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纯粹的黑暗,寂静无声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连城璧坐在黑暗之中唯一的椅子上,半仰起头,闭着双眼,体会着心中的每一分变化。
最初是平静和安定,随后是迷茫和孤寂,继而恐惧与不安纷涌而至……
默数着的数断了无数次,无法连接。练内功时无数次险些岔道,走火入魔。练剑练到一半忽然心生焦躁,几欲嘶吼。
精力无法集中,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悉悉索索的啃食着内心,啃咬的皮肉,恨不得立刻横剑自刎。
时间已经毫无意义,存在也变得无关紧要。
明明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能够感受到因干渴而僵涩的唇舌,因饥饿而抽搐疼痛的肠胃,却像是从肉体中抽了出去,漂浮在高处俯视着皮囊。
分成两半的灵魂,一半临近疯癫,一半冷眼旁观。
这样的日子别说八年,八天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人怎么可能不吃不喝的活下去?人怎么可能在黑暗死寂中活下去?
连城璧轻抚着椅子的扶手,无声的叹一口气。
在随时可以离去的状态下他都感到难以忍耐,那对方当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连二少站在墙边,纤长的手指在墙面上的浮凸花纹上快速闪动着。
他在心中道:“这么明显的机关,这么简单的开启方式,傻子才打不开。”
系统道:“宿主大人,九宫八卦并不简单,况且会去做贼的人大多文化程度有限。”
连二少道:“哦。”
约莫一寸宽的石门转动开来,耀眼的光辉挥洒而入。
连城璧仍然闭着眼睛,微微偏过头,试图避开那束光芒。
连二少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轻声道:“少夫人在找你。”
连城璧轻笑了一声,用沙哑干涸的低沉嗓音问道:“多久了?”
血腥味蔓延在他的口中,也不知是源于喉间还是唇舌的开裂。那零星的湿润让人几乎想要咬断舌头,获取更多的解渴之物。
系统道:“回禀宿主大人,截止你开门的时间一共是77小时36分28秒。”
连二少眨眼间便换算了过来,毫不停顿的道:“三十八个时辰。”
连城璧静默了半晌,缓缓地,似乎有些吃力的道:“太短。”
连二少冷嗤了一声:“少庄主,你夫人在外面。”语罢,他转身飘走了。
连城璧用掌心摩擦着椅子的扶手,试探着睁开眼。
他半眯着眼睛,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感叹道:“妇人之仁。”
连二少出了屋,随手关上门,抬眸看向守在门口的沈璧君,心平气和的道:“在忙。”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习惯了和连城璧如此交谈的沈璧君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舒了一口气,颔首微笑道:“有劳二郎君。”
按理说无垢山庄之内理该没有沈璧君不能去的地方,但坚守着淑女守则的沈璧君却不能没轻没重到随便闯进夫君的书房。
可是连城璧窝在书房里三天都没出来,也不见他唤人送水送饭,她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忧心。
“少夫人客气。”连二少行云流水般施礼道:“在下告辞。”
沈璧君回了个礼,软声道:“二郎君慢走。”
她看着连二少远去的背影,微微颦起眉,眼底滑过一丝困惑。谁会管自己的嫂子叫少夫人,难道他要管连城璧叫少庄主不成?他该不会是不太待见她这个嫂子吧?
沈璧君突然想起关于天下第一美人这个名头引起的各种糟心事,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好好补偿连二少。长嫂为母,她一定要学会做个好母亲。
连城璧不知何时起站到沈璧君的身边,柔声道:“璧君。”
他的嗓音已然恢复清朗,面上和身上亦没有任何差错,丝毫看不出半刻前的狼狈和憔悴。
仿佛任何人,任何时候在任何场合瞧见他,他都像是一株临风的玉树,神采照人,一尘不染。
“城璧。”沈璧君侧过身子,仰头望着他的脸,腼腆笑了笑,柔声叮嘱道:“下次别忘记吃饭了。”
连城璧静静地的注视着她,轻轻地点了点。
自古以来,长辈和女人,或许也可以算上男人,表示关怀的方式始终不变。
归根究底也只有两个字,物质。
连二少漠然的看着沈璧君陆陆续续送给他的东西。
几十件布料不同,款式各异,由姑苏城内知名的裁缝和绣娘联手缝制出的衣衫。
各式吃食,从点心瓜果到燕窝鱼翅。各色玩赏之物,从字帖名画到玉石琉璃摆件。
也亏得她还算有些分寸,没有送环佩、发簪、香囊之类显得过于亲昵的逾越之物。
连二少无意探究沈璧君的心思,亦不可能因这些身外之物心生触动。
他向来都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提不起兴致,因此甚至会被人误解为性子柔顺,但他也并不介意规规矩矩的回上几份礼。
又下雪了,雪花飘落,寒风烈烈。这一年冬天的雪似乎格外的多。
连二少瞄了一眼窗外纷飞的细雪,单手提起火炉上的茶壶,慢条斯理的进了里屋。
他随手将茶壶放在桌上,尚且滚烫的壶底接触到桌面,些许焦味悄然逸散而出。
连二少用脚尖勾开椅子,没骨头似的窝了进去,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连城璧,语气平板的道:“少夫人的好意理应由少庄主承受。”
连城璧直视着他,淡淡道:“第四壶。”
“哦。”连二少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连城璧端坐在椅子上,抻长了左臂,把茶壶提了起来,举止优雅的斟满了放在他面前的茶盏。
他放下茶壶,用左手端起茶盏凑在唇边,稍一仰头,一饮而尽。
如此反复几次,一整壶的西湖龙井便下了肚。
连二少造作的鼓了鼓掌,用起伏不定的咏叹调道:“少庄主果然好肚量。”
连城璧温文尔雅的浅笑道:“承蒙谬赞。”
连二少往前凑了凑,双臂搭在桌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斜眼看着连城璧,轻声问道:“少庄主能忍到什么时候?”
连城璧笑而不语,眸光闪烁。
连二少眨了眨眼睛,卷起舌头,悠闲的吹起了口哨。
连城璧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抽动了两下,看似从容的将杯盖放回茶盏上。
他悄悄地握紧了被牢牢捆在扶手上的右手,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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