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在这种犹如实质的雪白中已经呆了很久很久。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他看到了莉莉。
似乎是在一片弥漫着雾气的森林里。莉莉背对着他站着,她的对面站着哈莉,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他着急起来,迈开腿朝莉莉奔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头银白色的牝鹿。
然后莉莉看到了他,莉莉笑了,绿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西弗勒斯”,莉莉喊了他的名字,随后朝他说了句什么。
他正屏气凝神地听着,忽然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动着。
“莉莉!莉莉!”他大声呼喊,只听到自己嘴里发出了一声声悲切的鹿鸣。
森林消失了,他恢复了自己的模样,躺在一片雪白的国王十字车站里。莉莉不见了。
他沉浸在悲伤里,在地上躺了很久,终于撑着身旁的长椅坐了起来。他的手指划过几个阴刻着的几个小字“亡者园”,和一个指向左边的箭头。
几乎没有经过思索,他站起来朝左侧指向亡者园的方向走去。
国王十字车站就像被白雪覆盖一样清洁,宁静。轨道一望无际,斯内普路过了无数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长椅,然而前方除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依然什么也没有。
近40年的岁月从脑海中一幕幕划过。莉莉,只有莉莉。10岁的莉莉穿着碎花裙子在秋千上越荡越高;她摘下分院帽走向离自己最远的格兰芬多;她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门口抱着手臂冷漠的脸;死去的莉莉在他的怀中渐渐冰冷……
奇怪的是,此时斯内普的心中,竟然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了。他一个人在这车站里走呀走呀,脑海中渐渐变得空茫。
“快醒来,斯内普,快醒来”,一个声音渐渐渗透进这片无尽头的空间。他努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白色的光芒忽然变得盛大,在他身旁飞速逝去,他在强烈的白光中闭上眼睛。
直到他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了头顶的星空。
他转动头颅,看到了身旁的绿眼睛。
他再次眨了眨眼睛,确定这是莉莉的眼睛后,他几乎喜极而泣:“莉莉?”
莉莉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斯内普想起了什么,他着急起来:“伏地魔死了吗?”
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能做到,莉莉。你有一个勇敢的女儿。”斯内普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忽然焦急又回到了他的黑眼睛里,“她还好吗?”
“她还活着”,她说。
斯内普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重新跌回到松软的枕头里,眼睛仍然望着莉莉的眼睛,他笑了:“她和你一样勇敢,莉莉。我们做到了,终于……”
莉莉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一种哀伤弥漫上她绿色的瞳仁:“你也是,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教授……”
她垂下眼睛,缓缓从头上摘下宽阔的风帽,露出了一头黑色的长发。
斯内普的眼睛睁大了,说不清那眼睛里是失望还是欣喜:“哈莉?”
哈莉没说话。她俯下身拿起斯内普床头的沙漏。底部的绿幽灵欢乐地抖动着,时而聚拢时而散开,还有几颗在沙漏里跳上跳下,几个声音欢乐地喊叫着:“99!”
哈莉摇了摇沙漏,那些绿幽灵立即瑟缩地聚在一起大呼小叫,生气地喊道:“我们不能就这样消失!小姐!放下……”
随着哈莉的动作,绿幽灵们在沙漏里礼花一样的迸裂,化成一捧绿色的亮晶晶的粉末。粉末堆成了一个静默的小山丘,聒噪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哈莉注意到斯内普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她牵起嘴角:“你又把我认成了我的母亲,教授。”
斯内普仿佛还没有从变化中回过神来,许久他缓缓地说话了,声音里满是疲惫:“你实在越来越像她。”
哈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急切地想向每一个人那里了解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唯独不愿意听斯内普提起。
她淡淡地移开了这个话题:“你觉得怎么样,教授?”
“还不坏”,他说,眼睛从哈莉的眼睛移到了她的额头,“你的伤疤……”
在细碎的刘海下,那道狰狞的闪电形疤痕淡了很多,只在原来疤痕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依然是闪电的形状,但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
“嗯”,哈莉淡淡道,“伏地魔死后,他的印记就消失了,你看看你的手臂”
斯内普对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黑魔标记已经消失了,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猩红色的印记。
“真丑陋”,斯内普看着那道依稀可辨的骷髅和蛇形,自嘲地喃喃道。
哈莉看着他黑色的眼睛目光沉沉,掏出了老魔杖,在那道红印上画着一个延绵的图形。
银色的光芒闪闪烁烁,沿着红印的形状走势,渐渐勾成了一朵百合花的形状。
就和7年前哈莉第一次魔药课上,手背上画着的那一朵一模一样。
那朵百合花闪着银白色的光,花瓣一张一合着。
斯内普的目光从百合移到了哈莉手中的老魔杖,他的眼神骤然缩紧了:“老魔杖?你得到了它?”
他记得这根魔杖,就是这根魔杖击中了自己,让自己差点丧命在蛇口之下。
“嗯”,哈莉抚摸着古老的接骨木,低声说,“据说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杖”
“当然,他很强大”,斯内普注视着这个手捧老魔杖的女孩,叹了一口气,“你很幸运。”
千百年来,千万巫师趋之若鹜,多少人死于争夺它的路上。然而这个女孩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它。她将它举重若轻地把玩在指尖,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仿佛这只是她随手折下的一截灌木。
哈莉笑着摇了摇头,手指缓缓摩挲过接骨木的纹路,绿眼睛在月光下陷入了思索。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斯内普大吃一惊的举动。
她双手握住老魔杖,手指扣紧,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要折断它!
斯内普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咔嗒”一声,老魔杖在新主人的手中彻底断成两截。
斯内普皱起了眉头,就像第一次听哈莉用蛇佬腔说话一样,他发觉他有时候根本读不懂这个十几岁的女孩。
“它是很强大,但它不是一根忠诚的魔杖不是吗” ,哈莉回应着斯内普探询的目光,将断成两截的老魔杖握在手心里,“一旦我被打败或者缴械,它就投诚他人。我不够强大,而它也太过危险,不是吗?”
哈莉笑了,注视着斯内普从惊诧到赞赏的神色。
她翡翠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对老魔杖的眷念,反而一片平静清澈,像是月光下的湖面。
斯内普有一瞬间的恍神,仿佛掉进了那片翠绿的湖里。
哈莉也凝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而深沉,像是夜。
两个人都忘记了要说些什么。但在这月光下的对视中,他们又像是在无声的交谈。
关于决战前的这般那般,关于决战后的日日夜夜,百句疑问,千般思绪,都尽付此刻的四目相对。
“月黑风高夜,亡人归来天。啦啦啦,这迷惑人的酸臭来自那里,是那种被叫□□情的东西,阿呸!呸呸呸!”许久,一个高昂疯癫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对视。皮皮鬼咯咯笑着,阴阳怪气地唱着自创的歌谣,顺着墙角飘过,歌声渐渐消失在了走廊里。
哈莉回过神来,没来由地觉得尴尬。
“如果你感觉还不坏,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您”,她坐直了身体,扯开话题道:“还有三个礼拜就要开学了,教授。”
斯内普也收回了凝视着哈莉的目光。
他重新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星空,浩瀚的星辰在缓缓流动。他的眼神仿佛飘出了穹顶之外,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也许,我想我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了。”
这无疑是最坏的回答,哈莉的心重重地往下沉了下去,她感到心口的微微疼痛。
她忍住不去看斯内普,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一些:“在你做决定之前,为什么不去找邓布利多谈谈呢?在校长办公室里。”
说完这句话,哈莉只想要快一点离开斯内普的病房,以免他继续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她匆匆地离开了,头也不敢回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在她身后,斯内普依然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态。漆黑的眼睛里目光沉沉,不知道陷入了何种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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