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挑好了水,又煮上了猪潲,这才端着一家人换下的脏衣裳,去村前河边洗。
她到了不久,荷花也洗衣裳来了。
“杏香!”
“嗳!”
杏香回过头,见荷花双手空空,她哥大树端着一大盆衣裳,跟在她后面。
大树人高高大大的,性子有些木讷,不大爱说话,两家虽然住得很近,但杏香很少和他说过话。他穿着青布衬衫,青布裤子,裤腿挽到膝盖下,脚上还沾着些泥。看样子刚从地里回来。
“荷花,大树哥。”杏香笑着打了招呼。
荷花扭头看了一眼她哥,见他脸黑中透红,低着头也不敢和杏香讲话,心里直发急。
“哥,人家杏香叫你呢!”
大树啊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水边的杏香,她穿着一件白碎花衬衫,两条黑油油的辫子,垂在她傲挺的胸前。
大树连忙低下头,慌忙将手上的大盆往妹妹手中一塞。
“地里还有活路,我就先走了。”
“哎?哥?”
看着大树仓皇逃走,荷花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
杏香看着荷花,笑了笑,“你倒是会享福,还让你哥送来。”
荷花清理着青石板,抬头对她笑道:“我哥人是挺好的,会疼人。咱两家住这么近,你又不是不知道。”
杏香一笑,不讲话了。
荷花见状,心里一叹,自己这个傻哥哥,杏香怕是看不上眼。也就不再说这件事,只问道:“住在你家那知青同志模样怪俊的。叫什么名字?”
杏香边捶着衣裳,边答道:“叫陶岩。”荷花不识字,她也就没给她说是哪个岩。
“多大了?结婚了没?”
杏香抬头看着荷花笑道:“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荷花脸色一红,“你管我呢,快说!”
“不知道,他没说。”
“还有两知青,男的住在我二爹家,女的住柴母狗家。今天都上工去了。”
柴母狗姓林,叫林顺,杏香该叫五叔。绰号叫柴母狗,别人都这么叫他。
“下地做活路?他们城里人,做得吗?”杏香问道。
荷花将茶枯抹在衣裳上,揉搓着脏衣裳。
“学呗,他们不是学习分子吗?城里人脑瓜灵活,一学就会了。对了,你家那知青也下地去了吗?”
杏香摇摇头,“不,我三叔说让他去看牛。今天和大海一起去了。”
两人正讲着话,村头老榆树上挂着的那个大喇叭又响起来了,村广播站的那个带着外地口音的播音员,正播报着最新指示。
喇叭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刺声,里面的声音嘈杂起来,声音也就断断续续了。
“那不是大海吗?”荷花抬头看着对面山岗。
杏香也抬头看去,对面山岗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牛,大海坐在一头牛背上,嘴里叼着一片树叶吹着,陶岩则躺在一块青草地上。
两人洗好衣裳,就回去了。
下午杏香拿着刘秀娣给的肉票、酒票和钱,上临村供销社买了肉和酒。
玉凤扛着锄头从自留地里回来,一阵香味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她钻进厨房一看,杏香正在炒肉呢。
“杏香,肉哪来的?”
杏香回头一看是她嫂子,“上供销社买的。”
玉凤走到锅边一看,锅里是莹白剔透的肥肉,还有少许瘦肉。见杏香要倒辣椒了,玉凤连忙阻止。
“这肉油都还没炒出来呢,你这么快倒辣椒做什么,多炒些油出来,肉渣不也香吗?我来我来,你尽浪费好东西。”说着玉凤要接过她手里的锅铲。
杏香知道她嫂子的意思将肥肉熬油,好用来炒菜。
她避开玉凤的手,“嫂子,我熬了半碗油出来了,再熬这肉片就焦了,你忙活你的去吧,我自己来就行。”说着不等玉凤再说话,哗啦就将辣椒倒进了锅里,快速翻炒了几下。
锅里一阵兹拉响,玉凤听得心肝痛,瞪了杏香一眼后,只好出了厨房去了。
杏香又炒了茄子,煮了蛋花汤,加上一盘辣椒炒肉,大米杂着洋芋,这是她们家能拿出手的最好的待客菜食了。
村里一家家炊烟飘起,田里的人,也下工了。
陶岩比林忠实他们还早回来。
玉凤将虎头拉进厨房里,夹了几片肉塞在他嘴里。
杏香正在喂猪,见陶岩进来,“回来了。”
陶岩嗳了一声,“叔他们还没下工啊?”
“快了。”
没过多久,林建国他们就回来了,晒得又红又黑,回来先洗了个脸解解热。
陶岩帮着将饭摆好了。
后生在桌上吃,杏香她们就在厨房吃。
端出去的饭都是大米,杏香她们吃的多是洋芋。
刘秀娣吃着吃着,突然咬到了一块肉,她刨开洋芋一看,是两片莹白的肥肉。她连忙要将肉夹给杏香,杏香避开,“娘,这肉你都咬了,谁也不要,你自个儿吃了吧。”
栓子也避到一边,他碗里也有两片肉,舍不得吃,藏在碗底。
院里传来劝酒的声音。
“叔,我真不会喝酒,你和忠实哥劳作了一天,快喝杯酒解解乏。”
“少喝点没得事嘛?”
“不不,你们喝你们喝...”
饭后,杏香收拾碗筷,林忠实照例带着陶岩去河里洗澡。
她才刚擦完身子,陶岩他们就回来了。
栓子兴冲冲地跑到西屋来。
“姐,你快来看,哥他们抓了条鱼回来。”栓子一脸喜色,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宣扬,说的很轻。
村里搞集体,这什么都是集体的,河里的鱼也是集体的。别人要是知道他们抓了鱼回来,肯定会有人不平了,说他们挖社会主义墙角。所以林忠实他们抓到鱼,放在脏衣裳里弄回来的。
杏香跑到厨房一看,果然是条大草鱼,得有三四斤。
“咋抓到的?”
林忠实笑道:“我正洗澡呢,这鱼自己钻我裤子里来了。我赶忙一把把裤腿捏紧,澡也不洗了,就回来了。”
虎头好奇地摸着鱼,杏香让栓子把他抱出去了,免得小孩子不懂事,出去玩说漏嘴。
林建国抽着旱烟,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一些。自从搞集体后,河里的鱼过年的时候才捕一些,运气好能分个一两条。闲时哪有鱼吃?
刘秀娣笑道:“杏香明天下午就把这鱼收拾了,刚好小陶来了,正好招待招待他。”
林家人热情,陶岩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忙道:“大娘您太客气了。”陶岩在城里时,家里鱼肉常常吃的,但在农村,这却是最好的待客的东西。
陶岩回屋搬了一袋东西过来。
“我妈给我准备了不少粮食,现在我住在您家,这些就是我的口粮了。”陶岩说着,将化纤袋打开了来,里面是精白的大米。足有七八十斤,难怪他的行李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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