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风四娘找不出说得过去的理由留下连二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城璧带走他。
花开终有时,花落亦无声。相遇是偶然,分离是必然。
连二少坐上了马车,掀开挂在车窗上柔软的青缎帘子,再次向他们挥了挥手,轻声道:“有缘再见,这位美丽的姑娘以及这位年轻的侠士。”
风四娘向他挥了挥手,依依不舍的道:“有缘再见。”
车马徐徐而去,风四娘遥望着远处的剪影,满面哀容,将自己的手指头搅成了麻花状。
她有些舍不得。且不说旁的,这么好看的人,每天要是能多看上两眼,饭吃得香了,觉睡得甜了,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何况对方生性柔顺,半点娇养出来的坏毛病都没有。给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风四娘是一时兴起要去爬山登顶,还是突发奇想跑去劫富济贫,他都不吝陪伴帮忙,半句怨言都不曾有过。
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哪怕算是一条狗,一只鸡朝夕相对之间也会处出感情来。徒然面临分别,大概只有铁石心肠的才会无动于衷。
自此山高水长,何日方可重逢?
萧十一郎凝视着风四娘,掏空了心思考虑要如何去安慰她。
女人总是多愁善感的,男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时一朵花落下,一朵云飘过都会惹得她们伤悲春秋。不懂归不懂,哄还是要哄的。
风四娘并不奢求谁去安慰,习惯坚强的人总是会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她很快便缓过神,大大咧咧的勾上了萧十一郎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十一郎,回去继续喝呀。谁先倒谁是孙子!”
她可是风四娘,独一无二的风四娘。这世上就没有能够难倒她的事。大不了再抢一次,多大点事儿。
萧十一郎反手搂住风四娘的削肩,没骨头似的半倚在她的身上,故作嫌弃的道:“得了吧。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当爷爷。”
风四娘侧过脸,佯装慈爱的道:“乖孙子,这就叫上人了。”
萧十一郎怔了一下,反唇相讥道:“看来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老太婆!”
风四娘张牙舞爪的道:“谁是老太婆?我才二十岁,风华正茂。”
萧十一郎道:“二十几?别忽略零头。”
风四娘跳着脚,嘴硬道:“没有零头,就是二十岁,永远二十岁。”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重新回到了酒肆里。
雨后停留在树梢上的两只麻雀一面叽叽喳喳,一面互相啄毛,自是亲密无间。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君子有四不:不妄动,动必有道;不徒语,语必有理;不苟求,求必有义;不虚行,行必有正。
是故,君子难为。
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着在平整的道路上,风铃声清脆悦耳,车厢内寂寂无声。
在这种季节里待在车厢里的滋味可并不好受,闷热的像是置身于蒸笼之中。但此时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却似毫无所觉。
连二少窝在车厢内的左下角里,懒洋洋的倚在车壁上发呆。
连城璧仪态端正的坐在靠近车门口的位置上,沈腰潘鬓,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
他们相隔甚远,生疏的像是陌生人。
连城璧并没有试图去接近对方。很多年前,当他拒绝握上那只求救的手后,便丧失了可以接近对方的资格。
他仔细的上下打量着连二少。千言万语滚动在他的心底,卡住了他的喉咙。
连二少撩起眼皮看向他,随口道:“何事?”
连城璧的视线停留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询问道:“怎么弄的?”
连二少道:“烧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很温暖。”
他回味着那一刻的幸福,露出沉醉的表情。
连城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他犹如凝固的血点般的瞳仁,看着他眼角那颗血红的小痣,尽量用不会引起对方反感的平和语气道:“小心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平静,仿佛对方只是意外烧到了手。
“哦。”连二少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他向来懒得与人去分辩什么,没有意义。
他百无聊赖的瞄了连城璧一眼,淡淡道:“还不杀我吗?”
连城璧的眉宇间溢出没来得及藏好的心绪,一抹轻愁,半分焦躁。
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大吼大叫,但他不能这么做。
他努力压抑着纷涌而出的各种情绪,声音微微发颤,艰难的道:“何必如此?”
连二少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茶褐色的瞳仁黯淡无光,连对方的倒影都映不出来。
他心平气和的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是连家的污点,是你连少庄主无法洗刷的污点。你不需要污点,我也不需要做个污点。”
连城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闷的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疲惫的阖上双眼,缓缓地,轻轻地,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此事休要再提。”
连二少恍若无闻,嗓音优美的像是歌唱:“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你要去面对,别等到无路可退时再去悔恨难当。”
连城璧蓦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中滑过一缕痛苦,瞬间又平息了下去。
他斩钉截铁,一字一顿的道:“绝不会有那天。”
他在虚张声势,却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不会存在永恒的秘密。
若真到了那一天,他又该如何是好?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何连最后一点都无法挽留?
连二少仔细品尝着嫡亲兄长的痛苦和挣扎,不由自主的裂开嘴,欢欢喜喜的笑了起来。
他面上的笑容犹如糊在稻草人头部的纸,仅仅勾勒出几笔的歪曲线条,既诡异又阴森。
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仍然是那么的纤弱美丽,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曾被残忍折断羽翼的小鸟,哪怕暂时脱离了牢笼,最后还是要回去。因为他再也飞不起来了。
一只不会飞的鸟,还能算是鸟吗?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还能算是人吗?
黯淡无光的茶褐色眸子与熠熠生辉的琥珀色眸子胶着在一起,同出一辙的色调,截然相反的光泽。黑暗与光明注定无法交融。
爱多者,罪无可赦。罪多者,其爱亦深。
生而有罪,是为原罪。有罪者必将沉入无间地狱,酷刑加身。
被判定生而有罪的连二少注视着徘徊在警戒线内不肯离去的闯入者,心底涌出滔滔不绝的恶念。
一个人太寂寞了,不如大家一起坠入无底深渊吧!
手拉手,肩并肩,齐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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