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阶看着穆棠照在发抖。
良久，他笑了。
“不过你嘛，还算有点用处。”
穆棠照眨眨眼。
她舒了一口气，知道李阶先前是在吓唬她。毕竟，她今天撞见的“秘密”对她来说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李阶，也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丧心病狂。
狼狈是够狼狈的，可魏恒照样看见了，怎么没把他给弄死呢。
李阶的声音又开始转冷：“若你下次犯事撞在我手里，绝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脱身。”
穆棠照感到自己可太冤枉了，不是她故意闯进来探看李阶的隐私，而是魏紫。
她和魏紫没有什么矛盾，就算魏紫看她不顺眼也不至于这么简单粗暴地下狠手。她猜测着，那天在厨房里看到的魏紫真的有问题。
继续联想下去，在她碰见鬼鬼祟祟的魏紫的当天，李阶的饭食中就又出现了九重散。
有些巧合了吧。
她可怜地抬起头，欲言又止。
李阶问她：“你有什么话要说？”
穆棠照说：“我是跟着魏紫姑娘来的。”
她小心打量着李阶的表情，见他听了她的回答拧了眉头，就放心地讲下去：“我看魏紫姑娘有些奇怪，九重散出现的那天，我在厨房里看见魏紫姑娘了。”
她想了想，又说：“也许和魏紫姑娘没关系吧，我只是容易多想。”
李阶没有回答什么。
见李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魏恒带着穆棠照离开。
穆棠照跟在魏恒身后走在荒废花园中，魏恒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她有点害怕，害怕魏恒转身过来就是一张鬼脸。
她和魏恒搭话：“多谢你，没有杀我。”
魏恒奇怪道：“是公子没有杀你。”
穆棠照跨过一块石头，抿着嘴笑道：“照公子所说，一见到那样的他，我应该当场就没了性命。你只是捂住我的嘴，是留了我一命的。”
魏恒无奈地说道：“公子他……没有那么不讲人情，虽然在他那个位置上难免冷情心硬了些。”
穆棠照装作疑惑：“他那个位置？”
魏恒自知失言，闭了嘴，再也不理会穆棠照的疑问。
穆棠照听着花园里冷风四起，越来越阴森，前面还有一个闷着不做声的魏恒，深恨自己闭不住嘴。
还好一路上并没有穆棠照臆想中的鬼故事发生。她回到自己屋里，刚推开门，住在同屋的小环揉揉眼醒了。
“唐照姐姐，你去哪儿了？”
“打野猫去了，没事儿，睡吧。”
穆棠照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睁着眼想事情。
她当着李阶给魏紫上了眼药，李阶不会对着魏紫说出去吧？应该不会，李阶不是个嚼舌根的人。
但是魏紫这样对她纠缠不休的，她还是感到头痛。
穆棠照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小环正在屋外晒被子，看见穆棠照急急忙忙地冲出来，打着被子对她说道：“姐姐，还早呢，我看你昨天晚上回得晚，没想吵醒你。”
穆棠照问了时辰，这才放慢了脚步，顺口问了一句：“往常这个时候你早就出去了，今天没事做么？”
小环回答：“今天派了新活儿，我本来要去找魏紫姐姐的，可是没找着她，管事告诉我叫我先回来等着。”
穆棠照没有多想什么，然后就听见小环接着说：“我又想去厨房帮忙，可是那天魏紫姐姐给我的糯米团子粉不见了，我就回来了。”
穆棠照怔了一下，愣愣地说：“你……这些话不要和别人说。”
小环正要问她什么不要说。厨房里的大娘已经跑过来催穆棠照走。穆棠照担忧地看了小环一眼，被大娘拉着走了。
穆棠照服侍李阶用饭。
照例她每样挑了一些菜，这些天里，她吃着这些略微发甜的食物已经有些习惯了，还慢慢品出其中的滋味。但她今天心里想着事，有些心不在焉，没有细细品味，不知不觉，一下子就吞完。
李阶看着她，对吩咐厨娘：“唐照姑娘看着很饿，从明天开始为姑娘准备两份饭食。”
穆棠照差点摔了碗筷，一脸震惊地看着李阶。
这是损她吧？她的吃相有这么生猛？
还是，这其实是李阶表示亲近的方式，他打算把她当做自己人？
李阶对穆棠照的满脸诧异视若无睹，见穆棠照没有提示有毒，有规律地夹取菜样，送入口中，依旧让人看不出偏好。
李阶慢条斯理地用完了饭，终于放了穆棠照走。
穆棠照伺候好了李阶，急忙冲回去找小环。那个傻丫头被魏紫给利用了，可万万不能让她卷进其中。
她走在路上，听见婢女们惊慌地说着话。
她放满脚步，听了一耳朵。
——魏紫不见了。
——她的房间被搜了个彻底。
——与魏紫亲近的几人都被拉去问话。
——有几个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穆棠照开始想到的是，李阶可太雷厉风行了。她本以为还要和魏紫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互相给对方上眼药呢。没想到魏紫就这样栽了。
这感觉就是，她正撸着袖子准备和这阴险丫头做一场，李阶已经把魏紫当做一块挡路的小石子给随脚踢开。
她脚步轻快，走了一阵，却开始担忧起来，这魏紫被处理得也太迅速随便了吧？
心中隐隐有个不太好的联想。小环，她有没有被牵扯进去？
她急忙进了小院子里，看见小环坐在小板凳上，她松了一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小环，”穆棠照放下捏紧袖子的手，“我还以为你被叫去问话了。”
小环还是天真的样子：“对啊，他们叫过我了。”
穆棠照一愣，不过既然小环好好地站在这里，就一定是过了这一关了。
她欣慰地笑：“还好你没有乱说话，你没告诉他们糯米团子的事吧？”
小环歪了头：“管家问了，我说了呀，马上总管要带我走。”
穆棠照呆在那里，看见小环口中的胖胖的管家站在藤蔓拱门那里，催道：“小环，走吧。”
穆棠照上前了一步，却又生生顿住了。
她帮不了小环。
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婢女。
魏恒说，李阶讲人情，但他也说，李阶冷清心硬。如果她不会识毒，李阶那天晚上会真的杀了她吗？
穆棠照对李阶有用，暂时的。
从第一次见面穆棠照就与九重散这件事牵扯上，那天晚上的撞见，也只不过是再次证实这份先前的猜想。
穆棠照清楚，李阶同样清楚。
所以，那天晚上，李阶没必要杀她。
李阶如果想杀她，应该是在晋王府，或者是在他不再需要穆棠照的时候。
穆棠照突然觉得有些发冷。
小环，今天会死吗？
过一段时间，她会死吗？
李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先前，她依照前世的片面印象，情愿单方面相信李阶的人品，现在她开始有点害怕了。
穆棠照看着小环脚步轻松，还在轻轻地蹦跳着，跟着圆圆矮矮的管家往远处走去，她突然莫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她想起来老车夫对她说的话，小环已经说好了婆家，明年就要嫁人了。
十岁之前的她也曾经这么简单纯粹，天真烂漫。
她咬了咬牙。
这样一个无忧无虑，满心等着幸福未来的女孩，要失去所有了吗？
穆棠照的手抓在拱门边缘的石料上，磨碎了她的指甲。
她提起裙子，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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