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泓警惕而戒备地站在房间内,莫白风扫了一圈四周,自己之前摆放的小香炉和符纸已经不见了。王一泓的脸色有些青,眼袋很重,手指上滴滴答答有血迹落下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寝室的另两个人出现在王一泓的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发什么疯呢!”马会冉生气起来也极为可怕,他在眼镜后瞪着眼前的两人,抢一步进去夺下了王一泓手里的脸盆。
王一泓的眼白有些发红,他瞪着莫白风重复说:“滚出去!”
莫白风没有理他,眼镜紧紧盯着王一泓的手,接着他一步上前去,拉起了王一泓的手。王一泓向后仰了一下,却没有莫白风的动作快,莫白风把他手上的血一抹,就看到他手腕上一个长长的豁开的口子,正在不住淌着血。
莫白风的脸色都变了,一旁的王静见到那么大一个口子,立刻跳了起来:“我、我去拿创口贴!”
“创口贴顶个球用,用这个。”马会冉从自己的柜子里拖出了一个急救箱,王静连忙拉扯着王一泓过去。王一泓像是一只凶猛的公鸡,紧盯着莫白风,被王静拖过去的时候犹带着一点不敢置信。
莫白风被浇了一身狗血,全身都是红色的,趁王静压着王一泓包扎,他走进洗手间去洗了一把脸,出来就说:“会冉,借我件衣服呗。”
马会冉说:“自己拿。”一面用力抓住王一泓挣扎起来的手。莫白风看了王一泓两眼,去马会冉柜子里掏出了一件T恤,去洗手间换上了,再出来时对王一泓冷声道:“我搬完东西就走,不会再住这儿了。”
“什么?”王静楞了一下,吃惊地看向莫白风。
“虞雨送我过来挺方便的,下学期我住他那儿了。”莫白风这么说着的时候,眼角还在瞥着王一泓,果然见到他的呼吸都粗了起来,双眼瞪着莫白风。莫白风心里愈加感到古怪。王一泓看来真的是对虞雨一见钟情,对他的敌意竟然这么深。
莫白风匆匆收拾自己的行礼,一边问王静:“香炉呢?”
王静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王一泓。莫白风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话,飞快将自己的东西打包。
虞雨一早就接到他的消息,已经等候在楼下,他下楼之后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到王一泓从窗口向下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虞雨。
“你这是打哪儿浴血奋战回来啊?”虞雨看着莫白风满是血迹的裤子,差点吓得跳起来。莫白风说:“狗血。”
虞雨想要问一问,却明智地住了口,只说:“干了没啊,别弄脏我的车。”
“放心吧您,后面没给泼到。”
虞雨见莫白风坐下后还有些心不在焉的,皱着眉头说着“不该啊”,忍不住想揉揉他乱糟糟的鸡窝头,却看在那头血迹的份上把持住了:“念叨什么呢?”
“执念。”
“什么?”虞雨茫然地看着莫白风。
“我在说……我哥们对你的执念有点儿深啊,一般来说,活人没有那么强的执念。”莫白风看了一眼虞雨,将虞雨吓得够呛。
“你、你是说……”
“他肯定是活人,”莫白风对他翻了个白眼,又扭过头继续喃喃自语,“谁教他的……”
莫白风在想的不是王一泓为什么对虞雨的执念这么深,而是对自己。王一泓对报复他的欲|望比亲近虞雨更加强烈,而更加让他感到疑惑的是,王一泓分明是寝室里对唯物主义最为坚信的一个,居然会那种招数对付他。不得不说,虽然简单,对一些游离的魂魄却是有效的。
莫白风没一会儿就将这事丢到了脑后,暑假到来了。
他在虞雨的别墅里帮他分拣书籍,整理资料,两人昏天黑地地工作了一个星期,莫白风才算是意识到虞雨这个工作狂发起病来有多么可怕。有了莫白风做帮手,虞雨的进度更快了,一个星期之后已经甩开了别人一大截,在阶段性小组汇报时,他将自己的工作进度一报告,沈艳等人都目瞪口呆,叫苦不迭,怒劝他多休息几天。
“你看你把我们小莫同志折腾成什么样了?”赵印天痛心疾首地说,“这面黄肌瘦的,几天没睡了都,特批你们放假旅游一个星期,没玩够不准回来!”
莫白风和虞雨被放了假,还拿到了一笔“旅游经费”,心思都开始活跃了起来,但是想到之前连番的霉运,虞雨就对出门这件事有点儿心里发怵。
莫白风坐在他的车里想了好一会儿,沉沉的说:“有一个地方我确实想去。”
“哪儿啊?”虞雨好奇地问。
“我老家。”
莫白风跟虞雨工作的这几天,过得其实不那么舒坦。自从在新闻发布会上的那个怪梦之后,他经常会做梦梦见那个黑漆漆的村庄。他就在村庄外打转,没穿那身黑袍,身体也是自己的。
村庄是一片死寂,外面的茅草有半个人高,田地几乎是荒废的。他好几次想要跨过村口那个石碑,顺着石碑后的小木桥进入村子,但是脚却抬不起来,仿佛有千斤重似的。他偶尔会梦到村口的那只黑猫。黑猫就站在石头上,对他的大喊大叫置之不理。
莫白风每次醒来,梦都会忘掉大半,但是就是这样,残留下来的记忆一点点叠加巩固,依旧让他回想起了许多细节。
村子和周围的田地不是连成一片的,中间有一条水沟,水不深,但跨度大,进村就那一座木桥,桥头有块石头。
莫白风每次醒来之后都要恍惚许久,因为那个村子……和他印象里的老家实在太像了。
莫白风对自己幼年的记忆几乎没有留存多少。他在一个村子里一直长到七八岁,然后离开了村子,被梅潇潇寻到。梅潇潇说是他的表姐,但是莫白风和她长得并不太像,而梅潇潇也从来没告诉过他父母是谁。
“你不知道你父母是谁?”虞雨有些惊愕。
莫白风拿出这个提议之后,虞雨当即就同意了。他很想看看莫白风小时候生活在什么样的一个地方,莫白风从来没有提起过,被问到也回答得很含糊。
“不知道,我从小和我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但是……我已经记不太清了。”莫白风皱着眉说。他记得一些村子里的细节,村中有一个高高的杆子,杆子上有一面很古老的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了,村子里和他玩的孩子有两三个,以前和他玩得最好的就是秦封。想到秦封,莫白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自从那次下地之后,他就没有再听到秦封的消息。整个项目组的人不少,第一批的人都死了,第二批和第三批的人在几次开会下基本上已经让莫白风认得七七八八,但是莫白风却没有再看到秦封。
虞雨当天晚上和莫白风两人一起准备行李。莫白风的老家实在不近,他们买了车票之后研究了一会儿路线,发现在路上起码得辗转上两天。
虞雨躺上床的时候对莫白风说:“你这一路可走得真够远的。”
“梅姐原来也在那附近不远,后来我跟她迁了好几次才到这儿来。”莫白风将外衣随手丢在地上,躺进了薄被里。
虞雨还想问他点儿什么,却发现莫白风已经背对自己躺下了。见他一整天都心情不佳,虞雨便没有再去骚扰他。
莫白风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一点才渐渐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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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夜色下快速地喘息着。天空一个圆滚滚的月亮,亮得异常。没有一颗星子。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咳嗽了两声,沉闷的胸口仿佛堵着什么,喘不过气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灰暗的罗盘。他将罗盘打开,乃是一个星盘。星盘分三盘,天盘二十八经,地盘人盘各十二宫。他的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排盘,依稀是在排八字。
星盘止住了。他将星盘合上,飞快奔入那个一片死寂的村落,足尖点地,仿佛踏风而行。
他走进村落,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敲响了门。
七下,再四下。
门爿开了一页,鹤发老人看见他的同时,神色一惊。
老人立刻将他让进去,他方迈入门槛,便是一个踉跄。老人一把扶住他,搭住他的脉,沉声道:“木气将尽,五脏衰废。”
他立直了,将手里的星盘打开,放在老人面前。
“……诸星会于命宫。”老人捻着胡子,皱着眉沉默不语。
他道:“非死之局,已心满意足。”
老人又沉默了片刻,兀自入内。他紧随而上,只见道旁黄狗呜叫两声,咬了咬他的袍角,仿若挽留。
他轻轻一扯,便将袍角扯出,一对羽玉眉微微舒展,轻轻抿了抿唇角。老人进入屋内,他便也踏了进去。只见屋子五鬼位各摆一支白烛,供台上一只破碗,破碗里盛有半碗猩红的血。一枚玉佩便浸在那碗中。
老人将那碗端起来,放到他的手中,叮嘱道:“大薨之前,衔玉舌下,以舌尖精血饲补,待得七星九转,摇光指北,精魄或可移魂。”
他将碗紧紧抱在怀中,双手手背青筋骤起。他缓然点头:“喏。”接着他向老人踏了两步,双膝跪落,碗中鲜血竟如镜般平稳,不曾洒出半滴。
他将头叩在青砖之上,沉沉道:“恩师大德,无以为报,唯来生牛马相侍。”
不待老人回应,他又匆匆磕两个响头,端着碗翩然而去。黄狗在后方狂吠,接着满村的狗都断断续续地吠叫起来。半空之中那轮明晃晃的月亮,在他一脚踏出村口之时,染上了一层血色。
黑猫在他脚旁绕了一圈,颀长的尾卷住他的小腿,接着甩甩尾巴悄无声息地跃上石头蹲坐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胸口猛地一痛,闷声大咳,喉中一口腥浓的痰水被他用帕子一接,在月色下打开,竟是一口掺着点点碎肉的血块……
“哈!”莫白风猛地睁大了眼睛,胸口强烈地起伏。他的瞳孔好一会儿才渐渐缩小,恢复正常。他的胸口搭着虞雨一条光|裸的胳膊,沉得要命,难怪梦里一直胸闷心慌。
莫白风的神志渐渐回炉,将虞雨的手臂随手甩开,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五点了,天色微亮,窗帘都被映出了光。
他下床去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被水沾湿的自己,手不觉握住了胸口的那枚玉。他的手掌里还残留着紧握住那个破碗的触感,仿佛那碗里的东西是他最为珍贵的宝物,哪怕是自己的命,都比不上那东西重要……
莫白风的沉思被一阵强烈的闹钟响声打破,伴随着虞雨“咚”的一下摔到地上的声音。
“……哪个龟孙子把老子踢下去的!”虞雨半睡半醒地吼了一句,在闹钟不间断的吵嚷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在床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左脚绊右脚地起来。
“小白——小白呢?”
莫白风翻了个白眼,操起洗手台上的牙刷就扔了出去:“老子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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