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第十二章

小说:[综]红尘不歇 作者:天堑
    初夏,始于蜓舞,始于蝉鸣。

    始于……动不动就被打乱的品茶时间。

    钟离妄四仰八叉的平躺在茶室中,透过瓦片‘看’着坐在屋檐上的人。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有本事你里衣也穿黑色的,外黑内白,你以为你是喜鹊成精吗?”

    燕十三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平稳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买不到黑的。”

    钟离妄道:“还不是因为你穷,有钱什么买不到?”

    燕十三道:“你好烦!我穷不穷碍着你什么事了?”

    钟离妄冷笑道:“给你能耐的,有本事你别吃我饭,别住我家,别花我钱。”

    燕十三道:“哦,好的,那我去隔壁借点银子?”

    钟离妄乐不可支的道:“你去啊,他家……”

    他掐算了两下,继续道:“除了宅子里的家具摆件,外面的田产和铺子,还有当家主母的嫁妆,他家账面上的银子只有一千三百六十二两二钱四分。你拿了他家仅有的那一丁点银子,会害得人家连下个月发给仆役的月钱都拿不出来。于是,原本一个兢兢业业办公,从不拿百姓一分一毫的清官为了养家糊口,逼不得已的开始收受贿赂,继而底线一滑再滑,发展到抬高朝廷所定的税收,收刮民资民膏,中饱私囊的地步。偏巧他会连任徐州知府一职,约莫四、五年后徐州一代民不聊生,百姓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朝廷兴兵镇压,死伤者超过万人,破碎家庭无数。你可真厉害啊,用一千两的银子就能送一万个人去死!”

    燕十三恍恍惚惚的听了片刻,叹息道:“你不累吗?”

    钟离妄道:“累什么?”

    燕十三道:“我也不知道。”

    钟离妄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个棒槌吗?”

    燕十三道:“我不是。”

    钟离妄道:“你是滚刀肉吗?”

    燕十三道:“大概吧。”

    钟离妄道:“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燕十三道:“本来就不薄,只是起初不太习惯应付你这种人。”

    钟离妄道:“现在习惯了?”

    燕十三道:“差不多。不管你说什么,全当你放屁就好了。”

    钟离妄道:“你才放屁,你长得就像个屁,黑漆漆的丑八怪。”

    燕十三道:“哦,白毛鸡。”

    钟离妄道:“芦花鸡。”

    燕十三道:“为什么要是鸡?”

    钟离妄道:“你先说的,你问我,你脑袋被驴踢过九九八十一下吗?”

    燕十三:“……”为什么还有具体的数?

    安静了一小会,他低声唤道:“算命的。”

    钟离妄不耐烦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燕十三略颦起眉心,语气古怪的道:“我前几日去了一趟姑苏。”

    钟离妄敷衍道:“然后呢?”

    燕十三掐头去尾的道:“风平浪静。”

    钟离妄慢条斯理的道:“很奇怪吗?就像从来没有过那样一个人,所有人都在某个人的要求下强制忘了那样一个人,假装他从来就没存在过。”

    燕十三满腹不解的道:“为什么?”

    钟离妄道:“不为什么。”

    燕十三道:“你们做过什么交易吗?”

    钟离妄道:“没有,我不认识她,她也不知道我。她根本不想追究孩子哪去了。”

    燕十三的眼底滑过一丝怜悯,低声道:“她打算嫁人了吗?”

    所以才会假装她没有过孩子,所以才会试图埋葬掉过往的不堪。

    也对,谢晓峰毕竟已经死了,她还有大好的日子,何必再跟一个死人纠缠不清?

    钟离妄矢口否认道:“不是,执念成魔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只是……”

    他轻笑了一声,淡淡道:“不管是怎样的人,总会保留着一点良知的。在明知自己要下地狱的时候,也会想着放过无辜的人吧。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道:“这种心软也只是一时的,等到用得上那个人的时候,管他是不是无辜的,管他会不会被自己害得苦不堪言,自私自利的人终究还是会重新提起那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

    燕十三道:“什么意思?”

    钟离妄道:“就是说,现在的安稳只是暂时的,想让她放过我家无云,除非她死。”

    他咧嘴一笑,恶意满满的道:“不如你替无云扫清道路,宰了她吧,支持你先奸后杀。”

    燕十三道:“你怎么不去?”

    钟离妄道:“我又不会武功。”

    燕十三道:“哦,假装信了。”

    钟离妄道:“真的,我不会武功,我只是练了一点养气的功法,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动过手。”

    燕十三道:“哦,我不杀不想杀我的人。”

    钟离妄道:“这时候不应该说不想让你的小心肝伤心吗?”

    燕十三:“……”小心肝是什么称呼?好恶心。

    钟离妄道:“你杀过多少人?”

    燕十三道:“你不是会算命吗?”

    钟离妄道:“一条一条数,太麻烦了。”

    燕十三道:“六七十个吧,我也记不清了。”

    钟离妄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死在你手里?”

    燕十三疲惫的道:“因为我不想死,所以他们必须死。”

    他并不想夺取谁的性命,杀人无法让他感到愉悦,有时甚至会令他异常痛苦。

    有时候他也会想,不管对方是试图踩着他的尸体功成名就还是怎样,由着对方去也就罢了。

    但真到了刀剑相向的时候,他又做不到引颈就戮,这世上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被人杀死呢?

    至于和平的解决,想都不用想。即便放过对方一马,人家也不会领情,反而会变本加厉的记恨他。

    然后,为了洗刷“屈辱”,不断的试图杀死他,不折手段的试图杀死他,呼朋唤友的试图杀死他。

    躲没地方躲去,说理又没人肯跟他说,憋屈的他恨不得挖个坑就地把自己埋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他一开始就不该学剑吗?是他年少时不该闯荡江湖吗?

    不,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到值得追悔莫及的事。

    他喜欢剑有什么错?他持之以恒的磨炼剑法有什么错?错的明明是那些追逐名利富贵的人。

    可追逐名利富贵又有什么错?人活着怎么可能连点追求都没有?

    他觉得身心俱疲,他不想杀人,他不想被杀,他不想看到亲近的人死去。

    他不想要的东西太多,奈何……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很好。”钟离妄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手,笑道:“你也不想让无云死,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燕十三讶异道:“她会害死无云?怎么可能?”

    即便她讨厌这个不名誉的孩子,也不至于要他死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钟离妄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们俩对于无云都是一样的,你们都会害死他,而他接受了这种命运。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事情发展到那步前,让你俩同归于尽。”

    燕十三一如既往的很懵,完全不理解他到底算出了什么才会这样想,偏偏他又从来不肯直言。

    钟离妄道:“其实让你们各自去死也可以,不如你先吧!”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席子,唤道:“胖子,你过来。”

    正在灶房里和秀娘斗智斗勇,偷吃了好几盘点心和小鱼干的肥猫仰头道:“唉,就来!”

    它在秀娘细溜溜的手腕处挠了一爪子,踩着对方作为武器和防具的锅盖跳上了灶台,以超越寻常的弹跳性蹦出来窗口,裹着一身的狂风平地消失,眨眼睛便出现在茶室中。

    钟离妄撸了一把它的脊背,笑着说:“把我前几天挖出来的那把剑给屋顶上那只芦花鸡,让他抹脖子自杀。”

    肥猫道:“芦花鸡?”

    燕十三自房顶纵跃而下,站在拉门前道:“什么剑?”

    肥猫侧头看向他,细声细气的道:“大哥,你的关注点不太对吧?他让你自杀啊,你居然只关心剑?”

    燕十三道:“我又不会听他的话,看看又怎么了?”

    肥猫张嘴吐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木盒,痛心疾首的道:“燕燕,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老实巴交的燕燕了,你竟然想强取豪夺?”

    燕十三气定神闲的道:“没有,不抢也不夺,就看看值不值钱。”

    肥猫自顾自的哀嚎道:“燕燕,你被玷污了!你再也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嫌金子晃眼、银子累赘的小仙女了!”

    燕十三纠正道:“我是个男人。”

    肥猫用两只前爪推着木盒走向他,从善如流的改口道:“你再也不是那个和我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小仙男了!”

    燕十三:“……”

    燕十三告诉自己他是个聋哑人,听不见声音也不会说话。

    他默默地拎起木盒,打了开来,便看到卧在细软红绸之间的带鞘长剑。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剑柄上沾满了灰褐色的锈迹,剑鞘也褪去了原本的色彩,连原本雕刻与上的花纹都已变得模糊不清,徒留下一派腐朽衰败的气息。

    但燕十三没有轻视它,也没有怀疑剑刃在岁月的摧残下已然折断,因为他感受到了某种意志从沉睡中睁开了眼,咄咄逼人的凝视着他,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因为他察觉到当自己握住这把剑的时候,它似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燕十三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名剑有灵并不什么奇怪的事,尤其是古剑。

    他没有急着清理锈迹,更不可能会不顾损伤的强行拔剑,而是抬眸看向钟离妄,沉声问道:“哪来的?”

    钟离妄支着脸颊,侧卧在席子上道:“越王墓里扒出来的,一位睡了很久都没等到人去唤醒她的小公主。”

    他的睫羽蝶翼似的颤了几下,言笑晏晏的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它很讨厌你,它想用你的血为自己重新开刃。”

    话音未落,躺在燕十三手中的剑抖动的更厉害了,它一边抖动着躯体,一边散发出了层层叠叠的剑气。

    溢出剑体的银白剑气刮破了燕十三的双手,猩红的液体染满了这柄剑的里里外外,一点点洗掉了锈迹。

    钟离妄霍然起身,脚步轻盈的走向了燕十三,念诵道:“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水干涸而出铜。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名……”

    他抬起一条手臂,伸出宛如冰雪雕琢而成的手,呼唤道:“纯钧。”

    无需何人拔剑,名剑轻鸣了一声,蓦地脱鞘而出,展露出自己美丽的姿态。

    只见一团明净的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阳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它打了几个旋,抖掉了身上的血珠,轻盈地落到了钟离妄的手中,温顺而乖巧的窝在他的掌心里,却尽显高傲睥睨之态。

    燕十三冷冷地道:“你故意的?”

    钟离妄慢悠悠地挽了个剑花,理直气壮的道:“是啊,我讨厌流血,纯钧也不愿意让我流血。正好你不怕流血,还是个纯钧讨厌的既不尊贵也不优雅的粗鲁的人,所以用你血来开刃刚刚好。”

    他‘看’了一眼纯钧,又看向了燕十三,轻笑道:“小公主还是太温柔了,不肯吸干你。还不三跪九叩,拜谢一番?”

    纯钧剑抖动了两下,像是在赞同他的话,又像是在感慨自己的温柔善良。

    肥猫甩了甩尾巴,庆幸的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要杀了燕燕呢,原来只是杀一半啊。”

    它笑嘻嘻的看向燕十三,安抚道:“没事,流点血而已,喝两碗猪肺汤就补回来了。”

    燕十三垂眸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抬眸看向钟离妄,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是不想让我走吗?”

    钟离妄摆手道:“没有,没有。你误会了,我开个刃而已。”

    燕十三道:“哦,假装信了。”

    钟离妄:“……”

    燕十三见他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失笑道:“其实……你也挺好懂的。”

    忽略掉所有的意味不明,忽略掉所有表露在外的冷酷无情,也不过是个笨拙到会为了让孩子高兴一点使些小伎俩的人。

    钟离妄静默了半晌,揣摩出他的深意,怒气冲冲的吼道:“胡思乱想是种病!我留你干什么?你又不是会留在一个地方不走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生怕和谁扯上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又怕安逸的生活会磨灭你的意志。给你矫情的,人生在世不就是在不断的失去和得到中明见真我吗?你这种自己没本事排除万难就自暴自弃的懦夫,我看到就恶心。你快点给我走,不然……”

    他持剑相向,语气阴沉的威胁道:“不然我捅你了。”

    燕十三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就你握剑的姿势,捅得到人才是见了鬼。”

    “你非得跟我过不去是吧?我不会武功怎么了?不会武功照样可以教训你!”钟离妄怒极反笑,举着剑在虚空中划了一下:“芦花鸡,吃屎去吧!”

    话音刚落,方圆十里的鸟雀们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齐齐展翅高飞而来。

    数百只大小不一的鸟儿路过燕十三的头顶,欢快的撒下一滩滩黑白交加的浓稠液体。

    燕十三的身法前所未有的快着,在池塘前拉出一道道残影。

    但他躲过了这一摊,却躲不过那一滩,最终还是被鸟屎糊了一身。

    钟离妄评价道:“不涉及到生命危险,数量又太多的时候,武者的直觉也没什么大用。”

    燕十三默默地脱掉外衣,毫不犹豫的扔向了他。

    来呀,互相伤害啊!

    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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