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始终隔岸观火,自可等闲视之。
若曾经拥有过,却又不得不面临失去,怎会不感到痛彻心扉?
纸鸢飞,缀晴空。蝴蝶舞,隐花丛。树繁茂,白果甘……当时只道是寻常。
连城璧睡的并不安稳,醉酒的人大多如此,接踵而至的幻梦如同潮汐般冲垮了坚固的堤坝。
待他苏醒时已是午后,是当日的午后还是隔日的午后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似乎睡了很久,久到仿佛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连城璧紧紧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绣着云纹的胭脂色床幔。
这显然不是他的房间,他从来不会用这种鲜艳到近乎刺眼的颜色。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新婚以外的日子里挂着红色的床幔。
他稍微挪动一下身体,掀开被子,想要起身。
岂知这一动便觉得头疼到近乎炸裂,眼前蓦地一黑,五颜六色的星子闪烁着,烦闷与焦躁从心底纷涌而出。
险些栽回去的连城璧坐在床上,单手捂住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面暗自反省不该肆意饮酒,一面努力回忆是否在醉后失态。
连城璧想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萧十一郎抱着酒坛子,扯着脖子大声唱歌。
他轻轻地抚摸着锦被上的纹路,不由自主的勾唇浅笑,细小的庆幸和满足在心底抽条发芽。
连二少窝在院子里的来回晃动着的摇椅中,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眯着眼,舒服到恨不得躺倒在地上,打上两个滚。
系统道:“禀报宿主大人,兄长大人已经醒了。”
连二少道:“哦,让他走。”
系统道:“卑下无能,卑下有罪。”
平白无故的在他人脑海中留下快走的指示,傻子也会察觉到不对劲。
连二少道:“哦。”
连城璧顶着时而大如斗,时而小如豆,时刻都在眩晕胀痛的头,面不改色的洗漱。
至于更衣?暂且略过。毕竟年龄差摆在那里,连二少的衣服他根本就穿不了,勉强套上也会变成露出手腕脚踝的奇怪紧身衣。
忽略身上刺鼻的气味,连城璧恢复了世家公子该有的整洁优雅,衣衫上的些许褶皱被抻平了,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俊秀的脸上亦见不到半分异色。
他悄无声息的推开门,慢慢地走了出来。苍白的脸,明亮的眼,步履很安详,态度很斯文,看来就像是个书生。
院子里的摇椅已经不再晃动,连二少歪着头,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和煦的日光似满怀爱怜的亲吻着他。阳光下他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颈侧和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
无论何时,他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美到不入凡尘,如梦如幻。也是那么的脆弱,脆弱到并不热烈的日光似乎都能彻底摧毁他。
连城易脆,绝艳易凋。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容易损坏,难以保存,理当百般珍重。偏偏大多只有在偶然间,绝境中,才会塑造出举世罕见的瑰丽之宝。
珍珠的圆润是蚌积年累月的苦痛,玉石的盈润是万千泥石的尸骨,花卉的娇美是根须吞噬地底污秽的产物。
所有美好的背后皆隐藏着寂静无声的歇斯底里,血流成河的满目疮痍。
连城璧一步一顿的向连二少走了过去,足音全无。
比发丝更纤细,比钢丝更坚韧,比蚕丝更柔韧的丝线缠上了连城璧的身体,颈项,上臂,手腕,腰肢,膝弯,脚踝。
睫羽微颤,连二少睁开了眼,迷茫的望向枝叶繁茂的大树。
他绕着指尖的丝线,扭过脸,用黯淡无光的眸子看向连城璧,轻声道:“再敢靠近一步。”
他勾了一下手指,连城璧修长白皙的颈项处勒出一道几不可见的红痕,一滴朱红色的液体如同玛瑙珠子般滑落。
连城璧不再妄动,即使他想动也动不了。他勾唇浅笑道:“你想死吗?”
既温柔又疏离的神情,既温雅又冷淡的语气。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似乎完美无瑕的少年。
当他认真的注视着一个人时候,绝多数人都会沉醉与他的风华之下,极少数人则会心生嫉妒。
连二少平淡的反问道:“你想死吗?”
连城璧静静地笑着,笑而不语。
连二少轻嗤了一声,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让你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连城璧平静的道:“我等你。”等你毁掉连家,毁掉无垢山庄,毁掉我。
愿许一人以偏爱,尽此生之慷慨。即便必将刀剑相向,亦不更改。
如果他足够勇敢,在那一夜抛下一切,不计后果的带走那个有着圆圆的脸,亮晶晶的眼睛,明媚笑容的孩子,而不是仓皇而逃,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即使不会成功,起码他试过。只要试过,哪怕一败涂地,也不会因此饱受心灵上的折磨。
日日挂怀,夜夜追悔,执念太深,终成魔障。
连二少怔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酒还没醒吗?”
连城璧淡淡的道:“从未醉过。”
“哦。”连二少懒得去拆穿他,随意抖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凭空旋转着,丝线如同草丛中蜿蜒而行的蛇,快速隐去了踪迹。
连城璧抬手摸了一下脖子,垂眸看了一眼指尖的血迹,又抬眼看向连二少,嗫嚅着,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还能来见你吗?”
“哦。”连二少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谁都没拦过他,分明是他自己愿意站在院外装雕像。整个无垢山庄都是他的,问别人做什么?
连城璧心满意足的走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连二少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样窝在摇椅里晃悠着。
他无意探究连城璧是怎么想的,总归与他毫无关系。
他可不会相信连城璧的话,或许很些人认为话少的人就不会撒谎。但他早已失去了对任何人的信任和期待,更不可能白日做梦的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举足轻重。
就算有天风四娘莫名其妙的要捅死他,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东西都有固定的价值。而他则是那个毫无价值的废物。
连二少道:“给那个眼睛很大的小姑娘回信,我加入。”
系统道:“遵从您的意志。”
连二少道:“再给那个金闪闪的男人送信,让他亲自来见我。”
系统道:“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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