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诸佛佛国清净国土,清净无瑕,无有众苦。
奈何,人世间虽有锦绣芳菲,却无哪怕半亩净土。
李东南施施然地行走在如诗如画的水榭亭台之间,漫不经心的观赏着甲天下的江南园林。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兴味,笑嘻嘻在心中道:“上官帮主真是热情周道呀!人家不过是路过罢了,他竟然腾出这等规制的宅院给人家住。”
他的确事先指使了手下的人安排落脚之处,但他一贯行事谨慎到恨不得趴在阴沟里当老鼠,又怎么选择这种明显逾制又惹人眼的宅子呢?
但对方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上赶子给他送吃穿用住,他也不能完全不给人表现的机会不是吗?何况这本就是他应得的报酬和谢礼不是吗?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复杂到难以言喻的,连那些买锅铲的时候赠送的好看瓷碗都饱含着商家的算计,毕竟好看的瓷碗定要配上好看的汤勺。
好看的汤勺从哪里来?从天而降?当然是要买了!
买了这个就要买那个,一来二去之下,不言而喻。
上官飞显然便是那种世间罕有的有勇有谋,又会做人的一代“巨贾”,既擅于不着痕迹的的引人入套,又能舍得下孩子去套狼。
盘踞于湖北边境一代的武当派当真会刻意霸着丹水至汉水一代的水域吗?自然是不会的。
身为方外之人,他们不可能跑去做买卖。身为正道门派,他们也不能够跑去收取过路费。
一帮要么隐居山林,要么出入朝野,要么混迹于达官贵人之间的道士强占水路有何意义?
难道要等饥肠辘辘的时候,下水捞两条肥鱼烧着吃掉吗?
可正一道忌食天、地、水三厌,全真道更是戒荤、戒杀。
纵然偶尔有几个玄诚那般不讲究的,终究只是少数而已。
故而,即便武当山距离涓涓丹水不过百里之遥,武当诸人平日里却是根本没搭理过,更是不可能将其视为己有。
但上官飞偏偏摆出一副丹水是属于是武当派的,那一小段汉水也是属于武当派的架势。
他装出一副要借用的模样,既全了名门正派的脸面,也能免却掉事后纠缠的种种麻烦。
不过让手底下的探子们传递一个消息,顺带留个人的功夫,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明明好处都让他得到了,武当派还要记着他的好,若是再接再厉的继续发展下去……
能否顺理成章的达成心照不宣的友善关系姑且不论,自此武当派的道士们却是不好再跟怒蛟帮的“恶徒”喊打喊杀了。
上官飞轻而易举的卖了武当派一个好,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得罪邪异门,平白给自己竖立一个敌人不是吗?
虽然邪异门与怒蛟帮的势力范围并未接壤,以他的阅历也不至于会眼瞎到以为厉若海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
但毕竟反手将人家卖了个好价钱,没点表示总归是不好的。兼之岳州终归是他的地盘,岂能没有待客之道?
登门拜访未免显得过于唐突,送上赔罪或谢礼又会显得像是故意在打对方的脸,于是只能在暗地里回礼了。
一所景观优美、宽敞舒适、包罗万物的宅院,几个混入买卖奴仆的牙行,再混入府内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若客人只是歇脚便奉上廉价购入上等用品的路径和悉心周到的照顾,若客人意图游玩便命手下人盛情款待。
若是对方有意与他相识,自然不会错过几名明显行事规矩,又不曾刻意掩盖着自己身怀武艺的丫鬟和仆从。
若是对方置之不理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做了补偿,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见微知著,上官飞此人,若不是他与朱元璋决裂的太晚了,这片河山究竟会是姓上官还是姓朱,尚未可知。
不过,前提是上官飞能放下他那些不合时宜的高尚情操和道德底线,抹杀掉那些毫无意义的宽容和慈悲心。
纵观历史,获得胜利的总是那些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枭雄,而不是那些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英雄豪杰。
简直像是在用事实证明:当好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东南又道:“飞郎真是个大好人哩!”
系统道:“别装得像你跟他很熟一样。”
李东南作哀怨状,楚楚可怜地道:“是呀,人家一世英雄,哪里会把我这种以色侍人的小婊、子看在眼里呢?”
他蓦地转忧为喜,高低起伏的道:“嘻嘻嘻,奈何他想示好的那个人根本不会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哩。”
系统道:“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没空搭理别人。”
李东南登时红透了双颊,他双手捧着脸,左扭右晃,羞答答的道:“人家好幸福哟!”
系统道:“你的幸福,牺牲了厉若海好几亿的脑细胞。”
李东南道:“厉郎的幸福,牺牲了安安好几亿的精元哩。”
他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眼神迷离,心驰神往的道:“今后也必将牺牲安安亿兆兆的精元呢。”
系统:“……”
它静默了少顷,忽然道:“等等,今后?”
李东南却没有再理会它,他倏地腾空而起,轻飘飘地坐到了一颗粗壮的白果树的树枝之上。
几息之后,作仆从装扮却脊背挺直、步伐轻盈、眉目端正、神采飞扬的青年男人移步而来。
他疑惑似的左顾右盼了一下,顺理成章的仰起了头,于是,江山不再如画,日月不再轮转。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所谓绝世美人必然拥有着比花朵更娇艳的面容,比白玉更无瑕的肌肤,遥不可及的高坐于“云端”之上。
不经意的闯入了一干俗人的梦中,留下了一道迷离的倩影,令他们知晓了何谓长相思,摧心肝,何谓求而不得,辗转发侧,却不肯垂怜半分。
男人怔怔地凝望着“梦中人”,忘乎所以一般的沉迷着,一颗心碎了又拼好,拼好了又碎掉,反反复复的品尝着苦辣酸甜俱全的无望的爱恋。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挥洒在那人的周身,朦胧的光晕笼体,分不清是由外至内,还是由内至外而生,衬得他宛如坠入人间的精灵一般。
春风细软而柔美,撩动着他披散于肩背处的薄纱,映着他倾国倾城的容颜,越发显得他既像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又像清冷无尘的嫦娥仙子。
但顺着那身只会出现在雕像和画像中,大概是仙神之流才会有的非寻常所见的装扮向下看,却能看到波浪般荡起的衣摆之下若隐若现的美景。
两条雪白、盈润、纤细、修长、浑圆、结实,犹如两条白蟒化身的长腿紧紧地盘绕在一起,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那双腿环在自己腰间的模样。
两只匀称、优美……
“嘭”
未等对方继续意淫下去,李东南神色如常的跳了下去,并如对方所愿的一脚踩住了他的脑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嫣然笑道:“感谢可爱的小哥哥给我送饭吃,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哟。”
男人蛤、蟆似的趴在地上,口鼻撞得鲜血淋漓,神色却是恍惚而扭曲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亢奋和痴狂。
他吃力的转了一下脸,奋力伸长了舌头,疯狂的舔着近在咫尺的赤足,浑浑噩噩、含含糊糊的道:“什么?”
李东南并不介意他的举动,甚至还略微抬了一下脚呀,由着对方抱着自己小腿又咬又舔又亲。
他以一种宛如含情脉脉般的目光打量着对方的丑态,言笑晏晏的道:“你是爱我的,对么?”
男人跪坐于地,已然丧失了理智,迫不及待地拉着涂抹自己口水和鲜血的小腿往双腿处按去。
“啊。”他满怀愉悦的低吟了一声,面红耳赤、呼哧带喘的挺动着腰身往对方的足弓处乱蹭。
李东南不满似的颦起眉心,用力碾压着足下的硬挺,软声道:“身体和精神,你要哪个呢?”
选了身体就可以炼一颗精血和内力铸成的血珠吃下肚,选了精神就可以生吃一缕新鲜的幽魂。
“啊…啊…啊嗯…嗯……”男人舒服到大汗淋漓,浑身都在打颤,哪里还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缩成黄豆大小的脑仁中仅剩下情、欲和贪婪,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他一面扭动着腰身,贪得无厌的索取着快乐,一面急不可耐的探出双手,胡乱的摸索撕扯着。
“嗖”
“嗤”
“嘶拉”
破空声骤然而起,由远至近,随后便是布料撕毁的响动声。
李东南看都未看自己被撕碎的衣摆,面无表情的伸出了双手。
他在虚空中画了几个圈,一手一个的抓住了破空而至的银枪和长剑。
怒不可遏的暴喝声这才传了过来……
“找死!”属于青年男人的清朗声线宛如晨钟暮鼓。
“你敢!”属于纯稚少年的清悦声线几欲撕裂一般。
李东南微微歪了一下头,莞尔一笑道:“不能杀掉哟,他可是怒蛟帮的人呢。”
他这样说着,随意的扭转了一下左腕,笔直的枪杆理所当然的砸在了男人的颈侧处。
男人连晃都未晃一下便晕了过去,即便如此他仍是紧紧地抱着李东南的大腿不肯松手。
两个尚且不明白何谓人心险恶的年少气盛的男人顶着相同的表情,从不同的方向狂奔而至。
小半道人一只手揪住猥琐男人的后衣领,一只手抡起灌注了内气的拳头,重重地捶打而下。
他平日里时常挂着或憨厚或爽朗的诚挚笑容的圆润脸庞因愤怒而扭曲着,满头青筋暴突而起。
他将因承受暴打而失了力、松开手的男人摔在地上,连踢带踹的念叨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风行烈整张脸皱巴巴、红彤彤的,还布满了汗珠,看起来就像个小猴子。
他随手丢开解下的皮质腕带,将褪下的外袍按在了李东南光裸的大腿上。
他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忍无可忍的跟着小半道人踹了那个混蛋一脚。
一脚过后,他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于是茫然无措的看向了李东南。
李东南顶着红霞未散的面庞,笑吟吟的道:“怕什么?你以为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么?”
风行烈:“……”万一你被吓到了呢?受了惊吓的时候再怎么强横的人都会变得软弱无力。
他吸了吸鼻子,咽下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敛去满脸怒色,可怜巴巴的瘪着嘴道:“没怕。”
李东南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记得你刚才的感受,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一个人的感受。”
风行烈怔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依旧乖巧温顺的颔首道:“好的,我会记住的。”
李东南将手中的银枪递给他,抬眸看向已然停下了施暴的行为,好似如梦初醒的小半道人。
小半道人蹲在地上,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浑身是血的男人,心惊胆战地道:“你还活着吗?”
李东南上前一步,微微倾下身,摸了摸他的头顶,含笑道:“无需惊慌哟,他还活着呢。”
风行烈将银枪夹在腋下,连忙抄手接住险些落在地上的袍子,扯开袖子系在李东南的腰上。
小半道人小动物似的缩回了好似有些胖嘟嘟的手,藏在自己的怀里。
他垂头丧气的问道:“我打了一个无力反抗的人,是不是不太好?”
李东南举重若轻的道:“没有啦,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糟糠,无论是否手握兵刃都该死。”
他顿了顿,眉眼含笑,温声细语的道:“况且,你可是拯救我于危难之际的盖世英雄哟。”
他用一种柔和到不可思议,却直入人心的声线道:“只要救了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错。”
小半道人抬眸瞄了他一眼,不由地双颊泛红。
他扭扭捏捏的道:“真的吗?我没有做错吗?”
李东南挽着他的手臂拉起他,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小半道人躲闪不及,圆圆的脸蛋红成了一颗饱满多汁的大苹果。
李东南笑吟吟的道:“真的呀,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哟。”
风行烈怔了一下,蓦地圆瞪了双目,磕磕巴巴的道:“师、师……”
小半道人突感到寒意自心底翻涌而出,莫名的脊背一凉,若有所感的回过头。
春光明媚,明媚的春日里却竖立着一座恒古不化的冰山,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白衣胜雪的俊美男人静静地站在五丈之外,身姿如枪杆般挺直,如山峰般高耸。
他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黑亮眼眸遥遥地望了过来,不咸不淡的开口道:“好玩么?”
小半道人不禁面上一白,登时便被汹涌的冷汗打湿了整张脸,也打湿了前襟、后襟、手心、脚心。
他仓皇失措的甩开李东南手臂,夺命快奔道:“救命啊!师叔,师伯,师兄,救命啊!我要死了!”
“……父。”风行烈终于吐出了第二个字,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瑟瑟发抖的凝望着厉若海,心灰意冷的幻想着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李东南细细抽噎了一声,眼泪汪汪的道:“你都不心疼我,你是个大坏蛋。”
厉若海颦眉沉思了几息,淡淡道:“哦。”
李东南指着地上的“尸体”,告状道:“哥哥,他欺负我。”
厉若海面沉如水的睨了那个人一眼,漠然道:“与我何干?”
“你太坏哩!”李东南泪如雨下着,转身将风行烈搂进了怀里。
风行烈刚要挣扎,便被他点中了穴道,化作了一个只有眼珠能动的“木头人”。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叹息道:“你想要什么?”
李东南将眼泪抹在风行烈的颈侧,施施然地直起身。
他回眸道:“上官飞收藏了一颗龙眼大的血珍珠。”
厉若海的额角崩出一根青筋,灵蛇般扭动着身躯。
他不自觉的咬了咬牙,含怒道:“就为这个?”
李东南眨了眨眼,梨花带雨的道:“不然呢?”
厉若海:“……”打死你行吗?
与此同时,惊慌失措的小半道人遇见了独自游园、“沾花惹草”的玄诚道人。
虚玄子则凝视着拦住自己的飞白道长和李素希,轻叹道:“我该回应天府了。”
李素希颦眉道:“就差这么一会儿?”
飞白道长道:“碧云,你就帮我们看看吧。”
虚玄子莫可奈何的道:“就差这么一会儿。”
他顿了顿,又道:“我这次偷跑出京已是犯了忌讳,若是陛下唤我入宫不得……”
他并未说完,但言下之意谁又能不清楚呢?总不过是天子一怒,浮尸万里,天下缟素。
无心害他,更无心害武当派的飞白道长和李素希默默地让开了路。
他们对视了一眼,整齐一致的抱拳,意简言赅的道:“保重。”
“各自保重。”虚玄子风度翩翩的退后三步,躬身打了个圆揖。
他已然修饰过了面容,未带半分行李,空着双手,转身翩然而去。
三个时辰之后,晚霞似火,几欲焚尽这世间所有罪恶的红莲业火。
站在客船的船头上的虚玄子观赏着两岸的绮丽风光,蓦地展颜一笑。
他默诵道:“天遣清明作小寒,人从赤壁上青山。颇宜书更形骸外,赖有诗犹意气间。一日水程无几住,百篇火急莫令悭。杖藜径入渔樵去,从此因君得往还。”
清明已经过去多日了,但山水却是清明的。
即便今日不是清明的,来日也会是清明的。
清明暂远,但小寒近在眼前。
小寒,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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