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县对于每年来此定居的人口是有专人记载的, 小到乔迁新居,大到娶妻添丁, 只要有变动, 均有记录。
而宁阳县三面临海,县上人口多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靠海吃海, 外来人口较少。近几个月倒是来了一些流民,因为生活无着落, 很多都卖身为奴,进了县上的官家或商家。
只是看到这些人进的府邸,冯彦眉头忍不住皱起。知县、县丞、县尉、乡绅……全是县里举重若轻的人物。
放在平常自是觉得无碍,可是今日细看之下,才觉得触目惊心。若是这些人都是被有心安排到县中要员身边, 那……
他急急往后翻看,手指沿着记录往下滑,看到熟悉的名字时眼瞳遽缩, 猛然站了起来。
……
因为昨晚出了那样的事,厉飞瑶今日便没有出府, 坐在窗边看书。
窗外天气阴沉沉的, 像是随时会有一场倾盆暴雨, 泥土里都带上潮湿的腥味。
顺着洞开的窗户,厉飞瑶瞧见一个青衣婢女端着托盘,跟守在门口的孟越轻声打了个招呼,就沿着白石小路缓缓走进来, 将托盘摆上屋中央的八仙桌。
“郡主,这是厨房为您准备的冰水荔枝膏,消暑正好,您趁凉吃了吧?!”
厉飞瑶示意采秋去将凉品端过来,又转过头看向窗外。雨终于下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绿叶上,门口的孟越缩头缩脑地躲到廊下,厉飞瑶瞧的好笑,侧头去看采秋,“你看孟越他……”
话音蓦然止住,她看着悄无声息走到面前的青衣婢女,嘴唇翕动间,并没有丝毫声音吐出,心神一震间便要将手中书本扔出窗外。
婢女眼疾手快就要去抢,还是没来得及追上书本下落之势。
“碰”的一声响,孟越回过头来,只看见窗扇徒然关上,他又看了看落在地上的书,往前走了几步,“小姐?”
屋里传来厉飞瑶的声音,“我无事,你不用过来!”
孟越应是,又退回原来的位置。
屋里,厉飞瑶被制住穴道,拽到屏风后面,眼看着青衣婢女嗓音一变,学着她的声音惟妙惟肖的竟骗过了孟越,额头沁出些冷汗。
“海盗?”她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声音发出。那青衣婢女却是看懂了,将采秋拖到她旁边后,才压低嗓音道,“郡主想活命的话,就最好乖乖配合我们!等到县里的人都撤退了,我们自然会保证郡主无恙!”
“船老大一家是你们杀的?”
青衣婢女撇撇嘴,神情不屑,“多嘴多舌的人活不长久,我们也是杀一儆百!”
“船老大全家十七口,上有老人,下有幼童,你们怎么下的去手!”
青衣婢女脸上露出冷笑,正要答话,忽然眉目一凛,浑身戒备地看向门外。
屋外雨声沙沙,隐约能听到徐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是顾寒寻的声音响起,“你家小姐可在屋内?!”
孟越答是,顾寒寻的声音又近了几分,“瑶宝,你是在歇息吗?我可能进来?”
青衣婢女往外走了几步,一开口,又是厉飞瑶的声音,“寒寻,我已歇下了,有事等会儿在过来吧!”
厉飞瑶提起心来,只听外面的人稍顷便应道,“好,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找你!”话落,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的心顿时像沉进暗沉沉的海里,竟然连呆子也没发现不对劲么!
青衣婢女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厉飞瑶,眼里就带上了些得意和嘲讽,似乎在说,你看,现在没有谁能救你了!
厉飞瑶没有看她,而是隔着镂空屏风的空隙望向房门,无声喊了一声,“呆子!”
似是回应她的呼唤,房门突然被人一角踹开,白色人影闪身进来,“瑶宝!”
青衣婢女吓了一跳,反应极快地掠到厉飞瑶身边,掐住她的咽喉,“别动!不然这位尊贵的郡主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顾寒寻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仿佛要将她的手灼穿出一个洞来,“你不要碰她!”
青衣婢女嗤笑一声,“我劝你最好好好跟我说话,不然……”她手上微一使劲,厉飞瑶霎时面露痛苦之色。
顾寒寻咬紧牙关,以至于目光更加森冷,“我一定会杀了你!”
青衣婢女也是刀口舔血的人,一时竟然有些摄于他的目光。她面色不变,手上却是悄悄松了力,“我们也不是想与你们为难,只是想顺利离开这里罢了!”
顾寒寻看着厉飞瑶冲他缓缓摇头,别开目光道,“好,我不仅放你离开,还可以给你备上车马,送你出去!”
青衣婢女面露喜色,掐住厉飞瑶咽喉的手没有放下来,而是一推她的背,“走!”
顾寒寻默默让到一边。青衣婢女离他几步之遥,一边注意着他的动静,一边钳制着厉飞瑶往外退。跨过门槛时,她只是稍一闪神,眼角瞥见一道银光闪过,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捂着脖子缓缓倒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顾寒寻将厉飞瑶拉到身后,挡住她的目光,将软剑上的血甩干净,重新盘到腰间,雪白的袍角被沾血的手拉住。
青衣婢女单手捂住颈项的伤口,还是阻止不了汩汩的鲜血涌出,她面露不甘,“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顾寒寻轻声道,“你的口技确实听不出破绽,可是你叫了我——寒寻!”
厉飞瑶抬眼,听着少年声音微扬地说道,“这个称呼咋一听是没什么错处,可是瑶宝啊!她从来没这么称呼过我!”
青衣婢女缓缓松开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顾寒寻回头,“瑶宝……”唇角的笑意在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时,渐渐收敛。
“顾寒寻,你现在好了,是不是!”这是一个陈述句。
顾寒寻心中升起些恐慌,但是他也不想否认,于是只能沉默。
沉默中便看见,月牙色的裙摆摇曳着远离他。他倏然伸手抓住即将和他错身而过的人,喃喃唤了一声,“瑶宝,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厉飞瑶挣脱他的手,“我,我想一个人先静静!”她现在脑子里很乱。虽然从去年开始,因为她上元夜的顺利逃脱,很多剧情都发生改变了,她也设想过,如果顾寒寻是中了蛊毒,清醒后会怎样。可是真正面对这个情况时,她居然少见的,失措了。
顾寒寻岂会轻易放她走!清醒以后,他骨子里强硬个性展露无遗,将她几步推到墙边,右手隔着薄薄的夏衫,掌心火热地贴在她肩后。
与动作截然相反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些微委屈,些微祈求,“瑶宝,你不信我?”
面对正常的顾寒寻,厉飞瑶怎么都觉得不自在,更别说是被他堵在墙后,脸上蓦地红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些气急败坏,“你,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不放,一放你就跑了!”
厉飞瑶只好软着声音说道,“我没生气,只是,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顾寒寻理所当然地说道,“跟之前一样啊!”
“朋友吗?”厉飞瑶讷讷道。
顾寒寻皱着眉头,“不,不是朋友!”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又松开。又重复了一遍,“不想跟你当朋友!”
他缓缓凑近厉飞瑶,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唇角,“朋友才不会对你想入非非!”
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有些懊恼的别开头,“不,我的意思是……”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表白,可是话一出口,就容不得他再退缩,“瑶宝,我心悦你!你呢?除了同情以外,你可对我有别的感情?”
“我……”厉飞瑶现在除了脸红,更是心慌。
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冯彦的声音响起,“表妹,表妹!”他似是被什么人拦住了,有些恼怒地说道,“哎,孟越你拦着我作甚,我有事……”
他一眼看到横在门槛后的尸体,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厉飞瑶还被顾寒寻按在墙上,听到那么近的地方传来两人的声音,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着急地推顾寒寻,“快让开!”
顾寒寻垂眸,将她脸上的羞恼全部看在眼里,终于慢吞吞的让开身子,扬声说道,“这是隐藏在你府里的海盗!”
外面咋咋呼呼的冯彦立时噤声,上前查看尸首,半晌才沉重的说道,“我府中当真也有隐藏的海盗,他们还真是无孔不入!”
随后他便关心的问道,“表妹,你无事吧?”
厉飞瑶不想他自责担心,只称早发现这个婢女有问题,提前防范了。
冯彦沉沉叹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跟姑姑和王爷真是没法交代!”因为这这两日堆积的事多,他本是担心厉飞瑶才匆匆赶回,马上又要回去处理其他官员府里的海盗暗线,于是又离了府。
顾寒寻正要转身和厉飞瑶说话,就见她跟烫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一叠声喊着,“这个屋子眼见是睡不成了,我要重新换个房间!”
顾寒寻默默叹了一口气,由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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