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星邧因为太多太多的原因,只露出自己好的一面,而隐藏了自己的另一面。隐藏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小姨一直用各种规矩约束他,比如当年有校规校纪,再比如在喜欢的人面前总要表现得乖巧可爱一点。
至于现在。星邧已经放飞自我了。
他不喜欢的东西,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强按不下头。就如现在,他笑眯眯地一把打开那只手,抱歉道:“对不起我不喜欢叫芳芳的女孩。”
是的。人们总说一件事不要牵扯到另一件事中,不要地图炮,不要牵连无辜的人……但星邧只想说,说这些话的人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没经历过这种事,你根本不知道这种心理阴影,又干嘛用自己的想法来约束别人?
当年看着苏易亲口对他的同班同学陈小芳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后,星邧对“芳”字真是有了心理阴影。陈小芳小名就叫芳芳,他实在是无法逼自己对这个字不讨厌。
所以喜欢不起来那就不喜欢咯,遇见叫“芳芳”的女孩就直接坦白了,不要相处为好。总比那种讨厌你,却还笑脸相迎好多了。
被他打开手,叫芳芳的女孩明显一愣。饶是星邧这个罪魁祸首,也都觉得她的尴尬已经无法掩饰了。
毕竟此芳芳非彼芳芳,星邧也不会让人家太难看,因此解释说:“不是针对你。而是另一个人,那个人曾经给过我很大的心理阴影。”
芳芳脸色好了些,她拍拍胸口:“哦,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我就说嘛,我们只是第一次见而已。不过没事啊,我和她肯定不同的,也许你曾经经历过那种事,这正是我们的一种缘分呢……”
不等星邧开口,旁边一个蓝眼少女听不下去了。她穿着一身金色的礼服,笑起来时脸颊两边有一个深深甜甜的小梨涡。
少女几乎是拼命压制,才没对她翻一个白眼:“你干什么呢。没听到人家说不喜欢‘芳芳’这两个字?如果一开始是她没礼貌打开你的手,那后面人家也给出理由了。”
说着,少女抿了一下红唇,意有所指地笑着说:“你又不是她口中的那个芳芳,你怎么知道你和她不同?万一,你们是一种人怎么办?”
“你!”芳芳气急,想出声反驳,却扫到了少女衣服上的某样东西,脸色顿时难看无比,好似吃了苍蝇。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继续说,很忌讳地一展小扇走远了。
星邧从前帮自己和同学做的动画配过音,学过一段时间的伪音,只要不把他的假发裙子掀了,大罗神仙下凡都看不出他是个男的。
他很大方的对蓝眼少女道了谢,蓝眼少女也是个大方的女孩子。
她笑着说:“刚刚的那个女孩我认识,她想法多得很,在圈子中是出了名的坏名声,你离她远一点。”说着,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萨沙。”
星邧有些意外。萨沙?那她岂不就是此次舞蹈练习的组织人员,里恩男爵的女儿。
星邧没忘记自己此时的身份,回礼道:“你好。我是安娜。”
萨沙歪歪头:“你看起来有些面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舞会吗?”
星邧说:“不是第一次,只是我和我父亲刚刚从别的地方搬到纳特城中。”
“刚刚搬过来?”萨沙吃了一惊,皱起眉忧心忡忡地说,“这时候搬过来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啊。”
有戏。星邧此次的目的,除了近距离观察这些富家小姐外,还有一个打算就是套她们的话。这次的案件中,死者每次被发现身上都穿着漂亮的礼服和玻璃鞋,这些都是奢侈品,穷人是没法拥有这些东西的,只有富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当然大部分富人因为有钱有权,是不会自己去学着做的,他们想要这些奢侈品基本都是靠买,靠定做得来的。
因此,那些死者身上穿的礼服和玻璃鞋,女孩子心都细,对着装要求非常高,说不定她们能从针脚和细节看出点什么。
星邧装出懵懂的神色:“不是明智的选择?怎么说。”
萨沙更惊讶了:“你没听说过纳特城的少女经常失踪死亡吗?”
星邧吓了一跳:“失踪死亡?真的假的?”他道,“我很少关注这些事情,不过我父亲倒是常常对我说天黑后别呆在外面。”
萨沙立马拉住他,似乎很赞同星邧父亲的话:“是的。你一定要听你父亲的话,天黑后不要呆在外面,你听我说,这件事被大家说是猎奇杀人案。”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是在三月前,我们城中一个叫莉莎的农家女孩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她才十八岁,在她不见了的第二天她的家人还以为她是去朋友家玩了,直到第三天早晨一个醉汉在河中见到一具女性尸体。我也没亲眼见过死者,都是听人家说的,他们说那具尸体就是莉莎,她闭着眼睛,带着恬静的微笑躺在一个黑色棺材中,棺材没有棺材盖,她穿着昂贵美丽的礼服,精致无比的玻璃鞋。”
“警长很重视此案,可是当他们还在查莉莎的死因时,第二具尸体出现了。她和莉莎一样,躺在一个棺材里,顺着水流飘下来,同样是面带微笑,同样是穿着礼服和玻璃鞋。每次出事相隔的时间都不同,距今为止以发现了十六具少女的尸体。”
这些信息和星邧所知道的,基本一样。
萨沙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很担忧道:“原本我以为我们这些女孩子在夜晚降临时,老实呆在家中就一定安全了,谁知道不是这样的。你应该听说过这次舞会是为了谁而举办的吧。”
星邧想了想:“多特公爵大人?”
萨沙说:“对。就是多特公爵。公爵大人是国王陛下的亲弟弟,他和国王陛下关系非常好,从小国王就很宠爱他。这次奉国王陛下之命,公爵大人来纳特城查案,他那么受国王的重视,可想而知府邸的守卫有多森严。”
“但是,就在公爵大人刚来的当天,也就是昨天晚上,他的府邸中就失踪了一名女仆。”萨沙道,“你知道吗,此事都传遍了。公爵大人的府邸可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这些凶手居然也能混进去,太不可思议了。”
星邧最擅长抓住一段话中的重点,他说:“等等。你的意思是,在这之前从没发生过少女在自己房间内遇害的事?”
萨沙点点头:“对。虽然纳特城中出了这样的事,但也不是每个少女都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总有人觉得死亡事件离她们很遥远,从在而夜晚中出行。所以在公爵大人女仆失踪事件之前,一直都只是晚上不回家的女孩遇害。我听说现在公爵大人派出的人还在四处寻找,唉,根本查不到的。”
萨沙叹息着:“这些凶手来无影去无踪,大人真想找到那个女仆,只能等三天后的早晨去河边找她的尸体。”
星邧又找到重点:“这些凶手?”
萨沙“嗯”了一声:“大家猜测这些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三天时间又要做玻璃鞋,又要做礼服,还要做和这个女孩一样的人偶娃娃,单凭一个人就根本做不到。现在流传的很多说法是,凶手至少有三个人。一个做鞋,一个做衣服,一个做人偶。当然,这只是大家的猜测而已,反正我觉得凶手肯定只会多于三个,而不会少于三个。”
星邧点头:“确实是这样。”
萨沙接着说:“城中的很多人都希望能尽早破案,抓到凶手。总之不管怎么说,在凶手没落网之前,你出门一定要带随从,夜间也不要随意出去。”
星邧道:“当然。”
不得不说此次他装成小姑娘混入排练室,这一步路是走对了。不说知道凶手的真面目,或者凶手究竟有多少人,反正是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许是受猎奇案件的影响,今天的舞蹈排练在下午四点时就解散了。星邧正要在伯特莱的搀扶下上车,就听身后有人喊:“安娜!安娜!”
星邧一时间忘了这个称呼,还是亚尔林小声提醒:“少爷,有人在叫你。”
一回头叫他的人是萨沙,萨沙披了一件亮眼的短式披风,和几个漂亮的小姑娘站在一起正向他招手。在太阳下,萨沙的小梨涡似乎更甜了:“安娜我们今天要去照相,你要一起去吗?”
星邧本想拒绝——他实在是快被衣服里的女士胸衣给勒死了。
但是,星邧还是回答道:“好啊。”
帝希三人互望一眼,伯特莱更是惊讶地小声叫了声:“少爷?”
星邧的目光落在那群姑娘身上,轻轻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帝希唇角微微翘起。
和几个女孩一起来到照相馆中,星邧发现这是一家老店。
照相馆不大,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头在照看生意。老头头发白了一半,走路时佝偻着身体,大约有七十多岁。
萨沙介绍说:“这家照相馆在当地已经开了四十多年,纳特城里大家照相都喜欢到这里照。”
星邧点点头,在不大的照相馆中绕了一圈。如萨沙所说,这里的一切东西即便看起来依旧崭新,但一些大型的物件还是能够看出老旧感。
他们来时,照相馆中有十多个人在排队照相。其中有两个老人,三队情侣,星邧一边打量着那三队情侣,一边去看照相馆墙上贴着的相片。
相片新旧不一,有的微微泛黄,有的一看就知道是刚拍没多久的。
萨沙还说,纳特城中的人几乎都在这家拍过像,有的是婚纱照,有的是情侣照,还有的是全家福。
将墙上的所有照片全看一遍后,亚尔林适时的上前。他行礼道:“小姐们请到这边小坐片刻,我已备好了奶茶和点心。”
听到“奶茶”二字,星邧皱了皱眉。
亚尔林相貌儒雅温柔,他和帝希差不多高,虽然此时的装扮也稍稍改变了些,但依旧掩饰不了他的俊美。萨沙和其他几个少女忙对他道了谢,又红着脸羡慕道:“你的仆人真好看。”
星邧轻轻咳嗽一声。
入座后,星邧掀开自己的杯子,却发现里面并不是奶茶而是橙汁。他微微惊讶了一下,看向亚尔林。触及到他的目光,亚尔林微笑着摇摇头,向帝希看去。
他的这个暗示十分明显。帝希解释道:“我记得小姐不爱喝奶制品,虽然您说过要喝牛奶长高高,但我觉得不爱喝还是不要勉强自己。”
说着,他突然将一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低声说:“不然我会心疼的。”
此话一出,萨沙和其他几位少女顿时露出一种“我懂的”笑容。
星邧:“……”
与他坐在一起的一位粉衣少女将双手合拢在胸前,做出憧憬状,她声情并茂地感叹道:“啊,多么令人感动的主仆情谊!”说着,她眼睛往星邧这边一看,继续深情地朗诵:“啊,安娜。被自己的仆人所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日.狗的感受!
发现星邧就要开口,她马上阻止,用更加深情的语调道:“我知道。我知道。啊,这美妙且禁断的爱情啊。安娜,你一定很感动,又很痛苦。”
感动?痛苦?少女,你确定你没用错这两个词吗?
而且我痛苦什么?我为什么要痛苦!
少女马上就给出了他为什么要痛苦的答案:“安娜。”她拉住星邧的手,漂亮的眼睛内闪烁着泪光,“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小姐,一个是卑微的仆人,这种爱情是无法被世俗所接收的。啊,痛苦又甜蜜的爱啊,要接受父母的管制,又要被世俗所为难,可怜的安娜和仆人先生!你们要何时才能守得云雾见青天?”
她说着,又泪汪汪地牵过帝希的手,然后将星邧的手放在帝希的手心里。
星邧:“……”
伯特莱很不绅士地打了个寒颤。
一抬头,星邧发现帝希在看自己。帝希的双眼无比深幽,抬头望去,只能见到他的双眼中只有星邧一人的倒影。
不知怎地,星邧感觉面部有些燥热。很烦闷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粉衣少女又来了,她眼里的泪水险些就要滴下来,只好用手帕轻轻一抹眼角:“爱却要强装不爱,啊,这令人伤心且感动的爱情!”
星邧:“……”
你醒醒,我不爱。
正当粉衣少女吹鼻子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高跟鞋的主人人未到,声音却先传过来:“来人,把这里的无干人员全都轰出去。”
说着,一双纯黑色的长筒高跟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顺着这双鞋往上看,会发现来人是个十分美艳的青年女子,她莫约二十出头,身材很是高挑,一头深色的头发被烫成火辣的波浪卷,唇上鲜红的口红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妖艳和成熟。
她身后跟着十多名仆人,其中一些仆人怀中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照相馆内的人一见到她,脸色顿时变了。大家似乎都很怕她,不等她的随从动手,就主动走出照相馆。
见此,伯特莱皱了皱眉。
萨沙她们似乎也在犹豫该不该走,星邧不知这人是谁,好在刚刚深情并茂差点就要朗诵名著诗词的少女恢复正常,趴在星邧耳边说:“她是安塔拉伯爵的女儿,叫贝蒂儿。”
刚好介绍到贝蒂儿的身份,贝蒂儿就转过身子,看到了星邧等人。
她一扯红唇,拂了一把自己的卷发,缓步走过来:“哦?原来是萨沙啊。”
贝蒂儿父亲的爵位比萨沙等人父亲的爵位高,因此她们只好起身向贝蒂儿欠了欠身子,打招呼道:“贝蒂儿。”
星邧做惯了少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萨沙发现他没行礼惊了惊,忙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裙子。星邧这时才忙用自己不熟悉的礼仪姿势对着贝蒂儿行了礼。
贝蒂儿注意到星邧的容貌,她立即将扬起的唇角放下,用一手指着星邧说:“你看起来很面生啊。”
贝蒂儿是纳特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常年被人称赞她的美貌后,她习惯了被人围着转的生活。也因此十分厌恶比她美丽的女子。
这里有三个让她讨厌的女人。一个是萨沙,一个是粉衣少女,另一个就是新冒出来的星邧。
这三人无论哪一个,都让她看不顺眼。
萨沙解释道:“安娜是刚随父亲到纳特城的。”
贝蒂儿抱起手,冷哼道:“哦,难怪那么不懂规矩,以前是那个贫穷小镇里出来的吧?”
一听此话,伯特莱原本紧贴裤缝的手掌瞬间握成拳,手上青筋微微跳动,正要发作,亚尔林忙在桌下用手拦住他,并不动声色的小声道:“别动。”
伯特莱只好暂时忍下了。
虽然他们俩的动作很小,却还是被贝蒂儿注意到。她抬头看看星邧身后这三个气质不同于别人的仆人,不由眼前一亮,露出笑容:“你们跟着一个没有爵位的富商小姐有什么意思,不如跟着我吧。嗯,怎么样?只要跟着我,有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是你们能干,我还能找父亲给你们官位。”
帝希微笑着向她弯下腰,他的笑容依旧很得体,找不出任何错处:“贝蒂儿小姐,谢谢您的盛情,但恕我们只侍奉我家小姐。”
贝蒂儿的眉尖抽了抽,似乎是责怪有星邧所以让她无法如愿,她居高临下地打量星邧一眼,挑剔道:“比一般的女孩高一点,也不是很漂亮啊。不,不止不漂亮,仔细看还平胸,屁.股也不大,半点女人味都没有……哦,看这站姿也不文静,一点女性该懂的礼仪都没有。”
星邧:“……”
虽然她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挖苦他。可是为什么听这些评价,星邧那么庆幸呢?
挑剔完星邧,贝蒂儿似乎找回了点信心,一挺自己傲人的胸脯,骄傲地笑道:“哼,明天舞会的焦点依旧不会在你们这些平庸人的身上。”
她将手放在胸口上,柔情道:“只会在我和多特大人的身上。”
星邧:“……”
帝希:“……”
伯特莱:“……”
亚尔林:“……”
说着,贝蒂儿竟是幻想起来了,她红着脸道:“我见过多特大人的画像了,大人那慵懒至极的气质,还有身上那种无法言语的贵气,深深地吸引着我。多特大人简直就是世上最俊美的人,明天的舞会上,我一定会艳压群芳,最后另多特大人爱上我,这样一来我就是公爵夫人了。”
星邧:“……”
他面无表情地对身后的帝希三人悄声说:“她刚刚是怎么评价我的?”
那三人很配合,帝希说:“她说您不漂亮。胸小,屁股小。”
亚尔林说:“她说您是贫穷小镇里出来的。”
伯特莱说:“她说您不懂规矩。”
星邧颔首,冷漠道:“嗯。这些话我都记下了。那你们觉得明天晚上的舞会,我该把她怎么办?”
帝希:“绝对不能让她当公爵夫人。”
亚尔林:“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她。”
伯特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今天用安娜的身份羞辱您,明天您就用安娜的身份羞辱回去。”
星邧评价道:“你们太损了。不过我喜欢。”
贝蒂儿丝毫不知这四人在盘算着什么,她对明日仍然充满着无尽的幻想,仿佛真能一下成为公爵夫人。
她对星邧等人一眨眼,傲慢地说:“哎呀,算了你们在这坐着吧,等我照完相后你们再照吧,免得到时候某些人说我欺人太甚。”
说罢她接过仆人递来的一套礼服去试衣间换衣裳。
照相馆的老板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见跋扈的贝蒂儿,他拿着照相机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等她出来。星邧注意到这老头大概是从事照相工作四十多年了,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过一阵后,贝蒂儿换好礼服,就在老头对着她“咔嚓”一声按下快门后,星邧的脸色猛然变了。
他比常人淡的眸子瞬间缩小,不可置信地看着贝蒂儿,宛如见了鬼。
——因为,在她的身上,星邧看到了这样一则信息:贝蒂儿,今年二十二岁,纳特城人士,死于明晚凌晨十二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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