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也不见世子醒来。柳绵只能先在屏风后换了衣裳,方出门,就看见母亲和阿曼提着东西回来了。
天色渐渐黑了,这一顿饭却吃的柳绵心神不属。她提了热水回屋子时,里面黑黢黢的,放下热水,点了油灯后才发现世子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沉沉的黑色在眼眸中积聚不散,也不知在这里醒来多长时间了,又坐了多长时间。柳绵觉得此时的世子与寻常不同,看得人心里发毛。
柳绵关了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小声问道,“主子,要用热水吗?”
世子沉默着点点头,气息格外压抑。柳绵将热水倒入铜盆里,用自己的帕子沾了水,看世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好过去跪在旁边为他擦了擦手,到底不敢去碰那张明显此刻脾气不太好的脸。
奴婢伺候那些事,柳绵虽不曾做过,但丫鬟进府时却被管事妈妈们教导过,说来说去,无非是周全二字。
柳绵将剩下的热水倒入另一个铜盆里,端着热水放在床边。跪在一边,偷偷抬眼瞄了一眼世子,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好恐怖……
柳绵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颤抖着手为世子脱去鞋袜。世子的脚比起她,可大多了,虽然看着白皙,不似那些粗鲁村夫黝黑肥大,但脚掌却有茧子,并没有其他的味道。
他日日练武,手掌脚掌自是会生茧子,不像京城那些公子哥,养得比寻常女孩还要娇气。
柳绵没给人洗过脚,不过当下人的人,得认清身份,就是主子让你喝洗脚水,也得笑着脸喝下去。她的脸颊微红,第一次碰男人的脚让她有些羞涩,白嫩嫩的手掬水,指尖磨磨蹭蹭地划过脚背,倒似在挠痒痒。
洗了一会儿,水微凉,她就去拿了干帕子,仔细给世子的脚擦干了水。出去倒了水,又拿皂角洗过手,才又回来给这位爷取下玉簪小心放好,又脱下网巾,拿篦子给他通头发。
世子的头发很黑,也很顺,发间有淡淡的梨花香气,网巾应该也是被香料烘过。他一向喜洁,每日热水用得勤,柳绵就听烧热水的福丫说过,听雨轩的小厨房每日的热水都是烧着不会歇息的。
世子晨时出门前就会先沐浴再更衣,练武后会用水,回来时歇息前会用水。若是天热了,人容易发汗,水用得更多。
今日在她家,自然是没这个条件了。虽然柳绵也爱干净,不过她三日洗一回头,五日洗一回澡,平日里一般都是端盆水擦擦,就这样,还被木槿说过她穷讲究。在侯府做丫鬟的,不比在家,每个丫鬟用的热水都是有数,多了只能自己私下里拿钱买。
这么一番忙碌,加上这一天的“惊喜”,柳绵梳头时,眼皮就忍不住往下耷拉。她的下巴一点,一点的,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撑起眼皮,声音都变得软糯迷糊了,“主子,要歇息了吗?”
“暖床吧。”世子淡淡道。
被这话弄得精神一震的柳绵,霎时清醒了许多,结果看见世子侧身靠在床架边看着她,柳绵才明白回来世子的暖床,就是纯粹的暖床。
主子的被窝一般都会有丫鬟抱着香炉睡过,暖热乎了,好叫主子睡时被衾不会过潮,或者冰凉。这种活计一般是贴身丫鬟做,又被人说是暖床丫头,因为主子一般会收用做通房。
不过听雨轩里规矩大,世子房里柳绵不清楚,但平时遇到不懂事的小丫头想要接近世子,被赶出去的都有好几个。
柳绵想到世子爱洁的程度,迟疑道:“奴婢未曾洗漱。”
她只知道忙活侍候世子,自己压根没整理,这忙活了半天,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
“坐下,背过去。”
柳绵疑惑不解地坐到床边,背过身。发间的藤簪一松,发间的绑带也给解了,头发披散开来。世子的手捋过垂在柳绵右侧的头发,一并归到她的后背,温热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脸颊耳尖,激起一片红霞。
他的手很自然地落在她的腰间,松了她的腰带。柳绵攥着小拳头放在双腿上,不安地摩擦着裙边。她的脸已经跟熟透西红柿没什么区别,想要逃离,却又不敢动。
春衫单薄,解了腰带便滑落了下去,露出圆润雪白的肩,以及脖颈拴着的红色肚兜带子。他的手指按在柳绵后背的一点殷红上,曾经留下的痕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不是那去疹子的药膏功效。
“你出汗了。”世子声音清浅,与平日无异。
柳绵弱弱道:“嗯。”
“脱了,一会儿就干了。”
羞涩过头的柳绵想哭,包着眼泪道:“嗯。”
“你知道通房要做什么吗?”
柳绵声音颤抖,“奴婢不知。”
世子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不知,便要学。我的贴身衣物,你每日要做,可知?”
贴身衣物,也就是亵衣亵裤以及袜子,这是贴身的物件,让房里人做无可厚非。柳绵想起自己的针线水平,心虚道:“奴婢知道了。”
“回去以后,你每日都要记得先沐浴,然后再暖床等我归来。妇人那处不干净,容易害病。”
柳绵听到这里,头都快埋胸上了,“奴婢,知道了。”
“你年纪尚小,不宜有孕。避孕汤性寒,过量容易宫寒,你葵水应该才来不久,正是要调理的时候,就不赐你了。我平日尽量注意,你亦要注意清洗,知道吗?”
听到这话,柳绵眼泪终于羞得落了下来,抽噎道:“奴婢,奴婢知道了。”
这些事情本该柳绵娘在她出嫁那日教导,世子自那日出了“差错”后,便看了许多医书妇人经。那日看柳绵被进去了,也是眼神茫然地流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就知道这小丫鬟什么也不懂。
不像他身边的芳芷汀州早教了人事,他“成人”那日清晨,他还不知是什么情况,芳芷汀州收拾床铺后,便已经红着脸,媚眼看他了。世子对男女之事本没什么兴趣,耽于美色容易掏空身体,对习武无益。如今却觉得,有松有紧方为习武之道,不能总憋着。
与其像他父亲那样荤素不忌,从征战沙场,威风一世的英豪,沉溺美色,变成现在弓都拉不开的废物。倒不如只耕一块田,重质不重量,益于养身。唯一遗憾的便是,这块田太小,有点不禁耕,也舍不得。
“睡吧。”
柳绵只好脱了鞋袜,被脱得仅仅穿着一件肚兜缩进了被窝里。被窝并不冷,相反,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
灯是世子吹熄的。架子床不大,世子身量高大,睡下来时,柳绵几乎整个人都拥在他怀里。
明明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热度,世子却并没有对她做什么。柳绵心中忐忑,又是睡在男人怀里的羞涩不安,又是随时随地被“危险”抵着的害怕惊惧。
“你有小字吗?”夜里无眠,世子发现柳绵的呼吸声有些重,知晓她不安。
“没有。”柳绵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柳绵为草木,草木纯真。诗经有云,思乐泮水,薄采其茆,茆为莼,就叫茆茆如何?”
柳绵没听懂,“毛毛?”
世子嗯了一声,“我既为你取了字,茆茆,你日后就该好生记着,你既是我的人,其他不该想的人就不能去想。若有一日叫我知道你对刘骏余情未了,相信我,他不会好过的。”
明明是威胁的话,说得却轻描淡写的。
“……”柳绵打了一个哆嗦,感觉那抚摸她头顶的手就像那日,随时要掐住她的脖子一样。本想替刘骏说几句,又怕世子越发恼了他。
“你若好生呆在我身边,刘骏日后自是娇妻美妾,官运亨通。他会忘了你,你也该忘了他。”
世子声音越发远了,“茆茆,不要欺骗我。这世上最拙劣的便是谎言,人人都以为可以瞒过我,其实连自己都瞒不过。”
“你说,多么可笑。”
柳绵听不懂世子的话里深意,但她能感觉到世子语气中的苍凉之意。她不知道,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世子,受到了怎样的欺瞒,才会说出这样光是听着,就格外难过的话。
那一夜,柳绵在世子怀中温暖坚实的怀里睡得香甜无比。第二日醒来时,空气中还有未散去的梨花香气,身边的人却早已不见了,只有一根玉簪遗落在她的梳妆台上,与藤簪并排而列。
“毛毛……”柳绵揪着被子。
啊,好难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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