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生意一连爆了好几天, 徐桂芳表现的还算淡然, 赵青青和李娜高兴得不得了, 尤其是李娜，生平第一次做生意，一下子就抓了个大的, 每天傍晚打烊后她都热衷于数钱，数完还要算一算自己能分多少钱。

    每次算完都美得不行。

    李娜妈妈在镇邮局一个月工资四十多, 爸爸在县医院五十多, 邮局和医院的福利都不错，过年过节的补贴也不少, 他们夫妻又只有李娜这么一个孩子, 按说起来日子好过得很, 这么多年下了，家庭存款至少也得千。

    然而并没有。

    李娜妈妈不肯调回县城, 固然是因为娘家就是千山镇的, 在镇上的工作也很悠闲, 但根本原因是和丈夫闹别扭，李威医生什么都好, 就是有点滥好心，乡下的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来找他, 不管亲戚远近，他都要补贴一下，甚至碰到危重的病人，即便不认识, 他有时候也忍不住垫钱给人家。

    他的好名声在外是落下了，只是委屈了李娜的妈妈，丈夫的工资不但一分钱不上交，有时候不够花，还要管她要呢。

    当然了，李娜妈妈的工资养活女儿和自己是没问题，但存款是真没有多少的。

    好在李娜的爷爷奶奶还不错，他们都是退休的老干部，每个月退休工资加起来一百五六，老两口根本花不完，孙女考上了大学，李爷爷李奶奶很高兴，大手笔给了五百块的红包。

    否则李娜也拿不出三百块钱来入股。

    徐桂芳笑道，“娜娜别算了，张凯文说，百货大楼新到了一批羽绒服，咱么要不要去看看“、

    李娜和赵青青都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立冬节气已过，然而这些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一点不像冬天的感觉，徐桂芳在店里忙来忙去还有点热呢，不过，老盛京人魏大姐说了，盛京入冬就是一夜之间，下一场雪，第二天保准能冻死人。

    徐桂芳来的时候为了精简行李，只带了一套徐桂红新做的棉衣，虽然做工细密，然而样式是非常老土的。

    来盛京这两个多月，徐桂芳晒黑的皮肤逐渐变白了，而且每天都擦少女之春面霜，皮肤不但白了，也变得特别细腻了。

    徐桂芳本来就是娟秀的五官，皮肤一白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她个子高，身材又好，穿着洋气的橘红毛线衣，灰色呢子外套，又漂亮又有气质。

    赵青青还开玩笑，说她现在是标准的白，富，美。

    赶到商场已经差不多四点了，这个时候的羽绒服款式少得可怜，颜色也只有大红和豆绿两种，三个人都买了大红的长款。

    徐桂芳为了新店开业跟学校请了四天的假，加上周末，已经差不多一星期没回学校了，若是再不回去，不但落下的功课越来越多，也太不像话了。

    当天晚上，徐桂芳开了个小会，把每个人的职责详细讲解了一遍。

    店里八点开始上班，屠宰场也是差不多八点会送来当天用的鸡肉，都是已经分割好的，只需要再细加工一下就可以了，清洗几遍就可以腌制了，一个小时后就可以下锅过第一遍油了。

    当然，同时还要进行买菜洗菜，蒸米饭这样工作。

    魏大姐家里后面就是菜场，每天的青菜采买由她负责，屠宰场送来的鸡肉也由她清点和结账，洗菜炒青菜，蒸米饭。

    张大婶厨艺好，主要就负责腌制鸡肉和炸制鸡肉。

    刘大嫂厨艺稍逊，但干活很麻利，店里所有的清洁工作都归她管，她口才也不错，和魏大姐一起负责在前堂售卖。

    赵青青和李娜若是上午有课，中午至少要有一个人来店里照应一下，若是没课，两个人都需要来店里帮忙。

    每个人对她的安排都没有意见。

    徐桂芳拎着一大袋炸鸡乘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推开宿舍的门，女生们不知道在说什么，说得十分热闹，胡丽丽笑容满面的将一封信塞到徐桂芳怀里，说道，“喏，你的信”

    徐桂芳觉得奇怪，大哥徐红利和孙建军的信都是上周才收到，谁又给她写了信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好奇地瞅了两眼，发现信封是没有邮戳的。

    “这是谁给我的信啊”

    胡丽丽和张凯文相视一笑，说道，“是李佳明啊“

    李佳明也是法律系的，但不是她们班的，说起来这个男生整个系都认识的，因为实在长得太帅了，不但长得帅，学习还好，还特别有礼貌，比起其他横冲直撞的男生好多了，好多女生宿舍熄灯前议论的男生就是他呢。

    徐桂芳觉得奇怪，又问道，“他找我什么事儿还非要写信”

    胡丽丽觉得她是装糊涂，笑着说道，“徐桂芳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了，李佳明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

    李佳明是对她特别关照一点，但也仅限于占个位子，打个热水，在徐桂芳看来，这些都是朋友范畴内的事情。

    她前世压根儿就没谈过恋爱，现在都还是个懵懂的，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事情。

    张凯文则很好奇的问道，“徐桂芳，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呀都快一个周了也不见人影”

    徐桂芳冲她们笑笑，指了指桌子上的纸袋，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我去在医科大学那边开了一家小店，喏，这是店里的炸鸡，大家尝尝吧”

    她这语气平常的就跟去杂货店打了一斤酱油一样。

    可能对于家境比较优越的同学，徐桂芳开店这事儿，并不觉得多惊讶，毕竟没经历过缺钱的日子，也就不能体会到挣钱的好处。

    张凯文和胡丽丽等同学感叹了几句也就完了，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吃起炸鸡。

    唯有李招娣，在一旁听了心里很是震惊。

    徐桂芳来报道的第一天她见到了，虽然穿得不错，但也没有多好，几件行李看起来也很土气，两个最大号的编织袋，还有一件是最常见的旅行包。

    当然她知道，即便是农村也不一样，徐桂芳家那里应该是比较富裕的农村，但再富裕，轻轻松松在盛京开个店，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她经常外出找工作，工作没找到，但着实长了不少见识，一般盛京的门面一年没有上百块拿不下来的，再说开炸鸡店，那必然要置办不少东西，说不定还要雇人，这加起来开销可就大了，怕没有一千块不能行

    徐桂芳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即便是他家里有存款，也不可能全都交给她的呀

    那这钱肯定另有来源。

    李招娣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手上却没停，一块接一块的吃着炸鸡。

    虽然学校有补助和饭票，她的生活不至于太难过，但像荤菜从来是不舍得买的，而且徐桂芳这炸鸡做的实在是太好吃了

    胡丽丽大声嚷嚷，“桂芳这炸鸡味道也太好了你做的”

    徐桂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不是是店里的婶子做的”

    严格来说，这炸鸡是按照她的要求做出来的。

    炸鸡做出来好不好吃，固然炸制的火候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第一步的腌制，腌制鸡肉的调料不算太复杂，也就十五六种香料吧，徐桂芳一次性采购了很多，请店家用小石磨磨成了粉装了满满一瓦罐。

    也就是说，这配方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炸鸡店太容易模仿了，但她这个方子口味可不容易模仿。

    大家你一块我一块的吃了起来，李招娣更是停不下口，一块接一块的吃得飞快，她自觉插不上话，干脆专心吃鸡，等回过神来发现别人都已经不吃了，顿觉脸红，手里握着的鸡肉不知道该放下，还是塞到嘴巴里。

    徐桂芳感觉到了她的尴尬，好脾气的笑笑，说道，“没事儿，快吃吧，还有好多呢”

    李招娣几口吃下手里的鸡肉，忽然想到一件事，就目光炯炯的问道，“桂芳，你们店里还缺不缺人”

    这些天李招娣的日子不太好过，她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兼职，好补贴一些生活。

    学校也有一些勤工俭学的岗位，但是申请的人很多，到现在也没轮到她，校外的工作也不好找，因为她毕竟是大学生，要以学业为主，时间也比较零碎，上班时间无法保证，即便是打零工，人家也不愿意要她

    因为这些，李招娣这些天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每天一大早就起床了，一直到宿舍快熄灯了才回来。

    她觉得和宿舍里的几个女生没什么共同语言。

    她们聊的衣物啦化妆品啦，甚至学校里哪个比较帅的男生，李招娣都不感兴趣。

    徐桂芳穷过，知道那种滋味不太好，对于李招娣的现状她也是很同情的，但是，她的店新开张，并不缺人，魏大姐她们三个完全忙得开，而且店在医科大学那边，李招娣若去帮工，来回就三个多钟头了，也不太方便。

    她有些遗憾的说道，“暂时还不缺人”

    李招娣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又是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其实，徐桂芳觉得，作为盛京大学的学生，想要挣点外快还是比较容易的，做家教就可以了呀，有盛京大学这个招牌，不愁揽不到活儿。

    她笑着说道，“招娣，你想做零工啊，还不如做家教工资高呢，咱们学校门口就有一家中介，收费很低的，你要不试试”

    李招娣胡乱点了点头，拿起脸盆出去了。

    其实，李招娣已经做过家教了，两份家教都没能做长，第一家是个高二的小女孩，家里条件好小女孩吃穿都很讲究，李招娣很看不惯，小女孩当然也看不惯她，有次话赶话讥讽她穿得连乡下人都不如，把李招娣给气哭了。

    第二家是个初一的男孩，性格顽劣，李招娣为了制服他，竟然敢体罚，还选择打手心，被孩子妈妈发现了，当场就火了，好险差点没把她给活活撕了。

    有过这样不愉快的经历，李招娣再也不肯做家教了。

    洗浴间内，李招娣打开水龙头洗漱，一遍遍的用手鞠起凉水往脸上冲。

    不知道为啥，她突然很想哭。

    洗了好久，李招娣终于洗完了，但她并没走，而是站在那里仔细看镜中的自己。

    其实，宿舍里不光是徐桂芳变白了，她也变白了不少。在李招娣看来，徐桂芳固然长得不错，但比她还是要略差一点。

    她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脸型也是标准的瓜子脸，就是因为穿的太破烂，才显得没有徐桂芳胡丽丽们扎眼。

    要是她穿上一样的衣服，那绝对比她们还要更漂亮更洋气呢

    大概和公认的系花魏诗诗差不多吧。

    原本以为考上了盛京大学人生就截然不同了，没想到她比高中时过得还不如。

    李招娣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公。

    学校的澡堂是晚上九点关门，徐桂芳看看时间还来得及，抓紧找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用篮子装了洗发水和肥皂，去澡堂洗澡去了。

    在店里忙活了好几天，回来后她秒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李佳明的信，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看了看，看完就忍不住笑了。

    李佳明人长得帅，写情书却有点不行，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了，有两个字甚至写错了，就连内容也有点辣眼睛，一半以上都是从摘抄的句子。

    虽然她们是大一新生，谈恋爱还真是很常见的，不说班里其他同学，就说一个宿舍的女生，魏诗诗是系花，追求者众多，张凯文有男朋友，胡丽丽其实也有的，是高中同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不过不在盛京，在省城读书，再有魏源源也被外系的一个男生在追求。

    从各方面条件来说，李佳明算是很优秀的人选了。

    但徐桂芳对他完全没有感觉。

    第二天上午放了学，徐桂芳特意留在教室里晚走了一会儿，很快其他同学都走了，除了她，和坐在后排的李佳明。

    徐桂芳冲他一笑，说道，“李佳明，你的信我看了，多谢你对我的欣赏和喜欢，只是，对我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人物是学习，其他的事情暂时不会考虑的，非常抱歉”

    李佳明从她留下来到她说出这一番话，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从暗喜，紧张，失望，不甘，再到最后的苦涩。

    他自认为很优秀，高中时也谈过两场恋爱，每次都是女生围着他死缠烂打，还从没有过徐桂芳一口就回绝他的人。

    本来李佳明对徐桂芳并不是非卿不可，但徐桂芳的态度刺激到了他，他觉得不把徐桂芳追到手，简直是太丢人了

    年青人如何谈恋爱或许她并不清楚，但李佳明这明显是赌气的行为让徐桂芳有点不高兴，有句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难不成因为他赵佳明喜欢她，而且条件还不错，她就得喜欢他

    没有这个道理啊。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徐桂芳无论是去食堂，上课，甚至上厕所都不是一个人，至少都有胡丽丽跟着。若是没有课，她也不会再宿舍里呆着，一个人拿上课本在图书馆一坐就是半天，至于周末，一大早就坐车去医科大学那边了。

    李佳明总找不到人，而且有其他女生对他很有意思，也就聪明的改变目标了。

    徐桂芳摆脱了这么个麻烦，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这件事还带来了意外的结果，因为她连李佳明都看不上，同系的男生都知道她眼界高了，本来有两个蠢蠢欲动也不敢有任何行动了。

    炸鸡店的生意很好，这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每天的营业额已经稳定七百多块了，照目前这个速度，李娜应该很快就能超越父母，成为她家的第一个万元户了。

    因为是周末，早上的公交车没几个人，徐桂芳搓搓手心，将针织手套摘下来放入挎包，从羽绒服的衣兜里取出一封信。

    这是昨天收到的孙建军的信。

    他在信里说了自己最近的学习情况，除了英语成绩大幅度提高之外，语文成绩也提高了不少，这次县里统一考试，成绩是全县第四十五名。

    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但孙建军在信里表示要报考盛京大学，所以成绩还必须再提高一点。

    徐桂芳很快看完了信，不知为啥就觉得心情很好。

    孙梅梅最近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孙卫华出面搞定了孙建红，最近的一次全县统考，孙建红考得不错，是全县第一百二十五名，当然比不上孙建军和县中其他的尖子生，但这样才稳妥呢，孙梅梅悄悄打听比较过了，这样的水平，考上重点大学应该是没问题的。

    或许是因为孙建红，孙梅梅吃了定心丸，心理负担没那么重，晚上不熬夜也不失眠，学习效率反而提高了，这次统考成绩也还不算太难看。

    孙梅梅的性格似乎也变好了，她在家里不再冷着脸，也不冲弟妹恶语相向了，就是她一贯不喜欢的徐兰兰，也会笑着叫妈妈，甚至偶尔还会撒个娇。

    徐兰兰很是欣慰，还以为女儿这是长大懂事儿了。

    其实她不知道，孙梅梅在学校表现的比家里更乖，对每个同学都很友好且热情，她这些改变也并非刻意，完全是潜默移化的结果，

    当然了，原因是孙梅梅喜欢上了一个人，可能再不好的人，遇到自己喜欢的对象，也会不由自主的展现好的一面。

    孙梅梅喜欢的男生叫沈玉林，他原来是县中一班的，高考前一天不知为啥吃坏肚子了，大概因为这个影响了发挥，考了四百多分，虽然过了录取线，但他报的志愿都是医科大学，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其他学校了，他没去报到而是选择了复读。

    其实沈玉林以前在他们学校就很有名，是大家公认的校草，不但学习好，人长得还特别帅，那时候孙梅梅就很关注他，不过，因为不是一个班级，彼此接触不到，现在一个班之后，孙梅梅总是要感叹，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完美的男生

    沈玉林的父母都在县医院工作，平时工作很忙，所以即便是离家很近，他中午饭也是在学校食堂吃的，孙梅梅借口来回太耽误时间，也买了饭票在学校吃饭。

    但是，学校的饭菜终究做的不如家里的好吃，尤其徐兰兰别的不行，做饭手艺是很好的，孙梅梅掏出自己攒的零花钱，托妹妹去市场买了几斤猪肉，让母亲徐兰兰做成了猪肉干，她带到学校里，第一时间琢磨的是如何大大方方的分给沈玉林。

    她和他隔了好几排，要是附近的同学都给的话，这点猪肉干恐怕还不够分的，想来想去，孙梅梅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特意没去打饭，等同学们都吃完饭拎着刷好的茶缸饭盒回到教室，孙梅梅将一大把猪肉干包起来塞到衣服兜里，然后拿起一张卷子指着最后一道题问后桌，后桌比她学习还差，自然也不会做。

    她脸上挂着淡然的笑，似乎是随意的说道，“哎呀，这道题谁会啊”她的同桌是个秒人儿，一眼看穿了孙梅梅的心事，抿着嘴说道，“梅梅，这么难的题，咱们这一片，哦，后排的沈玉林肯定会吧”

    孙梅梅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点点头，迅速站起身拿着卷子就往后走了。

    沈玉林脾气很好，对谁都不错，班里好几个女生都爱问他问题，他耐心的给孙梅梅讲题目，孙梅梅半趴在书桌上，头几乎跟沈玉林碰到了一起。

    她身上有好闻的茉莉花香味儿，但沈玉林还是悄悄往后挪了挪。

    题目讲到一半，孙梅梅突然站直身子，从裤兜里掏出猪肉干，有点害羞的说道，“不好意思，没吃中午饭，现在饿得心慌，你吃不吃”

    徐兰兰做的猪肉干，先用五香粉腌制，再用炭火烤，烤好了还要撒上一层红红的糖拌芝麻，口感又香又甜又有嚼劲儿，比副食店里面卖的还好吃呢。

    沈玉林从小就爱吃肉，对猪肉干的香味简直一点免疫力都没有，他轻轻点了点头。

    孙梅梅迅速将衣兜里的手帕拿出来，将猪肉干往沈玉林桌子上一放，一只手抄起卷子，转身就走了。

    简直像落荒而逃。

    沈玉林一愣，题目还没讲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