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望,必受其伤。心无所盼,何等凄凉?
几乎人人都在渴望获得幸福,却只能在不幸之中沉沦。求而不得,满腹惆怅。
索性放弃吧,放弃一切不该有的妄念,扼杀所有的梦想。但是即使放下,亦无法得到解脱。
爱很苦,恨也苦,不爱不恨还是苦,有生皆苦。苦海无涯,无处回头。
酒量不够登峰造极的杨开泰首先滑到了桌子底下。他涨红着一张方脸,耷拉着脑袋,口鼻间发出细微的鼾声。
他的双手和双腿紧紧地缠在桌子腿上,像是一只大猴子,整个人醉的不省人事。
相见恨晚的柳色青和风四娘面对着面,各自单腿站在凳子上,大声吆喝着划拳斗酒。
柳色青除了一双手,露在衣衫之外的皮肤全都是红的,从脖子根红到了脑门,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但他目光却是清明而冷静的。
风四娘的俏脸白生生的一片,双眸亮的惊人,隐隐中却带着几分恍惚。她喝酒从来不上脸,只是喝的越多眼睛就越亮。
桌面上的盘子大多已经空了,艳红的油汤浮在雪白的瓷碟上,零星油花绽放在精巧的花纹上,污了风雅之意。
大小不一的酒坛子或竖立或横倒在地面上,其中一只滴溜溜的打着转,滚到了连二少的脚边。
连二少百无聊赖的抬起脚,踩住了那只酒坛。
他意兴阑珊的挟了一筷子已经凉透的,硬邦邦的辣子鸡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吞了下去,随后放下筷子,单手捧着一只瓷碗,凑到了殷红的唇边,稍一扬脖,一碗酒便下了肚。
这世上不存在好酒与劣酒,只要能让人喝醉的就是美酒。奈何他是喝不醉的,对于醉不了的人来说喝酒又有什么意义?
“啪。”风四娘一把摔了酒碗,瓷片飞溅而起。
她掐着腰,指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人,怒气冲冲的骂道:“你个王八蛋,龟孙子!你不是走了吗?走了就别回来。还嫁人,嫁你个大头鬼!”
柳色青受惊似的打了个哆嗦,愕然的看着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他转动着浆糊一样的脑子,伸手拍了拍风四娘的肩膀:“大妹子,你这是咋地啦?喝多了么?”
“没有。”风四娘矢口否认,抽了抽鼻子,强忍下泪意。
她弯腰拎起一个酒坛子,原地打着晃,豪爽的道:“大哥,接着喝!”
一往情深深几许?一世柔情柔几分?终不敌神女有情,襄王无梦。
柳色青的眸中划过一丝怜悯。世有劫数万千,惟情劫难度。他配合的拿起酒碗,大笑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风四娘双手抱着酒坛子举起,腰肢后弯,张开嘴,咕咚咕咚的灌着酒,倾斜而下的酒液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将那么无法言喻的心酸苦楚连同辛辣的酒液一同咽下,锁在胸腔,埋在肚里。
柳色青和风四娘几乎不分前后的醉卧酒席。
连二少撇下横倒在桌边的三个醉鬼,慢条斯理的走向房门,轻轻地推开了它。
他抬起头瞄了一眼繁星点点的夜空,随后侧过脸看向站在树下的锦衣青年。
幽静婉约的月光透过叶片枝条间的缝隙洒落在连城璧的周身,照着他的脸,一张英俊、秀气、温柔的脸。
斑驳的光阴中,他似无瑕之仙又似极恶之鬼。时而温文尔雅,眸光柔软,时而面目阴沉,眸光幽深。
善与恶不过一线之隔,善与恶始终相生相伴。
连城璧向前走了两步,走出了黑暗。
他温柔的凝视着连二少,微微颔首,勾唇浅笑。
时光篡改了他的容貌,却未曾夺走他清风明月般的笑颜。时光雕塑了他的身姿,却未曾更改他宁静致远的气度。
二十年如一日,一日既一生。
连二少怔怔的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他会像很多年前那样,掏出一个粗糙的风车、一串九连环、一包甜滋滋的点心或者糖果。
姑苏的山水是甜的,饭菜是甜的,糕点也是甜的,又甜又软,满满地充斥在过往的回忆当中。甜得发腻,腻得发苦。
寒风萧萧,连城璧和连二少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总是要等过了很久,总是要等到退无可退,才明白那些不被放在眼里的琐碎小事,微小喜悦,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遇不到。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世上大多数的不幸都起源于软弱,若是足够勇敢,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奈何每个人都有不够勇敢的时候。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连城璧闪身隐在树后,连二少偏头看向双手端着托盘走过来的翠衫少女。
“二少爷。”翠衫少女微微屈膝,双手捧着托盘,软声道:“喝点汤暖暖胃吧。”吃了那么多辣菜又喝了酒,会伤到肠胃的。
她的嗓音柔和,尾音却带着一丝尖细。她的眉宇间满是怯懦,眸光中却写满了坚韧,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击垮她。
她生的并不算多么好看,面目平凡,身条细长,腰带上还挂着团了几圈的乌黑长鞭。显然不是会讨男人喜欢的那种女人,她也不稀罕嫁人生子。
连二少从善如流的拿起汤盅,掀开盖子,一饮而尽。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女,轻声细语道:“送他们回房。”
少女见他喝了汤,高兴的笑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回道:“是,翠屏领命。”
沈璧君想要留在沈家庄,陪着她的奶奶多住上一段时日。沈太君近来身子不太好,她有些不放心。
连城璧自然不会守在她的身边,整日无所事事的混吃等死。连二少身为小叔子也不好留在嫂子的娘家长住,惹人闲话。
约好了一个月后来接沈璧君,连城璧和连二少便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谁都不知道这一别会带来怎样的变化,造成怎样的后果。
沈璧君不知道,连城璧不知道,连二少也不知道。
没人告知过连二少,哥舒天不只是个脑子有坑的断袖,还是个对他人的妻子有兴趣的下作之辈。
若他当真恋慕沈璧君,何不在其出嫁之前求娶?凭他的身份地位,沈太君有一半以上的几率会舍掉连城璧,命沈璧君嫁给他。何必要等到沈璧君嫁了人才起这份心?
连二少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窝在摇椅中,继续与世隔绝的安然度日,直到系统发来警报。
系统道:“禀报宿主大人,紧急情况发生。”
连二少道:“哦。”
系统道:“小公子掳走了沈璧君,带人放火烧了沈家庄。”
连二少坐直了身子,不解的问道:“小野猫的伤好了?”
“宿主大人手下留情,她已经好了。”系统先回了话,随后道:“目前沈璧君已被萧十一郎救出。”
连二少又躺了下去,漫不经心的道:“哦。等他把少夫人送回来不就得了。”
系统道:“您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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