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爽,馥郁芬芳。
花树枝头,浓桃淡粉,蔓延十里。交织出倾天云锦,交汇出万千芳菲。
与垂首可观的青青绿草,与仰头可望的碧空薄云,与遥遥可见的碧瓦朱檐交相辉映。
这世间美好的事物多到数不胜数。四时景观,风光□□。万里河山,波澜壮阔。
即便倾尽毕生之力,亦是无法尽数赏尽。何苦坐井观天,拘泥方寸之地?
王自闲躺在垂挂在两树之间的吊床里,双目轻阖,双颊泛红,嘴角半勾,沉浸在无边的美梦之中。
他的身上盖着厚实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一条胳膊耷拉在吊床边。
随着呼吸愈加平缓,他紧攥着的指头渐渐松了开,握在掌心里的酒囊掉在了地上,散落一地晶莹剔透。
微风悄然拂过,朵朵桃花脱离枝条,欢欣鼓舞的打着旋,舞动着娇美的身姿,随风飘零,支离破碎。
一片粉嫩的桃瓣施施然地飞到了王自闲的脸上,倒扣在他的眼皮上,衬着他醉玉颓山的模样,越发显得俊逸非凡,风流倜傥。
想要过得好其实很容易,不吝不贪,不忮不求。
毕竟有所求者有所失,无所求者无所忧。
荣华富贵、名利权势、是非功过,不过转头空。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执于世俗表相?
三菱刺坐在桃树上,悠闲的晃着腿,咔呲咔呲的啃着梨。
他斜睨了一眼好梦正酣的王自闲,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
原随云打小就是个异常拧巴的人,向来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
即便一时撑不住,表面上假意屈服,暗地里却会变本加厉的作天作地。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他大概是那种天生反骨,不和人对着干就浑身难受,寝食难安的贱皮子。
介于他已然得知别人建过蝙蝠岛,自然不愿意再建一个,鼓捣来鼓捣去,鼓捣出一个恰如人间仙境,雕栏玉砌,云雾弥漫的蓬莱仙岛。
甭管是什么岛,也不过是做买卖而已。既然他不曾残害无辜的妇女儿童,三菱刺也懒得管他图得是什么。
反正有野心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要是没有野心,大家一起回归山林当猴子好了。可惜就算猴群里也要有个猴王。
不知是不是天命使然,没能跟着娇蛮泼辣的大小姐金灵芝一起登上蝙蝠岛的楚留香,却跟着富甲天下的大财主姬冰雁乘船登上了蓬莱岛,参加一年一度的“蓬莱仙会”。
也不知道他们走这一趟后,还会不会搞个你死我活。楚留香虽然不杀人,但他克人的能力世无其二。至于原随云,他就是爱作,非要和楚留香掐架,谁能拦得住他?
王自闲其实挺想去的,奈何世事不如人意。他是山林之子,又不是海洋之子。
大海对他一点都不友好。他虽然会水,可他晕船晕的厉害。要让他在船上待几日,最好自带一口棺材。保证活着上船,死着下船。
或者不用下了,直接半路扔海里喂鱼了事,也算是省了麻烦。
未免原随云马有失蹄,王自闲哄了华真真陪他一起去,还跑到无争山庄缠着原东园,让其把家里养着那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客卿们指使多去十来个,一同守着原随云。
要是将近二十个江湖上一流的,超一流的高手都在场,原随云还能被楚留香克死,那楚留香大概真的有毒,赶紧隔离起来吧。
三菱刺慢吞吞地擦着手上的汁水,忽然有些纳闷。
为什么只有王自闲晕船?原随云和华真真他们也是从小长在内陆的,原随云还是个瞎子。说好的瞎子更容易晕船呢?习武还能管这个?
王自闲哼唧哼唧的挠了挠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低声唤道:“菱菱。”
三菱刺自树上纵身一跃,半空中翻了个跟头,轻飘飘的落在他的面前,应道:“我在。”
王自闲吭哧吭哧的笑了一会,用带着鼻音的清软声线道:“我梦见你啦。”
三菱刺挑眉道:“梦见我什么了?”
王自闲胡乱蹬了蹬腿,吊床来回晃悠了起来,像是一个秋千。
他掩唇打了一个哈气,眼底水雾蒸腾,低声道:“梦见你满脸褶子,满头白发,佝偻着腰背,跟只大虾米似的,还在追着我打。可疼了。”
“嗯。”三菱刺随口应了一声,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缓缓地道:“不会的,等你老了,我就不打你了。你太脆了,容易被打死。”
他的语气虽然算不上柔情百转,沙哑的嗓音中却暗藏着温情与宁静。
王自闲把手搭在了三菱刺的手背上,嘴角勾起,柔声道:“打吧,打吧。你想打多久就打多久,打不死的,结实得很。”
三菱刺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尾细长上翘,仿佛勾着一抹浅红,甚是容颜昳丽,神姿靡丽。宛如寒冰顷刻溶解,缠绵悱恻,竟赛过十里桃花绚烂多彩。
他止不住笑意,口中却冷嗤道:“给你贱的?”
王自闲傻笑了两声,嬉皮笑脸的道:“我乐意。”
三菱刺冷哼道:“我不乐意。”
人生若一场大梦,难得糊涂,难得肆意,难得逍遥,难得轻狂,难得…花开时刻又逢君。
秋日时,枫满山林,鲜红如热血,艳丽胜胭脂,灼灼若烈火烧天。
原随云,华真真,以及无争山庄的客卿们一个都没有少,完好无损的回到了太原。
华真真乳燕归林般的投进了王自闲怀里,娇气的抱怨道:“小王哥哥,原秃子坏透了。一直压榨我,连顿饱饭都不给我吃。”
她站直了身子,转了个圈,软绵绵的道:“你看,我都瘦了。”
王自闲怔了一下,抬眸看向原随云,讷讷道:“原秃子?”
三菱刺横了一眼王自闲,冷冷地道:“挺适合他的。”
原随云听若不闻,温文尔雅的笑了笑,柔声道:“表哥,我回来了。”
王自闲满不在乎的道:“回来就回来呗,有啥了不起的?”
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华真真,颔首道:“是瘦了,也高了。”
他比划着自己肩膀的位置,感动的眼泪汪汪,老父亲似的感叹道:“半年就长了半寸,瞧着也结实多了,像个大姑娘了。”
华真真兴高采烈的板着手指头,炫耀道:“我揍了好多人,活动多了就长个子啦。”
她顿了顿,扬起下巴,继续道:“他们都打不过我,我原来这么厉害呀?”
王自闲连连点头道:“你最厉害,谁都没有你厉害。”
原随云:“……”不理我?
三菱刺嗤笑了一声,双手环胸而立,大发慈悲的道:“楚留香呢?”
原随云慢条斯理的道:“扔岛上了。”
他勾唇浅笑,惺惺作态的道:“但愿他会造船。”
三菱刺垂眸想了想,问道:“你走之前把房子都拆了?”
原随云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三菱刺又问道:“连块木板都没给他留?”
原随云微笑道:“我给他留了姬冰雁。”
三菱刺道:“留吃的了吗?”
原随云重复道:“我给他留了姬冰雁。”
三菱刺:“……”所以楚留香是要吃了姬冰雁,还是骑着姬冰雁乘风破浪?
王自闲插嘴道:“地上没有草吗?吃一年草也没什么吧?”
三菱刺怒斥道:“滚犊子,谁能吃草过日子?楚留香是牛是羊还是马?况且冬天哪有草吃?”
王自闲振振有词的道:“吃草怎么了?人就不能吃草了吗?有本事你这一辈子别吃草。”
原随云不由自主的微微颦眉。岛上四季如春,缺什么也不缺草,确实是他失策了。
三菱刺剜了王自闲一眼,懒得再搭理他,直视着原随云,询问道:“你怎么不直接打死他?”
原随云轻笑了一声,朗然道:“我为何要杀他?我又不怕他。”
三菱刺颦眉道:“你是不是被克了?”
王自闲叹息道:“被克了。”
华真真软声道:“被克了。”
原随云:“……”好像是?
遥远的蓬莱岛上,光着膀子的俊朗男人从海里钻出头,水珠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滚落。
他双手举起手中的肥鱼,笑着向站在海滩上神情冷漠的好友显摆,朗声大笑道:“吃吗?”
姬冰雁提气大吼道:“滚。”
成天吃这些,他都快吃吐了。为什么还没有船路过?他家里的娇妻美妾和银子还在等着他呢。
楚留香游鱼似的滑动向岸边,笑容满面的安抚道:“别发火,气大伤身。有吃有喝不是挺好的吗?”
虽然喝的是草汁、露水、雨水,吃的是海鲜、海带、野草,但也足够活下去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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