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最终一夜也没有回来。崔景行这里不安全,崔恩不大放心他,便让崔景行去他屋里躺着,然后他睡在地上陪着崔景行,“少爷,你身体虚弱,今夜暂且休息,一切等明日天亮再说。”
崔景行点了点头,他坐在床上捧着书等了一会儿,那片草叶子还是没有出现,他只好躺下休息。
次日一早,崔景行一睁眼,掌心多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细长小草叶,他微微一怔,用食指点了点小草叶。
草叶子一卷,裹住了他的指尖。
崔景行微微一笑,把它放进头发里,然后起床梳洗。
“少爷,您醒了。”崔恩正好端着热粥进门,“今日一大早,我就去找县衙报案了,县衙现在有点事情,稍后会派人来这边。”
驿馆出了岔子,这可不是小事,县衙那边能有什么事会大过这里?崔景行拿着擦脸布,沉思片刻道:“县衙出了什么事?”
“今日凌晨,有人在县衙门口发现了一具全身赤-裸的尸体。”
崔景行有些惊讶道:“怎么死的?”
“看不出伤口,我听仵作说是突发心疾惊吓致死。”
惊吓致死?崔景行心中有了些许猜测,“男人?”
“男人。”
“他身边是不是还有一把刀?”
崔恩有些惊讶,“少爷,你怎么知道?”
草叶子翻了个身,趴在发簪上得意洋洋地晃动着叶子。
崔景行道:“我只是在猜他和昨夜的杀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崔恩知道他家少爷聪明,可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何崔景行会作此猜想,而且那杀手为何会猝死在县衙门口?
崔景行无意透漏小妖怪的事情,他看出崔恩的疑惑却没有回答,简单吃了两口粥饭,便让崔恩撤下。他看了一会儿书,听到楼下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推开窗户看到了一群衙役。
他抬手把趴在发簪上的草叶子也按下去,然后关上了窗户。
没过多久,那群衙役便进了驿馆,为首的是捕快敲门进来后,首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圈屋里。
崔景行放下书,不紧不慢地说道:“别看了,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捕快笑着行礼道:“大人受惊了,衙门里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辰。主簿大人稍后就到。”
崔景行嘴角微微下垂,很是不满道:“前几日主簿大人信誓旦旦保证驿馆的安全。”
捕快赔笑道:“这的确是我等的疏忽,出现杀手这种事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昨夜遇到的那个杀手的容貌?”
崔景行皱眉道:“我若是记得也不必等你们来查案了。”
捕快仿佛没有听出崔景行的语气不善,继续问道:“那大人可还记得他有什么特征?”
“黑咕隆咚的,能看得清什么?”
捕快沉思片刻,道:“若是没有特征就比较难查了,大人来临河县的这几日可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人或事情?”
崔景行道:“我每日就在房中看书,要么出门买书。”
“那杀手不应该是冲着大人来的。”捕快忽然问道,“孟隐孟大人可在驿馆?”
崔景行道:“他几时出门也要知会我了?”
马上有一个小衙役跑去找孟隐,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回来摇了摇头,孟隐不在。
崔景行道:“孟大人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查案,或许出门去了吧。你的意思是说这杀手是冲着孟大人了的?”
“下官不敢。”
崔景行低着头,呆呆地自言自语道:“这倒未必没有可能,孟大人的外表确实不像好人,不过以貌取人未免小人作风。我虽与孟大人没什么交情,也没见过几次面,但也能感觉到孟大人其实是一个很热心的人的,怎么会有人恨他恨到这种地步?”
“还是要找到孟大人才能下定论,大人可知道孟大人去了哪里?”
崔景行摇了摇头,“他每日早出晚归,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正说话间,主簿急匆匆地走进来,连连给崔景行道歉问候,一张嘴像是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停不下来。捕快带着衙役默默告退,他们在走廊里恰巧遇到了县令的那个儿子赵真。
“表弟,”捕快停下来打量着他道,“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原来捕快是赵家的一个远方亲戚,也正是这个缘故,他才得以留在临河县,留在县令赵诚手底下当差。
赵真一见到故人,就想起他的亡父,心里一阵难过,他低落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我。你去忙你的吧,我去看看崔大人。”
捕快怕了拍赵真的肩膀,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主簿一口水也没有喝,即便崔景行不搭理他,他也自说自话地说了一上午,到了午饭的时候甚至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连赵真几次想插嘴都插不上。
草叶子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卷着崔景行的头发一摇一晃。
崔景行怕别人发现异常,漫不经心地按住它,然后捏出来攥在掌心里。他神情认真诚恳,似乎在侧耳细听,可其实一个字都没到他的耳朵里,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被掌心那个翻身打滚的小草叶给吸引走了。
还好赵真看到崔恩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便在旁边打断主簿的话。主簿才起身告辞,约定明日再来探望崔大人。
赵真无可奈何地笑道:“我父亲生前最不喜欢下属阿谀奉承,看来是把他给憋坏了。”
崔景行道:“赵大人倒是个好官。”
赵真神色落寞道:“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官。”他既敬佩他的父亲,可又希望他父亲可以不那么好,那样他父亲就不会为了疏散百姓而被洪水冲走了。
崔恩走进来笑道:“赵公子留下一起用饭?”
虽然都是驿馆提供的饭菜,可也会按照每个人的喜好提供,崔景行偏好甜食和油大的菜,赵真要守孝吃的都是清淡的饭菜。他摇了摇头道:“我等一会儿再吃,崔大人请慢用。在下告辞。”
崔景行忽然按住他的手,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后终于开口道:“夜里锁好门窗。”
夜里刚刚出事自然要锁好门窗,崔大人为何要多嘱咐一句?赵真觉得崔景行这句话别有深意,可他实在琢磨不出来,想要多问但见崔景行的样子不像是想要往下说,他只好起身道谢。
这临河县的水可不浅,前有河渠令张远涉嫌贪污,后有孟隐刚得到赃款的消息就招来杀手,今日那捕快的言辞更像是种种试探,试探崔景行对孟隐所打听到的消息知道多少。貌似与贪污案有嫌疑的主簿又好似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个想要往上爬的小人。
崔景行把小草叶重新放到头顶上,小小县城倒出了一盘乱局,棋子厮杀,黑白难辨。
他望了一眼门口赵真离开的方向,这个人倒是这乱局里难得的局外之人,可惜不大聪明。崔景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能多做提醒,只能提醒那一句让他小心驿馆内外的人,也不知这人能不能听懂。
草叶子趴在崔景行的额头上,顺着他的鼻梁滑下来,正好落到书案上,立在书上跳了两下。
这八成是有话要说,崔景行便找了一页字最多的翻开,“这些字够用吗?”
草叶子跳了跳,够用。
崔景行看着草叶子一蹦一跳找出来的字,最后连成话,“求援?”
崔景行愣了下,摇头道:“我没有亲朋好友。”
“......”草叶子怒了,它在书上暴走起来。枉慕疏风把这书呆子引为知己,没想到这书呆子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
崔景行道:“这样也好,若是我死在临河县,也省的有亲朋好友伤怀。”
草叶子停住,仰头望着崔景行,那张柔美的脸与二十年前那个惨死菜市口的小童慢慢重叠,二十年前它救不了那位故人是它最大的遗憾和悔恨,当它看到崔景行这张与故人相似的眉眼,它就决定一定要照顾好他,也不知是为了弥补对那位故人的遗憾,还是为了能让自己悔恨的心好受一些。
崔景行垂眸看着草叶子,阳光在他的眼睛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辉,宛如月光静美,却莫名可怜巴巴的。
草叶子忽然乘风飞起来,轻轻贴了贴崔景行的脸颊,我会帮你的。
一只手捏住草叶子,崔恩一手端着饭菜,一手捏着它,皱眉道,“这是哪儿飞进来的?怪脏的。”他抬手把草叶子从窗户扔出去。
天知道崔恩一个普通仆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草叶子根本没有来得及反抗,等它回过神已经躺在大街上了,它自从成了妖以后还没受过这委屈,要不是为了伪装身份......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崔景行的苦肉计正进行到关键时刻,被崔恩这一打断也不知能不能成功,但崔恩不知情,这件事也不能怪他。崔景行沉默片刻,“崔叔,吃饭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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