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有什么?
有圆月,有月饼,有瓜果,有螃蟹,有佳酿,有亲友,有团圆。
还有酒足饭饱之后宛如群魔乱舞一般上窜下跳、又嚎又叫的醉鬼。
并未醉酒的几个人任劳任怨的将正在撒酒疯的醉鬼们打晕,抗回他们各自的房间。
随后才将那些喝醉后老老实实趴在桌上、躺在地上睡觉的醉鬼们送到合适的地方。
待侥幸逃过一劫的风行烈唤来提早离席的厉若海,院子里只剩下收拾残局的几个人和没人敢碰的李东南了。
正在收拾碗筷和桌椅的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向厉若海和风行烈问了声好,复又手脚麻利的做起了手上的活计。
身负武艺的人搬搬抬抬时当然不会如寻常人般“噼啪”作响,于是,奶猫似的抽噎声便格外的明显了起来。
风行烈忐忑不安的遥遥望着蹲在墙角里抱膝垂首的李东南,有些羞恼,有些畏怯,却还是难以抑制的心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是自小相熟又朝夕相处了一年有余的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随便的翻脸不留情。
他尽量不动声色的看向了总是难辨喜怒的厉若海,干巴巴的强辩道:“他有点喝多了,哭一下也没什么吧?”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看向了他,平静的道:“他未醉酒时亦是时常哭泣,打小就是这幅德行。”
风行烈面露错愕,抿紧了双唇,硬生生咽下了冲到嘴边的话:你不是说最憎厌妇孺之态吗?
厉若海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心道:训了只会哭的更厉害,还能怎么办?活活打死他吗?
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抬步走到李东南的身侧,一手探出,二话不说便强硬的把人拽了起来。
李东南怔怔地望着他,涣散的眼眸微微下瞟,满是迷茫之色,泛红的眼眶中仍是涌动着水光。
厉若海打量了他几眼,蹙眉道:“不认得我了吗?”
他斜眼看向一旁的风行烈,问道:“他喝了多少?”
风行烈仔细回想了一下,犹疑的道:“大概一百多碗吧?”
他双手绕圈的比量了一下,补充道:“碗口半尺有余的那种碗。”
语罢,他扫了一眼李东南束在宽带之下,依旧盈盈可握的细窄腰身,为之叹服不已。
厉若海冷声道:“为何要喝那么多酒?”
风行烈忙不迭的挺胸抬头,姿态端正的答道:“他们划拳、摇骰子。”
他顿了顿,有些一言难尽看向了李东南,继续道:“他一把都没赢过。”
玩几把就输几把,输了还不服,不服也得输,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执着啊?
厉若海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沉声道:“谁参与了?”
“咕咚。”风行烈咽了一下口水,嗫嚅道:“我、我没留意。”
他承受着几可将人凌迟的目光,惊慌失措的道:“我、我在吃、吃……”
“大哥。”李东南忽然语带仓皇的喊了一声,趔趄着歪倒在了厉若海的臂弯中。
他胡乱抓挠着对方的衣襟,声泪俱下的道:“别走!你别去!我求你了,你别去!”
厉若海怔了一下,一手捂住他的嘴,一臂斜圈住他的腰臀,将他揽入怀中,单手抱起。
风行烈一头雾水的看着厉若海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抱走了李东南,头也不回的奔向了远方。
李东南坐在厉若海的左臂弯里,脑袋却被按在他的右上臂处,抓着他的右小臂“呜呜”直叫。
他好似失去了理智,连自己会武的事都忘了,犹如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徒劳无功的扭动挣扎。
厉若海颠扑不破的牢牢桎梏着他,默不作声的穿梭在纵横交错的石板路上,疾行在圆月之下。
柔滑似水的皎皎月华自天际倾泻而下,照亮了千山万水,却照不亮此岸与彼岸之间的那条路。
送君八万里,与君相诀别,泣血幽都外,永无重逢日。
厉若海并未落泪,他早已忘却了该如何落泪。
何况他既不需要以泪水换取谁的悲悯,也不需要以泪水发泄心中的苦闷。
缅怀过往,无论是欢乐的、温馨的、悲哀的、痛苦的过去……全部都是珍贵的宝物。
而珍贵的宝物理当妥善的保存,不该被流逝的时光磨损,更不该被无用的咸水冲刷。
厉若海将不再动弹的“死鱼”平放在床榻上,还有闲心感慨少了脱鞋的步骤也挺不错。
他回过身想要去烧壶热水,“死鱼”却又枯木逢春了,哀鸣着弹起,扑向了他的脊背。
他后发而至的解下系在背后的丈二红枪,支在床头的架子上,转身的同时一臂探出,一推一拽。
厉若海旋身坐在床沿上,将全无往日灵活矫健之态的“小魔头”按在大腿上。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呵斥道:“老实点。”
“啪”
“呜呜。”李东南似乎并未发觉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伤心欲绝的抽泣道:“你骗我!你骗我!”
他时而坚定,时而悲痛,嘟嘟囔囔、声若蚊蝇,前言不搭后语的道:“没关系,安安会保护爹爹的……二哥,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呀……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厉若海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双目呆滞的看着掌下圆润、挺翘、结实、饱满,柔软不至于松垮的犹在微微颤动的小山丘,透过轻薄的布料仿佛还能感受到软玉似的滑腻。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忙不迭的收回手,本想一把掀开趴在腿上的“恶鬼”,却见对方莫名其妙的抽搐了起来,杂乱无章的呢喃着一堆不知所谓的话语。
“这个给你,要一直想着安安呀!”
“你害死了他们!我要杀了你!”
“卿卿误我,我误卿卿!哈哈哈哈!”
“救我!谁来救救我!”
“谢谢你,我很喜欢哟。”
“大哥你别去!他们在骗你!你会死的!”
“好疼啊!不要打安安。”
“为什么要逼我呢?”
“我是谁?谁是我?”
厉若海见他似乎不太对劲,便一手按住他的脊背,一手擒住他的手腕,指尖探向了脉门处。
李东南好似毫无所觉,时而恸哭、时而怨憎、时而哀求……面上的表情变个不停,语气亦然。
“娘!娘!你不要安安了吗?”
“说什么平定乱世?你只是贪图荣华富贵!”
“郎君,你当真要薄情如斯么?”
“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去死!去死!去死!嘻嘻嘻嘻!”
“朱重八!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二哥,安安给你带回来了药,你快吃!快吃!”
“哈哈哈哈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好甜呀,再给我吃一口。”
“嘻嘻嘻嘻,杀了你们哟!”
厉若海宁心静气的把着脉,只觉得指下弹跳个不停,宛如潮汐来袭,连续不断的冲击着高筑而起的堤坝。
他刚抽出一缕真气探入对方的体内,正要深入的察看一番,便听到“噗”的一声,一大滩嫣红的液体喷洒而下,大半落在踏床上,小半落在他的靴子侧面,探入的真气被弹了回去,指下波涛汹涌却渐渐地平息了下去,俯在腿上的人也不再动了,软趴趴的挂在那里,不知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厉若海静默了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五内俱损,无内俱崩,多情易伤,多情者易……入魔。
不过并不用他多管闲事,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对方就会恢复如初,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是你,我是我。
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有我的执着。
就这样吧!
厉若海捂着犹在隐隐作痛的心口,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瘦弱的男童站在远处,向他投来了迷茫而忧伤的目光,眼底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却不曾怨恨什么。
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瘦弱的男童躺在他的怀里,迷茫而忧伤的凝望着他,眼底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却不曾怨恨什么。
小孩子总是相似的,心智尚未成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他人的恶意。
谁都不能顶替谁,但谁都不是渺渺青烟,风起而散,不留半点痕迹。
有生之年,得以相遇,既是毕生的幸事,也是一世的劫难。
李东南的眼皮仿佛抽动了一下,随即便陷入了更深却不再黑暗的地方,漂浮在碧蓝色的海洋里。
他随着浪潮起伏而动,缓缓地接近了一座包裹在若有若无的迷雾之中,宛如仙境般的海上宫殿。
一个呈半透明状的圆球从宫殿中飘了出来,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板语气道:“君上,你还好吗?”
李东南霍然坐起身,撩了一把水,浅笑道:“中秋快乐呀,心肝儿,你能变个人形给我看看嘛?”
系统道:“做不到。”
李东南道:“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呀?”
系统道:“做不到,不具备那个功能。”
它顿了顿,又道:“你是为了来看我才自残的吗?”
李东南舔了舔嘴角,歪头道:“你猜哩,猜对了就亲亲你哟!”
系统婉拒道:“晚安。”
李东南耸了耸肩,笑吟吟的道:“晚安,爱你哟。”
他转身走进了海里,行至恰当的位置便一头扎了下去。
他知道在海底的最深处还有一个他,而他要找到那个小可爱,一口吃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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