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满院子的,唯一一个能在柳绵撒娇功力下勉强抵御一两分的,就唯有想着慈母多败儿的岳风骐了,不过那也只是一两分而已。
阿曼虽然买来的的小丫头,在家中却跟小妹没有无异。岳风骐本想着是买来照顾柳绵的,但她很少有机会回家,深知丫鬟苦楚的柳绵,回来也不忍心让个小不点照顾自己。久而久之,岳风骐也看出来了,想着一家人本就是奴才,没那个命去逞主子的威风,便把阿曼认了干女儿。只是柳绵以后是要去刘家做当家夫人的,便没有劝阻阿曼做事。
阿曼没好气地放下药膏,“绵姐姐,你还是当姐姐的呢!人家说长姐如母,你撒娇朝刘家哥哥去呀,朝我撒娇有什么用。也用不对地方,见到人家就跟缺根筋一样。”
阿曼话是这么说,动作却还是顺着柳绵了,“那我药放下了,有问题就叫我,我先给你下点面去。”
柳绵听到刘家哥哥四个字,差点没绷住表情,等到阿曼出去关了门,她的脸才垮了下来。
是啊,她该怎么跟刘家交代呢?原本是等到她十六的时候,娘就会想办法去求请恩典。刘家虽是地主出身,刘骏却是乡间有名的神童了。十一岁便中了秀才,十四岁案首夺魁,成了举人。为了她,生生推迟到三年后再去会试。如今再等今年会试,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而自己呢?若非爹爹对刘家有救命之恩,她一个生来就是贱籍的奴才,怎么可能攀得上刘骏?
不管如何,她应该跟骏哥哥说清楚才是,让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想到这里,柳绵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从药膏盒子里沾了药膏往自己脸颊上抹。
抹了药,穿好衣服,柳绵身上的痒意减轻了许多。这疹子来的快,去的也快,再等两日应该就完全散去了。
“绵姐姐,我进来喽?”
柳绵打开门,阿曼端着一碗鸡蛋面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吃点面吧。”
柳绵正好也饿了,鸡蛋面虽然比不上酸笋鸡皮汤,可柳绵吃得格外安心。一碗面下去,沉甸甸的,压得心里也踏实了起来。
“绵姐姐,我没跟你说,刘家哥哥也来京城了。”
柳绵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面,“什么?”
阿曼笑嘻嘻道:“两年没见,刘家哥哥生得越来越好了。他那日瞧见我,带我去聚福楼吃了饭呢,吃饭的时候了没少问起你。”
“他问什么了?”柳绵看着面汤,平日里她最喜欢喝鸡蛋面的面汤了,又香又浓,此刻却觉得吃下去的都快涌上来了。
“咳咳。”阿曼清了清嗓子,模仿着道:“柳妹在侯府可受了委屈?”
阿曼用自己的声音俏皮回道:“我说,绵姐姐躲在小花园里做那花农,自在得很。”
又压低嗓子,“她秉性虽看着柔弱,内里却最为要强,若是吃了大亏,怕不肯叫你们知道。”
“我说,刘家哥哥你放心吧,干娘托了人在里面帮衬着呢,你的小绵绵会帮你看好的。”
阿曼原本以为会逗笑柳绵,谁知却看见柳绵红了眼眶。她迟疑道:“绵姐姐,你不会真的受了委屈吧?”
柳绵忙敛了神色,强笑道:“吓到你了吧!看你不心疼我,还做花农呢!”她的音调故意拔高,掩饰过去,“你快说,骏哥哥还说了什么?”
阿曼被糊弄了过去,“哼,本来就是躲事儿做花农了嘛。刘家哥哥说,如此甚好,等明年他会试三甲,就迎娶你过门,不让你在侯府委屈求全的过日子。刘家哥哥口气还真是大,直接就要争那前三呢,若真成了状元爷,那绵姐姐可不就是状元夫人了?那可了不得了。”
明年……怕是等不到了。
刘骏一向志向高远,小时候她在庄子玩的时候,刘骏在一群乡间野孩子里就格格不入。不是说他的穿着多么好,而是他的气质就跟普通孩子不一样。
柳绵把他当作哥哥看待,他也把自己当作妹妹照顾。原本柳绵觉得嫁给刘骏是好事,可以脱离贱籍,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但被世子“教育”了一番,想到男女之事竟然要那么负距离接触,柳绵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绵心中所想,一时说出了声,“不行。”
就算没有世子,就算她冰清玉洁,她也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躺在哥哥的床上啊!
刘骏给她擦过鼻涕,喂过饭。连她尿床,捏泥巴做娃娃这种小时的糗事都一清二楚。小时候,她都是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刘骏身后,为了吃到他总带在身上的糖丸儿,没少做蠢事。那在柳绵眼里,那就是亲哥哥。
阿曼诧异道:“绵姐姐,什么不行?”
柳绵连忙喝了一口汤压压惊,“我想跟骏哥哥见一面,我有话跟他说。”
阿曼小眼神儿坏坏的,连带那雀斑都变得机灵了起来,“你们怎么想到一处去了呢?刘家哥哥也是说,想跟你见一面,有东西想要亲手给你。这样吧,过两天你的疹子好了,我就去找他过来。”
柳绵挤出一丝笑来,“嗯。”
说起来也是幸运,岳风骐两日都在那忙铺子的事,吃住都没回来。柳丁倒是回来过一趟,是听管事的说女儿生病了回来看看,知道只是抹了玫瑰口脂害了疹子,还被罚了半个月的月钱,拿了几两银子安慰女儿后,就又忙不迭地回府办事儿去了。
阿曼帮她给刘骏带了话,柳绵忐忑地等在院子里。不知道是世子给的药好,还是她身体瓷实,柳绵感觉自己在家里恢复得不错,有精神面对接下来的见面了。
听到扣门的声音,柳绵连忙过去开了门,脸上的笑容刚刚展开,“骏哥哥……哥……”
门后并不是一身青衫的清瘦书生,而是黑襟宽袖,眉眼冷漠的高大世子。柳绵的笑僵在脸上,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世,世子。”
裴明衍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跨步走了进来。柳绵注意到他捏紧的拳头,想着到时候落在刘骏那单薄的身体上,大概要砸出人命出来。她多想时间回到刚刚开门之前,把那要人命的骏哥哥三个字塞回去。
世子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世子知道他们家置办私产,准备惩处她家了吗?柳绵慢吞吞地起身,关上门,落下门阀,心中乱糟糟的。应该不会吧?置办私产或许没有多大问题,主子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私产名头是落在刘家头上,而她还在私下跟刘家男子见面。
柳绵放在门阀上的手都在哆嗦,没勇气转过身去。就这么一条理由,世子直接叫人几板子打死自己,把她家全家发卖了也不为过。芳芷打小服侍世子,犯了点错,说打就打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世子宽宏大量呢?凭她“爬了床”吗?
“能在京城买下三进的宅院,侯府奴才倒比好些京官还要体面。”裴明衍的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
涉及自家,柳绵抑制住心底对世子的恐惧,恭恭敬敬地垂头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回话,只得闷着不吭声。她今日为了见两年未见的骏哥哥,特意穿了平日不舍得穿的碧纱裙,倩碧色的布裙外笼着一层浅色细纱,在阳光下流淌着丝丝银光。
而此刻裙子被地上的尘土弄脏了裙面,她咬着唇,又听世子道:“柳丁家就你一个独女,不知从何又多了一个儿子?”
柳绵头都快埋到地下去了,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那铜圈扣门的咚咚声宛若催命符,柳绵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绵姐姐?开门呀!”阿曼的声音小小的,怕惊动了左邻右舍。姑娘家私见外男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即便在柳家是板上钉钉的婚事了,也不好宣扬出去。
柳绵忍不住微微抬头,只能看见那一针一线皆是富贵的云纹鞋面,看到那步子挪动,柳绵脑子一卡壳,猛地抱住了世子的腿。
她因为害怕,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了,死死地抱住世子的大腿,几乎整个人都吊在了他腿上。
“松手。”世子压低声音,那语气中的隐忍怒意反倒令柳绵抱得越发紧了。世子的大腿比想象中粗壮,一点都不像大多数世家公子那样羸弱娇贵。想到曾经听其他院子的人说,那些主子不如意了,踢打奴婢都是常事。若是世子踢她一脚,她怕是小命都当场交代了。
越是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抱得就越紧。世子衣料上的梨花香还是她采的花晒干制的香料熏的,此刻却并没有给她一点点安慰。
“我倒是小瞧你了。”这句话凉嗖嗖的,也不知是损,还是怒,总不能是赞吧?
柳绵多想这不粗壮的大腿能够一直不动啊,这样她就能死命抱着它,不让它走到门前。
可是世子的腿一动,她整个人就被拖着到了门后。她的脸颊贴在那毫不费力的拖动她的大腿上,行走间,肌肉咯得她脸颊绯红,裙子也彻底磨毁了。
“柳妹?”外面听到了脚步声,以为柳绵过来开门了,清朗的声音如环佩相击,儒雅随和。
柳绵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发颤儿的声音就引起刘骏的怀疑。他一向聪明,她瞒不过他。
世子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他捏起柳绵的脸。看她眼眶通红,又委屈又害怕又无助,又担心那人的模样,手下的力气不由得重了一些,脸颊处留下了微红的印迹。
薄唇一动,正要开口,外面却传来了妇人惊讶的声音,“阿骏呀,你怎么来了?”
“伯母,家母给您和伯父准备了些点小东西,路上正巧遇见了小曼,就一同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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