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阕悲歌泪暗零

    红杏捧着雕花紫螺大妆奁,端看自家主子在里头挑挑拣拣,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鄂常在比划着一支金质累丝点翠嵌红宝石的面簪,似乎略有不满,又从里头拣了支鎏金云雀纹银双春燕累珠钗子,在鬓头比划,弯起唇角道:“红杏,你瞧这支钗子好看吗?”

    红杏眼尖,识得这是鄂常在刚入宫时万岁爷赏下来的,还亲自替主子簪过,那时主子风光,常带着这支钗子在阖宫里夸耀,惹得多少人都妒红了眼。

    她笑道:“小主貌美,自然簪什么都好看的。”

    鄂常在似乎对她这话不甚满意,兀自对镜比簪,黯然神伤:“女子青春不过这么几年,我却耗了大半。”

    红杏知鄂常在喜好奢华,从妆奁里取了支金珠缀成的排钗,插进她那满满当当的二把头上,道:“小主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闻言,鄂常在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转好:“是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打鞭声在近处响起,鄂常在插簪的手一顿,抬头望着红杏:“这是...”

    红杏自窗前探头一看,喜色满面道:“小主!万岁爷来了,往咱们延洪殿来了!”

    那支鎏金云雀纹银双春燕累珠钗子从她手里生生摔落,清脆一声,钗上累珠掉落几颗,鄂常在花容失色:“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还来不及多加思量,乾隆一行人就快步过来,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大门,只听乾隆一声怒吼:“贱妇!给朕滚出来!”

    鄂常在跌跌撞撞从妆台前出去,红杏惊慌失措,不知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乾隆一见鄂常在,怒容不减反增,抬手就是一个巴掌,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眸子紧紧盯住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恭贵人?”

    鄂常在生生受了一巴掌,脸颊上清晰可见的五个手指印,她颓然跌倒在地,知道这一切都完了。

    乾隆见她不说话,给李玉使了个眼色,两个体强力壮的内监将孙御厨和小德子像拎小鸡一样扔在了鄂常在面前。

    二人还往外不住的吐着鲜血,想来乾隆那一脚,损伤了他们的心脉。

    他俩一见鄂常在,睁大眼立刻指着她道:“万岁爷!万岁爷就是鄂常在,她指使奴才们掺杂牡丹皮粉末在榆钱饽饽里,又在张太医检查完恭贵人膳食后调换榆钱饽饽,都是她,都是她指使的!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啊!”

    乾隆心气稍稍平静下来,寻了个座坐下,冷然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鄂常在木然片刻,看着乾隆咄咄逼人的气势,突然笑道:“给嫌犯定罪也讲究一个人证物证俱在,这两个下等奴才胡乱攀附上嫔妾,焉知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仅靠奴才的一面之词,就想定嫔妾的罪,万岁爷又该怎么堵住这后宫众人的悠悠之口?”

    乾隆眼神冰冷,毫无温度可言:“自恭贵人入宫以来,你对她就有多嫉狠,甚至还动手掌掴于她,你嫉妒她有孕,素日里与她不睦,便用此毒计想陷害她腹中皇嗣,西林觉罗氏,你形迹张狂,无视宫规,以下犯上,这种种罪行朕都看在鄂家的颜面上,对你多有忍让,可你不仅不知收敛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直至今日,竟还做出了陷害皇嗣之事,事到临头,还想拒之不认吗?”

    这每一句话,就像是针扎进肉里,密密麻麻刺的人生疼,鄂常在捧着心口,只觉如千刀万剐一般的绞痛,她满脸的不可置信,盯着上座那张俊逸的脸庞,睚呲欲裂:“形迹张狂?无视宫规?以下犯上?万岁爷!这一切都是您教给嫔妾的呀!才入宫的时候,您对嫔妾说,嫔妾是您掌心上的珍宝,任何人都欺辱不得,您说,有您给嫔妾撑腰,嫔妾会永远是您最爱的那个心中宝,您说嫔妾是您的贵人,往后嫔妾还会是您的珍嫔、珍妃、珍贵妃,您还说,会同嫔妾生许多许多阿哥公主,儿孙膝下,天伦之乐,嫔妾心里都记着,记得清清的,可您现在告诉嫔妾,这一切都看在鄂家的颜面上多有忍让,那么万岁爷,您可曾对嫔妾有过一丝真心?”

    乾隆脸上看不上出喜怒,睥睨的看着她,如同看一个死人:“你身为鄂家的女儿,鄂尔泰的侄孙女,却做出如此行事,真是给鄂家抹黑。”

    鄂家的女儿,鄂家的女儿...

    鄂常在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寒洞中,彻骨的寒冷,良久,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咧开嘴笑:“是啊,嫔妾是鄂家的女儿,所以万岁爷您再憎恨嫔妾,也要忌惮前朝几分,不是吗?”

    乾隆眯了眯眼,正打算让李玉将人带去慎刑司,外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太监声:“皇贵妃娘娘到!”

    众人忙起身拜礼,皇贵妃一身杏黄色绸绣藤萝蝴蝶纹单袍,带着人焦急的进来。

    “万岁爷安,臣妾听说咸福宫这头动静闹得大,似乎是恭贵人不好了,特地过来看看是怎么了。”

    乾隆摆了摆手,李玉安置了个圈椅给她坐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末了添话道:“那孙御厨和小德子就在这里跪着呢。”

    皇贵妃双眉颦起,为难道:“万岁爷,非是臣妾有心偏帮着鄂常在,这是陷害皇嗣是大罪,按律是要杀头的,单凭这两个奴才的口证定罪,尚还不能服众,鄂常在毕竟是鄂尔泰大人的侄孙女,她的阿玛鄂乐舜还是二品官员,此事若是不能全须全尾的论罪,恐前朝失和。”

    说话间,李玉从外间出去一趟又回来了,附耳在乾隆跟前低语几声,乾隆眸光一凛,蓦地从上座起身,几个箭步走到鄂常在身前,大掌捏住她的下颚,问道:“鄂常在,你服侍朕多年,朕素来知道你不是个会通药理,也没这个脑子将事事顾得周全,此事可有同党?”

    鄂常在眼中的火焰已经渐渐熄灭,忽闻这一声询问,眼神透过乾隆不知飘散到哪里,连下颚处传来的阵阵生疼也浑然不觉,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道:“有啊,当然有同党。”

    乾隆钳住她的下颚更紧了几分,问道:“是谁?”

    鄂常在失心疯般张扬大笑道:“是恭贵人啊,是她一手策划的好戏,万岁爷您信吗?”

    乾隆脸色一青,知道被戏耍了,便厌弃的丢开她,擦了擦手,鄂常在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皇贵妃出声道:“万岁爷,瞧她这个模样,怕是再难问出些什么,您也累了一天了,此事就交给臣妾来处理吧。”

    鄂常在刺耳的笑声扰着乾隆不适,他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延洪殿。

    乾隆本想回乐寿堂看看婉秋,但思及她此番受惊,还是要多加休养的好,圣驾便转了个弯,回了养心殿处理政事,并拨了两个稳妥的老太医严加看管婉秋的膳食。

    此事很快的传了出去,头一个来询问的就是太后身边的安佩姑姑,得了婉秋无碍的消息才放下心来,顺带着斥责了两句婉秋身边的井惠,言及她办事不利,竟让贵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婉秋好言好语替井惠说话,道她做事周全,多有庇护,此番中毒一事实乃奸人所害,借着万岁爷的手来害人,同井惠无关。

    等送走了安佩,婉秋面带愧色的亲自给井惠斟了杯茶水赔罪:“此事是我的不是,擅自做主瞒下,害的姑姑挨骂。”

    井惠哪里敢接她的茶水,扶着人坐下,脸上毫无愤懑,笑道:“小主这是哪里的话,这招引蛇出洞用的极好,既罪魁祸首彻底揪了出来,又博了陛下的怜惜,小主年纪不大,心中自有丘壑,这是好事,奴婢阅人不少,却是打心里佩服小主有勇有谋呢!”

    婉秋得了人一顿夸,颇为不好意思,近来养成的丰盈脸颊也沾惹上几分绯红,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起初我原想着凶手狡诈,直接告到万岁爷那儿去再查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落了个像令妃娘娘一样,是奴才失察的缘由,便先遂了凶手的意,将每日的榆钱饽饽扣下,让凶手以为此计已成,放松警惕,后又再差了人暗地里去顺藤摸瓜,查到了御膳房的孙御厨和小德子有异,又让万岁爷自个尝出来不对,再将那孙御厨和小德子都牵扯上,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么些时日相处下来,婉秋也知道这位井惠姑姑是个心善老成的,她常年在太后身边伺候,什么大风大浪,阴谋诡计没见过?与其在她面前遮遮掩掩,倒不如事无巨细的全盘拖出,更能赢得她的好感。

    井惠果然听的连连点头,只是听她话中提及令妃失子一事,便问道:“小主对令妃娘娘小产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

    婉秋垂头苦笑一声,手抚上小腹,道:“只是觉得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听说皇宫里的孩子总是难长成,除却天意,更有人为,如今我也将初为人母,难免多了几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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