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盛夏,月色极美。
月亮一直都是美丽的。残缺时美,饱满时美,皎洁时美,朦胧时美。无论何时都那么的美,近在咫尺却又可望不可即的美。
连二少窝在使用了多年的旧摇椅里,长手长脚的竟有些无处搁置。
他已然长大成人。身量拔高了一大截,轮廓中的柔和褪去,棱角渐渐凸显而出。
他依旧是那么的美,甚至容貌和气势更盛。那种不知何来的嬴弱之中却夹杂了一些旁的味道。
从天界飘落到人间的水晶花已然怒放,虚无缥缈,晶莹剔透,令人不敢轻易触碰。
生怕一不小心就弄脏了他,碰碎了他。更怕被那些看似薄如蝉翼,实则锋锐如刀的花瓣割断手指,割掉脑袋。
至亲至疏,至高至微。矛盾而真切,矛盾到不真实。
犹如那轮悬挂在夜幕中的月亮,温柔、冰冷、慈悲、高贵、圣洁、忧郁、神秘、静谧……仿佛近在咫尺却又可望不可即。
自然不可即,毕竟所谓美丽的月亮不过是偷取太阳光辉的卑劣盗窃者,其实满目疮痍、遍地坑洞,丑陋到令人无法直视。
连二少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忽然道:“快到七月十五了。”
“还有二十一天。”系统刻板的报时,问道:“宿主大人,您要风四娘送什么生日礼物?”
连二少仔细想了想,道:“上回给少夫人打的针不是还剩一盒吗?”
系统卡了一下壳,道:“如您所愿。”
即使它不是人,也知道送两个女人同样的礼物不太妥当。但它不愿违逆宿主大人的意愿。
这世上最善良、最温柔、最伟大的宿主大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拒绝任何质疑和否定。
院外传来规律的叩门声,连二少拖长了声音道:“请进。”
连城璧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入。
连二少歪在摇椅里,缓缓地道:“你烦不烦?”
每次都要敲门,不收到回复就敲个不停,脑子进水了吧。
连城璧关上了门,眉心微颦,浅笑道:“抱歉。”
连二少瞄了他一眼,漠不关心的收回视线。
系统道:“宿主大人,卑下有些禀报。”
连二少道:“哦。”
女子满十五岁及笄,男子满二十岁及冠。
按理说连二少已过了二十岁,家中父母又早已亡故,理当独立一户。
奈何连城璧只字不提,连二少深居简出,旁人哪怕稍有疑惑亦不至于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
有些雾里看花,不明所以的人甚至因此赞叹起连城璧的心胸和品德,亦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试图搅风搅水。
虽说血脉相通,骨肉相连,但有几个人愿意好吃好喝的养着一个不事生产,只会趴在别人身上吸血的病秧子。这种惹人嫌的废物怎么不早点去死?
世人向来仰慕强者,蔑视弱者。大多偏爱恶语伤人,鲜少具备慈悲之心。
在姑苏城内被视作天神转世,每个夜晚都要在城内大家小户的居民们的梦境中赶场子,在姑苏城以外的地界却莫名其妙的声名狼藉起来的连二少听着系统的叙述,心中毫无波澜。
名声,对于有人来说重于泰山,对于有人来说轻于鸿毛。
连二少稍一思量,便心知肚明。像他这种无名之辈,平白无故的哪会有人关注。
他漫不经心的道:“给那只乱挠人的小野猫送封信,让她乖一点。”
系统道:“禀报宿主大人,信件已发出。”
连二少道:“辛苦你了。”
系统感觉自己险些过载,受宠若惊的道:“不辛苦,为您服务是卑下的荣幸。”
连二少又道:“割鹿刀啊,一把不太够是吗?”
系统等待他的指示,他却没有多说什么。
连二少抬眸看向站在一边扮演雕像的连城璧,轻嗤了一声,不紧不慢的道:“我知道了。”
连城璧的眉心的褶皱瞬间抚平,但笑不语,恍若温柔的凝视着连二少。
连二少对他勾了勾手指,翘起唇角,笑着说:“你乖了一点,我就陪你去。”
大概是近些年笑的多了,双颊上的肉活泛了一些,他的笑容虽然依旧虚假,一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却不再那么的扭曲生硬。
连城璧的脸上挂着温雅的笑容,双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并不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但他不会去问,也不想去问。
他闲庭信步的走向连二少,淡淡道:“好。”
无论什么都可以。有些罪恶,一旦沾染便无法逃离。既已许诺,索性奉陪到底。
连二少在心中道:“他是适应了还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系统道:“卑下不知。”
连二少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他好像从小就喜欢被人强迫和控制。”
系统艰难的道:“您说的对。”
七月十五,月圆如盘。
风四娘坐在客栈房间里的床榻上,笑吟吟的打开捧在手中的雕花木匣,捻起一根装在匣子里的细针。借着微弱的灯光,借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欣赏着今早便送到她手里的生辰贺礼。
她不想过生日,任何一个女人过了三十岁都不会想要过生日,毕竟过一次就加一岁,加一岁就要老一分。但她喜欢这份贺礼,也喜欢有人时刻惦记着她的感觉。
半透明的绯红色细针中仿佛流淌着金沙,如梦如幻。
风四娘直勾勾的盯着它,喃喃自语道:“真好看。”就是不知道实不实用。
她决定试试,就用那个大半夜鬼哭狼嚎还爬别人窗口的臭酒鬼试一下。
细针破空而去,双手杵在窗沿的黑衣男人偏过头,像是在接肉骨头的小狗一样的张嘴咬住它。
风四娘怔了一下,怒吼道:“不要用你臭嘴玷污它。”
萧十一郎翻进了屋里,抬手取下叼在嘴里的细针,含糊不清的道:“是它玷污了我,这上面涂毒了吗?”
他先呲着牙,撅开唇瓣,又伸出舌头给风四娘看。
风四娘看着他两片嘴唇内侧以及舌尖上留下的细细红痕,‘噗’的笑出了声。
她一边笑断断续续的道:“我…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可能涂了,哈哈哈哈哈,要不…哈哈哈…我去给你买口棺材?”
嘴唇和舌尖火辣辣的疼,萧十一郎扯开嘴角,回她一个假笑。
还能笑的这么高兴,看来不是有毒。
他垂眸看向那根针,仔细的查看,认真的思索。虽然无法确定材质,却能够确认这根好看的不像话的针出自谁人之手。
风四娘笑够了,板着脸问道:“你的贺礼呢?”
萧十一郎:“……”
“没有是吗?”风四娘冷哼了一声,理直气壮的道:“我看上一样东西,你去帮我抢回来。”
萧十一郎暗自舒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什么东西?”
风四娘粲然一笑,一字一顿道:“割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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