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儿，你昨晚背猪去了？”早读一下，姜禾就嚼着泡泡糖转了过来，对着谢寻的眼睛指了指，“黑眼圈都累出来了！”
谢寻原本生无可恋地枕在胳膊上补觉，一听到黑眼圈几个字，赶忙坐直身子，对着反光的文具盒左右瞅了瞅：“这么明显的吗？”
昨天她担心了陈弋一天，下午回家先是借查资料的名义把整个西城二中贴吧逛了一遍，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陈弋的电话号码；又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从睡着的林思楚那儿把手机偷过来给陈弋发短信，再等他回短信等到十点多，最后实在等不住了才开始写作业，光荣地熬到了两点多，这会儿整个人都是飘着的，困得不行。
“不明显，我根本看不出来。”周林澈转过来，把一根脆脆鲨放到谢寻桌上，“跟姜大禾自带的熊猫眼影比差远了。”
“周林狗你是不是想死！”姜禾一巴掌拍在桌上。
“我不要，我吃过早饭了，”谢寻放下文具盒，把脆脆鲨往周林澈跟前推了推，“俩包子加一杯豆浆，现在还撑着呢。”
周林澈仍坚持道：“拿着，第二节下课饿了吃。”
姜禾轻嗤一声，给周林澈甩去一个白眼：“周林狗你烦不烦？熊儿都说不要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要脸呢？”
“姜大禾你要打架是吧！”周林澈也拍了一把桌子。
谢寻困极了，捂着耳朵刚喊了句“停”，徐扬放下语文书后面藏的《明朝那些事》，一脸严肃地开了口：“姜禾同学，古语有云‘礼之用，和为贵’，你和周林澈同学有着同桌的缘分，应该好好珍惜，和睦相处，像我和谢寻同学这样，成为一对好同桌，只有这样，你们的学习才会进步，我们的班级才会——”
“……徐老师，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姜禾捂住耳朵，飞快地转了过去。
“至于周林澈同学，”徐扬食指推了下眼镜，视线落在脆脆鲨上，“古语又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谢寻同学不想要，你就不该勉强，但是如果你乐意给予，又有其他人乐意接纳……”
他说着，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你……”周林澈看着他，眼角一抽，“没吃早饭？”
徐扬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嗯”了一声。
“那这个你吃！”谢寻飞快地把脆脆鲨拿起来递到徐扬手里。
徐扬接过脆脆鲨，眼泛泪光：“真的吗？”
“真的！比黄金还真！”谢寻伸出尔康手，“我的好同桌，你不用再问了，真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同桌情谊需要你一遍遍反复确认的话，那我们就没有继续坐同桌的必要了！”
“谢寻同学，我——”
“嘘，早饭重要，我的好同桌，你快吃吧，别把身体饿坏了。”谢寻说完，飞快地把脸埋到胳膊肘里，她这会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实在听不得徐扬唠叨。
徐扬感动得快流泪了，扭头看向周林澈：“周林澈同学……”
周林澈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又从书包里摸出一根脆脆鲨放到他桌上：“……徐老师，不够的话，我还有一个。”
徐扬接过两根脆脆鲨，眼眶一下子红了。
当天，徐扬的日记本里写了这样一段话：“感谢上天让我遇到这么一群可爱的人！我爱高二（8）班！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回报同学们对我深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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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春夏季课间操安排在第二节下课，早操加课间休息，一共二十分钟。
这对上课比上刑还痛苦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久旱甘霖，每回课间操的时候，老胡跟前总会挤满人，各种不去上操的理由也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老师我头疼。”
“老师我浑身没劲儿。”
“老师我大姨妈来了。”
……
老胡没脾气，但凡以身体不适来请假的他都会准假，临走还苦口婆心地嘱咐一句：“学习虽重要，也要照顾好身体啊。”
张信之知道老胡脾气好，又见不得那帮兔崽子欺负他，吹胡子瞪眼地把那些五花八门的借口全部怼了回去。
“头疼是在教室憋的！出去吹吹风就不疼了！”
“浑身没劲儿更得做早操，肌无力了谁负责！”
“大姨妈来了？你亲戚来关你不上早操什么事儿！”
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张信之又觉得治标不治本，每天课间操都会拿着大喇叭在操场门口盯人。
“那个大个子！腿那么长还跑不过前面比你矮的！用不用我联系去给你做个截肢手术啊！”
“脚底下都给我放快！再跑不动我上脚踹了！”
“还有一分钟！最后一个默写十遍《出师表》！”
……
时间长了，每天第二节下课铃一打，年级所有人都会马不停蹄往操场冲，生怕自己比别人慢一步。
熬过漫长的物理课，下课铃一打，死气沉沉的教室瞬间沸腾了起来。
昏昏欲睡了一节课的谢寻噌一下瞪大眼，从座位上站起来，边收书边拍姜禾的肩膀：“禾子快快快！关门放老张了！”
“走走走！”
两人风风火火跑到操场门口，没被老张逮住，先被老胡拦下了。
一同被拦下的，还有一早上没露脸的新同学——陈弋。
他肩上挂着书包，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回教室，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仿佛把一切置身事外的样子，谢寻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昨天她着急忙慌去帮他买药，花了三十多块零花钱不说，一路狂奔回学校的时候，教室里连个人影都没了。
她原本还想着他胃那么疼会不会出什么事，晚上回家还特地关心地给他发了个短信问候，结果呢？人家非常冷漠地回了个“嗯”之后，再次玩消失。
嗯？嗯个大头鬼。
但愿他昨天翘课回家挨了顿混合双打才好！
“姜禾同学，你先去上早操吧，有点事我要和谢寻同学和陈弋同学单独谈谈。”老胡说。
姜禾松开谢寻的手，对她一脸□□地笑了笑：“好的好的，老师那你们慢慢谈，我先去上操了。”说完，飞快地混入了人群。
谢寻：“……”
老胡办公室是四人间，进去的时候其他三位老师正在喝茶聊天，其中一位老师看到谢寻，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哟，这不是理综小公主吗？怎么，月考语文又没及格啊？”
“哪能次次不及格？这次她可比及格线足足高了五分呢！”老胡挥挥手，轻嗤一声，“我这学生聪明着呢，你等着看吧，就这一年，她语文成绩肯定突飞猛进。”
谢寻：“……”
那位胡老师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谢寻却尴尬地红了脸。
她偷偷朝身后瞄了一眼，发现陈弋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儿，这才吁了口气。
被其他老师调侃语文成绩“又不及格”，又被老胡补刀“比及格线高出足足五分”，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老胡坐进皮椅里，指了指对面的板凳，笑着看向谢寻和陈弋：“你们也坐吧。”
谢寻虽然是老胡办公室的常客，但她语文成绩常年班级垫底，再加上最近模仿家长签字有些频繁，这会儿莫名有些心虚，赶忙摆了摆手：“老师不用不用——”
她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看见旁边的陈弋卸下书包，非常自然地坐了下去。
“……”
老胡：“你们两个都在，老师就直说了。老师想把你们两个安排成同桌，这次月考完就换座位，你们觉得怎么样？”
“啊？”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谢寻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为什么啊？”
其实谢寻还没来得及生出其他想法，她只是单纯地下意识地询问一下理由，可相比陈弋的无动于衷，她这声疑问似乎也透露出了不情愿的意味。
“老师也知道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唐突，所以说只是商量商量，绝对没有勉强你们的意思，”老胡接着说，“没关系的，谢寻同学，既然你不愿意——”
“不是……老师……”谢寻朝身边坐着的人看了一眼，低声道，“就是我和陈弋同学一共都没见过几次面，也不熟，再一个，我和徐扬坐同桌挺好的啊。”
虽然徐扬唠叨得像唐僧，但应该也比每天都活跃在李启“八卦头条”里的冰块脸校霸陈弋强。
“具体原因嘛，”老胡扶正眼镜，从桌兜的文件夹里取出两张纸，铺平到谢寻和陈弋面前，“你们看看这个。”
第一张纸是上次月考的成绩单，班长秦微和她的名字分别被老胡用红笔圈了出来，一个在最顶，一个在中游。
谢寻：“成绩单？”
老胡点了点头，指向谢寻的各科成绩，又指了指秦微的：“对比一下，发现差距在哪儿了吗？”
“语文，还有英语。”谢寻上下看了两眼，似乎明白了老胡的意思，腾地一下站起来，弯腰鞠躬，声情并茂道，“老师，我对不起您！都怪我！是我拉低您平均分了！”
“……”陈弋原本没什么反应，听到这动静，也没忍住回头看了她两眼。
啧，奥斯卡真是欠她一个小金人。
“谢寻同学，你快坐，老师不是这个意思。”老胡也歉疚地站了起来，“你语文不好，老师也有很大的责任，老师会慢慢帮助你提高的，还有英语这种东西，得靠语感，语感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两人重新坐下，老胡把成绩单下面那张纸拿出来摊开：“你再看看这个。”
那是一张复印件，密密麻麻的英文，谢寻扫了一眼，只认出了Total score：115，以及右上角那张黑白一寸照上的人。
模糊的像素掩不住那人的帅气，也同样掩不住他脸上的桀骜与冷漠。
“这是？”谢寻看向老胡，余光瞥了一眼身边坐着的人，有些不敢肯定。
“这是陈弋同学的托福成绩单！”老胡喜不自胜地看向陈弋，“陈弋同学，拿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和你们李老师都很惊讶，没想到你英语成绩竟然这么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陈弋原本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在面前那张成绩单上扫了一眼，眸色一暗，明显生出几分不悦：“您查我？”
“……老师就是关心一下同学，毕竟你刚转来我们班，我——”老胡解释了几句，觉得越描越黑，索性摆了摆手转移话题，“陈弋同学，你英语成绩这么好，是打算高中毕业后去国外读大学吗？”
老胡刚说完，谢寻心里就暗道不好，下意识回头去看陈弋的反应。
果不其然，陈弋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我不会出国，”陈弋从椅子里站起来，把老胡手里的成绩单夺过来，语气很冷，“还有，不管是出于关心也好，好奇也罢，我很烦别人干涉我的隐私，你们接着谈，我先走了。”
他说完，不等老胡反应过来，把成绩单揉成团，大步出了办公室。
其余几位老师面面相觑，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老胡愣了好久才回神，尴尬地笑了笑，看向谢寻：“啊……是老师不对，陈弋同学说得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老师都不应该查他的。”
“您也是想多了解了解新同学吧……”谢寻抿了抿唇，莫名的有些心虚。
她对贴吧里的八卦向来都是半信半疑，但是关于陈弋家庭的那几条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亲眼见证似的，加上陈弋刚才过激的反应，让她这会儿不得不相信了。
其中沸沸扬扬传的，是关于陈弋降级原因的，据说他是因为不想被父亲送出国才主动申请了降级，不想看着父亲和小三重组家庭。
“谢寻同学，是这样的，”老胡接着说，“老师想安排你们坐同桌呢，主要是出于两方面原因。一来，你的理综和数学成绩好，陈弋同学的英语好，你们完全可以优劣互补啊！老师觉得你们成为同桌，完全可以相互帮助，共同学习，一起在学习上取得更大的进步的！”
谢寻张了张嘴，她这会儿脑子很乱，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问：“二来呢？”
“二来……”老胡叹了口气，看向刚才被陈弋甩上的门，“你也看到了，陈弋同学的性格，的确是有些叛逆，这点我已经和他父亲沟通过很多次了，可他父亲常年在国外工作，也没办法。他以前的班主任也说过，这孩子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融入过班级里，迟到早退，还经常打架……老师觉得咱们班女生里就属你和姜禾的性格最好了，乐观开朗，积极向上，你如果能和陈弋坐同桌，阳光的生活态度一定能影响到他的！”
谢寻：“……”
这一波彩虹屁般的吹嘘和夸赞，听得谢寻无处反驳。
“那……为什么是我不是禾子？”
“哦，姜禾啊，她还需要和周林澈磨合，老师相信，有朝一日他们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
广播里时代在召唤的音乐正好结束，老胡起身，在谢寻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还有，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帮我给陈弋同学带句抱歉。”
“……好，老师，那我先走了。”
谢寻起身出了老胡办公室，刚关上门转身，就被栏杆边上那道颀长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往后退了小半步，不敢直视陈弋的眼睛，低声道：“你没，没走啊。”
陈弋倚在栏杆上俯瞰操场，刚解散的学生们游兵散勇地移动着，一片乱糟糟的。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轻飘飘道：“你答应老胡了么？”
“什么？”谢寻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哦，你说和你坐同桌啊，还没有……怎么了？”
“答应老胡。”陈弋回过头，垂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谢寻，双手插兜，语气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跟我坐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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