肠代酒碰个杯。
“最烂的除夕。”魏来狠狠咬下一口火腿肠。“周之末,这是我过过的最烂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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