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僵持之际,一位慈眉善目、身材圆滚滚的老和尚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他朝余林林点了点头后,再转向池介,立掌行了个礼,他笑眯眯地道:
“池小友,别来无恙,上次一别后寒山寺上下甚是想念你啊。”
自来到寺庙后,池介身上的气息就难得的维持着随意松散的状态,他往后靠了靠,举起茶杯示意,道:“大师父,好久不见。”
他侧过头为余林林介绍来人,“这是寒山寺的主持玄信师父。”
余林林起身乖巧地跟着池介喊了一声:“大师父好。”
玄信看起来脾气极好,像个弥勒佛,他从僧袍兜里慢慢摸索出一个平安符递了过来,笑道:“小施主,带着玩玩吧。”
余林林受宠若惊,接过平安符回头看了一眼池介。
池介点点头道:“收着吧,免费的不要白不要,也不费什么工夫。”
玄信听到这话像是在质疑他的心意,花白胡子翘了翘,不满地道:“池小友,这可是开过佛光的圣符。”
池介一语道破:“分明就是您最近吃太胖了,参禅诵经坐累了拿来练手的。“
玄信诵了声佛号,撩开僧袍坐在蒲团上,脸上的表情很是高深莫测,他转开话题道:“怎么今日有空过来,是要同我探讨一番佛法?”
池介幼时被爷爷请来的道士批过不好的命文,池父池母深深记在了心里,两个人都不愿意把他养在身边,再加上爷爷那段时间忙着集团的事,无奈之下,只好把他寄养在了寒山寺。
玄信同池介的爷爷是旧识,池家也一向是寒山寺最大的客户,香火钱活活撑起了一座冷清的寺庙。
就这样,池介在寒山寺当了六年的小和尚,直到后来爷爷身体开始不好,力排众议把池介接回老宅,并以继承人的身份亲自抚养他。
虽然之后他很少再回到寒山寺,在庙里生活的那几年却成了年少时少有的惬意回忆,他早已把玄信当成了自己的长辈。
池介笑了笑,道:“这次来是带一个人来见您的,顺便在您这玩几天。”
玄信的目光移到一旁埋头吃茶点的余林林身上,眼神愈发慈爱,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不错。”
*
两年多前,池介也曾来找过玄信一次,那时他刚刚从医院里醒过来没多久。
也是坐在这间客堂里。
他垂着眼,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眉眼间全是掩也掩不住的阴戾。玄信甚至觉得,只要再稍稍加一根稻草,这个孩子就会拉着全世界一起陪葬。
面对师父和师兄弟的劝解,池介什么也不肯说。
还没待玄信想好怎么办,他突然又不告而别了。
玄信看着罗汉床上被匆匆留下的一封信——“不用担心”这几个字又锋又厉,几乎穿透纸背。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坐在佛堂诵了半宿的经。
在这之后,池介虽然人不再过来了,却时常会派人给他们递消息。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玄信看着信上的字迹,更加放心不下了,那股深深的戾气究竟是已经消散了,还是暂时的压下去了……
不过,这一次相见,情况似乎比他预料得好上很多。
玄信细细端详着面前的这两人,池小友虽然看起来是在和他交谈,但仍保留了几分心神在身旁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茶喝完了,他不着痕迹地帮她续上茶,吃点心吃得噎着了,也会顺手拍几下她的后背。
很好,很好,心有挂碍总比之前那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更有人气儿。
玄信盯着余林林看了一会儿,脸上忽地露出了点讶异之色,缓缓道:“这位小施主……”
“啊,怎么了?”余林林愣了愣,从茶点盘里抬起头来,神情疑惑地看着大师父。
玄信温和道:“没什么,小施主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庙里吧,有没有兴趣四处逛逛,虽然香火不旺,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余林林一听就懂了,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密谋特意支开自己,她非常有眼力劲的点头说好啊。
玄信又从僧袍兜里摸出块木牌递给她,解释说带着这个去哪都不会有人拦着。把余林林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和尚兜里怎么跟个百宝袋一样,想要什么都能掏出来。
待她走出客堂掩好门,池介端起茶,杯子后面的脸色瞬时阴了下来,他淡淡地道:“有什么不对您直接说吧,我受得住。”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玄信若有所思轻捻着佛珠,脸色有些古怪,“刚刚一晃眼,瞧着这位姑娘好像是个早夭之相。”
“您说什么?”池介阖上眼,紧紧攥着茶杯,手指骨节隐隐泛白,他怕自己睁眼的样子吓到大师父。
玄信微微笑了起来,眼底闪过狡黠的光,他补充道:“忘记说了,那是很久之前的面相,小施主现在的命格仿佛被什么硬生生掰歪了,同你的纠缠在一起,之后会怎样老衲就不好泄露天机了。”
“是么……”
池介怔了怔,只觉得自己的如同火烧一般的五脏六腑又重新活过来了。
*
余林林顺着走廊拐到寺庙进香的主殿前。
看到正位上供奉着的佛祖,她做贼心虚地戳了一下系统:“那个老和尚看起来一副佛法高深的模样,不会看出我是个借尸还魂的冒牌货,特意支开我好跟池介告状。”
系统老神在在地说:“小小年纪不要动不动搞封建迷信,要相信科技的力量。”
余林林:“噢,不过我怎么感觉我穿到小说里这件事本身就不怎么科学。”
系统说:“莫慌,就算他看到点皮毛又能怎样,你以为你是白娘子,一杯雄黄酒就能逼你现了原形,现在法治社会定罪都要讲证据的。”
余林林:“……也是。”
主殿里空无一人,只有三尊高高在上的佛像,眸光悲悯地俯视世人。
余林林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签筒,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她跪在蒲团上,诚心问佛——
“信女愿茹素一个月,想问那人的腿何时才能完全恢复。”
她摇了摇签筒,一只木签落了出来。翻过来一看,中平签,寓意黎明前的曙光。
看来有希望。
余林林再接再厉,厚脸皮地同佛祖谈条件:“信女愿茹素三个月,平日多做好事,常扶老奶奶过马路,看到小猫小狗都去喂,您慈悲为怀,能不能让那人的腿早点康复。”
签筒上下摇晃,这一回,是上吉签。
余林林看着签文笑了起来,有点意思,她倏然间想起什么,闭上眼又虔诚地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他身边,他再也找不到我了,会怎样?”
这次摇签,木签摇了很久才落到她面前,余林林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胆怯。
她慢慢睁开眼,捡起签。
【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托,百事不亨通。】
极差的下下签。
山风吹过空荡荡的殿堂,余林林不发一言,脸上的笑意早已不见。
*
晚上,清悟把斋饭送到池介他们留宿的厢房。
看余林林吃饭时一直有点心不在焉,池介放下碗筷,皱眉道:“吃不习惯么,回去带你吃好的。”
余林林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有,挺好吃的,我还准备去找小清悟偷师学一学,你和孙叔接下来几个月可要做好吃素的准备。”
池介脸上的神色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他道:“你决定就好。”
余林林目光闪烁,怕被池介看出什么来,赶紧埋头扒饭。
饭后,池介又带她去听大师父讲经,余林林在这方面委实没有什么慧根,听得不停打呵欠,导致整个讲经过程眼里常含泪花。
玄信结束时看到眼睛红通通的余林林,以为找到了知音,非要留下这位小施主彻夜长谈一番。
余林林又不好拒绝,缩着脖子站在原地朝池介投去求助的眼神。
池介心领神会,笑着拦住玄信说:“大师父,我和林林晚上还有安排,下次再说。”
玄信听罢愣了愣,突然咳了一声,道:“按理说,佛门清净,不能触犯清规戒律,看在你是自家人的份上,佛祖这次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不过,还是要尽量控制一下。”
池介一脸清心寡欲,道:“我心里有数的。”
余林林,云里雾里:“…………???”这两人在对什么暗号。
等到快睡觉的时候,余林林才终于明白玄信师父那话是什么意思了——寒山寺庙小人多,眼下只能拿得出一间厢房供外人留宿。
所以,今晚,她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自己一个人去荒山野林里过夜,要么就只能和池介将就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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