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第二十五章

小说:[综]红尘不歇 作者:天堑
    再怎么繁华的县城,人口也不会超过五十万。

    更不至于如府城一般配备着少则数千人,多则上万人的城防军。

    但就算是人口不过万的贫瘠县城,县衙中的正规衙役也能有个起码二、三十名。

    更别提还有负责治安巡逻、搜捕盗匪的三位巡检武官和他们各自手下的巡检兵了。

    除非不止一个人中饱私囊,在削减了常备守军数量的同时,封了方圆几百里内所有官员的口,以及能够和某些人搭上话的路过商队首领的口和各个镖局镖师的口,方能只手遮天。

    但那也太费劲了吧?简直比登天还难!武学盛行的世界中,仗义每多屠狗辈的热血莽夫多到数不胜数,岂是用几百文或者几贯钱能够收买得了的?

    别说跟自己有关系,亲眼看到的不平之事,就算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事,也会有一些侠义之辈拼着命插手去管上一管。

    这大概就是朝廷虽然厌烦惯爱惹是生非的江湖中人和那些混迹市井之内,欺负百姓的恶徒,却没有恶了所有江湖中人,甚至对那些经过官方认可、按时交税、严格约束门下弟子的举止,并且在兴起战事时,不吝于投身军旅的名门正派还有一些宽容的理由吧。

    当然,或许也有不愿惹上那几个或隐居深山或窝在家里养老、淡泊名利、久未涉及江湖,武艺却已然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亦是能够从容而退的老怪物们的原因。

    譬如,少林寺后山那几个一身百衲衣,整日吃糠咽菜,成天除了苦修就是苦修,只求立地成佛,其余的事什么都不管的老和尚。

    譬如,一直被绝大多数的江湖中人当成啃完老子啃儿子的废物,实则已经踏入天人合一之境,却不曾展露于世人面前的谢王孙。

    朝廷中自然也供奉着几个这样的老头子、老大娘,可惜不知是磨砺不够,还是比照那些人过得太悠闲,人数始终不如人家的多。

    话说回来,在这样盛行武学之道,推崇狭义之举的大环境之下,除非特殊情况,就算是聚集数百人的大型暴动或者难遇的大规模匪祸,那些暴民和匪徒也不可能凭着血肉之躯,一对一,或者一对二的打过人家身强体壮、手握兵刃,还会结阵,并且习得军中健体功法的正规军。

    所以,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聚众斗殴的十七条壮汉,一个都没落下,通通被得到报信后带着自个麾下一百余名兵丁及时赶来的一位巡检武官兜头抓了个正着。

    货真价实的兜头抓了个正着!

    以为要对付的是穷凶极恶的江湖中人,以为要抓捕的是去年不知为何兴起的“全国严打”中遗留的漏网之鱼,巡检武官特意让手下把哪怕武林高手都无法在一时之间轻易挣脱开来的两张机关弹、射的精钢大网给带来了。

    一网裹九个,一网裹八个,裹出满满两网脸贴着脸,肩并着肩,腿碰着腿,宛如亲兄弟般“相依相偎”的大汉。

    吱哇乱叫的怪声中,各有特色的臭汗味中,阿吉伸出一根手指头,悄悄地抠了几下网眼,抿紧了唇线,将泛起青紫的脸埋进了王二牛的怀里。

    现在跑是来不及了,挣扎反抗也只会更惹人注意,那就暂时躲起来?等押解到县衙的过程中再偷溜?

    可是……万一这些官兵以为他是罪大恶极的逃犯,对王大牛和王二牛,以及那些对他很好的兄弟们严刑逼供又该怎么办?

    但他连个户籍文书都拿不出来,若是不跑还能怎样,审讯的时候更是不会交代出自己姓甚名谁,傻子也发现不对劲吧?

    若是被人深究了几分,发觉到他的真实身份,发现他跑到码头“欺负”一群平民百姓,还因此被官府抓了起来,那岂不是丢死人了?

    该怎么办?似乎怎么办都不对。

    他明明一直都在老老实实的干活,勤勤恳恳的做人,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忍着,从不刻意与人纷争,为什么还是总有人要跟他过不去?肆意打破他平静的生活?

    他只是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粗茶淡饭的寻常日子。

    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再和那些对他报以善意的好人们交个朋友。

    每天下了工之后,和他们一起喝几杯劣酒,然后回家蒙头大睡。

    周而复始,了此残生,便已足矣。

    他不嫌苦,也不嫌累,可是……

    为什么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过不上始终期盼着的安定生活?

    这叫他怎么可能不心灰意冷?

    世界之大,竟似全无他的容身之处。

    阿吉想了很多,想得鼻子泛酸,想得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对于其他人来说却也只是过去了瞬息而已。

    与自己嫡亲大哥同样身高一米九的王二牛一脸惊恐的看着摆出一副小鸟依人姿态,趴在自己肩上的阿吉。

    他吓得打了个嗝,磕磕巴巴的道:“阿、阿吉兄弟,你这是、这是咋地啦?是伤到脑袋,头晕了吗?”

    他在内心深处咆哮道:啊!啊!啊!大哥救我!阿吉兄弟好像是个兔儿爷,你家弟弟和他一张床睡了好几个月了,是不是早就在睡梦中被他摸遍全身了?爹,娘,大哥,大嫂,二牛对不起你们!二牛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二牛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硬生生咽下眼泪的阿吉吸了一口气,气若游丝的道:“好像是,头好晕,浑身疼,还有点想吐。”

    他说着说着,便察觉到了自己说的是实情,艰难的抬起头,偏过脸,干呕了两声,“哇”的喷出一大股酸水。

    被桎梏在他身周的几名壮汉齐齐面露惊恐,享受到酸水洗礼的倒霉汉子木着一张脸,默默地流下了一滴热泪。

    他就是那个被钟离妄称作二号,被王二牛压断了一条腿,除了阿吉和被打掉了一颗门牙的一号,今日受伤最重的倒霉蛋。

    “咦……”

    “呕,好恶心!”

    提刀而上,包围住两网大汉的巡检兵们嫌弃不已的窃窃私语着。

    见阿吉的确是不舒服,王二牛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一息后再度提心吊胆了起来。

    他扶住再次栽倒在自己身上的阿吉,心急如焚的道:“阿吉,阿吉你没事吧?”

    隔壁网中的王大牛也跟着面露急切,瓮声瓮气的道:“阿吉兄弟,你还好吗?”

    阿吉浑浑噩噩的倚在王二牛的怀里,目光空洞的道:“还好,死不了,就是看到星星了。”

    是哪个没轻没重的往他脑袋上抽的那几下?不知道就算是习得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高手被暴打了脑袋也受不住吗?何况他又没有学过那些东西。

    他……

    他只是个不通武艺的平民百姓。

    呕,还想吐,难受……

    姗姗来迟的巡检武官审视着战战兢兢地求着饶、喊着冤,丝毫没有反抗意思的落网之鱼。

    一名小兵抱拳行礼,回禀道:“童大人,属下打听了,这两伙人都是常在码头搬货的脚夫,平日里为各个商行做活,汛期前则会作为民兵修整河道。”

    总而言之,这两伙人应该算是安分守己的善良百姓。至于他们今天为什么打起来?无非就是那么三个因由,抢活,抢女人,一时口角之争。

    但他不能不长眼的把所有能说的话全都说完了,令自己的上峰无话可说。

    童巡检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看向围在附近的民众们,尽量温和的询问道:“各位乡亲,可有损失之处?”

    围观群众嘻嘻哈哈,七嘴八舌的道,

    “没有,没有。”

    “看个热闹,挺有意思的。”

    “哎呦喂,阿吉这是咋地啦,怎么连站都站不住了?”

    “哈哈哈哈,大牛是条好汉子,阿花嫁给你可是有福了。”

    “狗蛋也挺壮实的!我说狗蛋,大娘给你找个媳妇中不?”

    “铁柱啊,让你老子娘知道你又在外面和人打架,看她不拧死你。”

    “阿吉啊,阿吉你没事吧?瞅这小脸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真叫婶子心疼。”

    阿吉:“……”真心疼的话,能别用这种猥琐的语气说话吗?

    童巡检静静地听了一会,直到十七个人的名字都被人叫了出来,才看向那两张裹紧的网里挨挨挤挤的大汉们。

    他紧皱着眉头,条理清晰的向身旁的小兵道:“先别放人,叫他们的家人带上银钱来领。顺道请两位郎中过来,仔细查查有没有人被打伤了肺腑。至于诊金,谁打伤的谁负责给人家掏治伤的银钱,分不清谁打伤的两伙人各自平摊。”

    他顿了顿,蓦地一笑:“聚众斗殴,扰乱治安,每人罚银五十文钱,穷的连五十文钱都拿不出来的就打欠条。让他们长个记性,别成天瞎蹦跶,若是哪天失手杀了人,还能有个好果子吃?”

    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呼唤道:“小毛,小毛哪去了?带纸笔了吗?把这些人的名记下来,连同罚银一起给县令大人送过去。下次这两伙人要是再敢聚众斗殴,直接送他们去吃牢饭,绝不姑息。”

    缓了一会儿的阿吉终于能够破除眼前的星空,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童巡检的脸,又瞟了一眼童巡检的双手。

    那是一双形如蒲扇,掌心厚实宽阔,手指粗长、骨节外凸的大手,从指尖到腕部以上的每一寸掌心都遍布着厚厚地茧子。

    阿吉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心道:专修掌法的,外功掌法,不知是那种成天“啪啪”拍水缸的还是那种整日“砰砰”拍铁砂的掌法。

    人群未散,抓人的网却被收了起来,码头边又驶来了一条船。

    女人的怒骂声响彻天际,被请来的两位老大夫,一位摇头叹息,一位面露恼色。

    面露恼色的老大夫剪开倒霉蛋的裤腿,目光阴沉的看着他腿,冷声道:“折了。”

    倒霉蛋:“……”傻子都知道我腿折了。

    满脸不高兴的老大夫在青紫的断裂处摸索了几下:“骨头茬子没支棱出来,没全断。”

    倒霉蛋嗷嗷大叫道:“爷爷,您是我亲爷爷,您能轻点吗?”

    黑脸老大夫横了他一眼,嫌恶道:“谁是你爷爷?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孙子,绝对把你的另一条腿也打折。”

    明显伤势最重的阿吉平躺在地上,目光混沌的望着在自己身上又摸又按的老大夫。

    神色略显高傲的老大夫见他不吱声,疑惑的看向了他:“你是不知道疼,还是疼过劲了?”

    阿吉聚起微微涣散的瞳光,强笑道:“不好打扰您老诊治,我憋着呢。”

    老大夫怔了一下,叹谓道:“总憋着,对身子不好。”

    阿吉道:“没事,我习惯了。”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不说,谁知道你疼?”

    阿吉道:“我说了,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没有人能替我疼。”

    老大夫道:“那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疼?”

    阿吉道:“我不想疼,我怕疼,可我没办法。”

    听不懂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的王大牛和王二牛一头雾水。

    王大牛挠了挠脸,瓮声瓮气的道:“大爷,阿吉兄弟伤的严重吗?”

    老大夫道:“说严重也是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看他自己想不想严重。”

    王二牛道:“大爷,您能说清楚点吗?俺们都是大老粗,听不懂。”

    老大夫冲随他而来的青年招了招手,温声道:“阿学,把药箱给爹。”

    阿学蹲下身,打开了药箱,柔声道:“爹,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老大夫道:“先把银针给我,小兄弟伤了脑袋,我给他扎几针。”

    “哦。”阿学递上针灸包,略显急切的看向了王二牛:“这位大哥,我帮你看看成吗?”

    王二牛并未嫌弃他年少,点了点头,憨声憨气的道:“好,有劳小兄弟了。”

    交好罚银的王大嫂踩着小碎步,奔向了王大牛,眼泪汪汪的道:“大牛哥,你受伤了吗?”

    王大牛连忙起身迎向她,百炼刚顷刻间便化作了绕指柔。

    他拥住自己娇小柔弱的妻子,安抚道:“没事,阿花别怕,我一点事都没有。”

    几丈之外,刚下了船的钟离无云无视旁人屡屡的侧目,牵着钟离伊人白嫩的小手前行。

    他用余光扫了一圈,轻笑道:“这里倒是挺热闹的!”

    钟离伊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淡淡道:“兵戈未息,杀戮将起。”

    钟离无云道:“哦?”

    钟离伊人道:“有人要杀人,有人要死于非命。”

    钟离无云道:“你要插手吗?”

    钟离伊人挺起了已然颇具规模的胸脯,娇哼道:“我为什么要插手?又没有人请我。”

    钟离无云含笑道:“我请你,一文钱够不够?”

    钟离伊人却没有和他笑闹,而是疑惑的看向了盘膝坐在地上,脑瓜顶插满银针的阿吉。

    钟离无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眨了眨眼,惊呼道:“啊!怎么又是他?平均半年遇见一次,这是什么孽缘啊?”

    钟离伊人神色古怪的瞟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认识他?”

    钟离无云颔首道:“是啊,上次我把那位大哥卖给了一个溺死亡夫独子,侵占亡夫遗产的坏女人,卖了整整五十两白银。”

    钟离伊人:“……”

    厉害了我的无云,有你这样既坑爹又坑娘的“孝顺”儿子,你爹你娘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他们两个看得太久,阿吉若有所感的回视了过来。

    待看到钟离无云的面容,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纯然的笑容。

    人生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而这四大乐事中,最让人高兴的莫过于他乡遇故知了。

    很高兴见到你,很高兴又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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