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殷旭睁开眼时,天色敞亮,她的头隐隐作痛。她发现自己躺在司制局自己的床榻上,衣冠整齐,还是出去时的模样。

    她支起身子来,肚子饿得慌。眼下天是亮着,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究竟现在还是事情发生的那一日,或者说已经到了第二日呢。

    她渐渐回忆起,她中了迷药晕倒前发生的点点滴滴,不怀好意在茶水里下药的春桃。这个春桃愚蠢得很,自己吃的白糯米糕是没有馅的,而盘中其他白糯米糕的枣泥馅中都下了药。可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过,枣泥颜色深,一块白色糕点里有没有枣泥,难道不是细心一点的人,都可以发现吗。

    还有后来亲自到场的御府令,本以为御府令不会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可想不到他最终也来了。

    殷旭想了想,想来可能是,私会外男在宫中算是极大的罪了,肯定要惊动掌管刑法的永巷令。但是一旦永巷令的人来彻查,说不定会查出些有趣的东西,比如说那个“乞儿”被弄进来的门路。这些,都是御府令不想让旁人知道的。

    一旦私会外男被御府令“无意间”撞破,以他的职权直接处死殷旭,定罪结案,永巷令那边,也不好太过插足。

    只可惜,最后来了个“殿下”,救下了她。现在,该轮到殷旭百思不得其解了,她在这宫中,见过的最大的主子也就是魏良人,怎么会冒出一个殿下来救她呢?这个殿下,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是赵佛姑。她见殷旭醒了,赶紧奔过来:“我的姑奶奶,你可总算醒了。”

    “我睡了多久?”殷旭问道。

    “整整十二个时辰啦,睡了一整天都不醒,我还以为你病了呢!”

    “竟然过了一整天......我没事的,”殷旭淡淡笑了笑:“昨日,是谁送我回来的?”

    赵佛姑说道:“说来也奇怪,昨天两个小黄门把你扛了回来,我当时快吓死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不过那俩人也不说打哪里来的,送完就走了,溜得比贼还快,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两个小黄门?那你能看出他们是在哪个宫里当差的吗?”

    赵佛姑一听,笑道:“这宫里,所有的小黄门都穿得一个样,难不成还在衣服上绣个什么什么宫的不成。你就是咱们司制局的,宫里服饰你还不知道嘛。”

    “哦哦也是......”殷旭垂下眼眸来。不愿透露身份,那可就,更加让人好奇了。

    说着话,赵佛姑寻了个软枕子,塞在殷旭背后,好让她靠得舒服些:“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殷旭动了动,除了脑袋晕、肚子饿,也没有什么其他不适。想来那迷药,肯定就是普通的蒙汗药,没有其他的什么毒劲儿。于是她摇摇头。

    赵佛姑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是吃了啥,能睡一整天?还是挨打了?”

    殷旭笑笑:“哪能挨打,我又不是胡闹的人。”

    “那昨天到底是啥回事啊?出门前说了通奇奇怪怪的话,还说什么午时前不回来就找人去救你,结果午时还没到,就被横着送了回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这事儿说来话长,殷旭还打不准注意,究竟要不要和赵佛姑说明白。她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这事,我以后会告诉你的。佛姑,你先同我说说,如今这宫中,有哪些贵人,可以被叫作‘殿下’?”

    赵佛姑好似吓了一跳:“你问这个干嘛?”

    “我昨日昏迷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叫‘殿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所有才找你打听打听。”

    “那你肯定是听错了。”赵佛姑斩钉截铁道:“你当这宫里能被称‘殿下’的,是你能够轻易见到的吗!”

    “好佛姑,你就说说有谁,有哪些。”

    佛姑看她眼神软软的,一副求人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现在宫里能被叫作‘殿下’的,只有皇子们。可具体有哪些、有哪几个,我也不大清楚啊!”

    “只有皇子?”

    赵佛姑仔细想了想:“约莫还有皇后、公主吧。不过宫里现在没有正后,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殷旭在进宫前,知道这宫里如今有九个皇子,只是这九个皇子,按理说,没有一个认得她,更不可能攀得上一丁点交情。而且这个“殿下”不知道她的姓名,只叫太监抬起了她的脸,那就是说,“殿下”是知道她的容貌的!

    殷旭这样想着,不由起了一身冷汗。但很快这个猜测就被自己否决了。

    她十七岁前常常见到外人,但这些外人没有一个会是温国人。温国皇子,一生难得离开京城,怎又会有机会见过自己?

    那么,那个“殿下”不认识自己,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貌美?还是说,如那小太监传话说的,“看着面善,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

    殷旭觉得头痛,但赵佛姑一拍她的肩:“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殿下殿下的,莫不成是在打岔!我还在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别在这卖关子!”

    “好佛姑,我真不是卖关子,我昨天昏昏沉沉地回来,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什么玄机,我还想问问孙姑姑呢?”

    “你啥都不知道就昏了?怎么昏的?”

    “可能是药吧,昨天吃了点白糯米糕,吃的时候便觉得那东西口味怪怪的......”殷旭说着,用余光瞟见赵佛姑的脸变得煞白,赶紧提醒赵佛姑道:“你可千万别跟外面讲,我怕这些事情,谁知道了,是要惹火上身的!”

    赵佛姑突然握住了殷旭的手:“有人给你下了药?”

    “嘘!”殷旭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赵佛姑四处看了看,房门紧闭,也没人窥视。她压低了声音:“那有人给你下了药,你身上少什么......少什么东西没有?有没有、有没有觉得身子......有不舒服......怪怪?”

    殷旭知道赵佛姑指的是什么,但她衣冠整齐,身上,比较隐秘的部位,也都好端端的,赵佛姑担心的事情,应该没有发生。她笑着拍了拍赵佛姑:“怎么可能,你想太多。”

    “真的?”

    “真的。”殷旭信誓旦旦的点头。

    赵佛姑见殷旭的表情语气,不像是在说假话,犹豫了片刻,说道:“那就很奇怪了,你知道吗,昨夜,翊秋宫的春桃,死了。”

    “什么?”殷旭闻言大吃一惊:“春桃?死了?”

    “是啊,说是私会外男,被杖毙了。”

    殷旭心里一紧,赶紧抓住赵佛姑:“是谁发现的?又是谁行刑的?”

    “我听说,是翊秋宫里值门的人发现的,御府令就不知怎么知道了,捉了这对奸夫□□,就直接叫人给杖毙了。”赵佛姑唏嘘道:“我还听说赵美人求了御府令好久,说春桃不是这样的人。你说说,一个主子居然对个奴才说了个‘求’字,但是在场好多人都听着呢。若是我以后能寻着这样一个主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心满意足什么,心满意足你以后被杖毙时,主子替你哭上一哭吗。”殷旭笑她,然后又问:“那可有什么‘殿下’,在场不?”

    “什么什么‘殿下’?”赵佛姑说道:“奴才的事情,哪里会惊动那号主子。”

    殷旭听了这些话,脑中有了个猜测。

    原本这春桃是事情的谋划人之一,那个藏在宫里的“外男”,说不定她也参与了把那人悄悄运进来的过程,只是不是为何,这个原本为殷旭准备好的奸夫,落到了春桃的头上。

    要么是御府令对春桃办事不力不满,要么是这锅烂摊子必须得有个替死羔羊,又或者,二者都有。

    殷旭又想到,御府令昨日曾对那个殿下说过“私会外男”四字,这原本是安插到她头上的罪名,外男在房中已经被擒,那个殿下不知怎么已经知晓,那么这件事情就绝对不可能不了了之。

    既然她现在平安无事地躺在司制局的榻上,那这个私会外男的宫女,就必须是旁人。

    便是那个倒霉的春桃了。

    殷旭并未对这个春桃抱有一丝怜悯,害人害己,便是形容她这样的人的。与御府令这样的人讨要富贵前程,简直就是与虎谋皮,作茧自缚。

    赵佛姑见殷旭又发起了呆,只当她是受了刺激,拿出一个小布兜,掏出一块白馒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压压肚子。”

    殷旭饿了一整天,现在觉得精面馒头简直是美味佳肴,吃了个干净,赵佛姑给她递了茶水,叫她慢点:“慢点儿!你这是饿死鬼赶着投胎啊。”

    殷旭笑笑:“除了那带毒的白糯米糕,我都两日没吃了。”

    “哎,真是浪费,”说到那白糯米糕,赵佛姑吞了吞口水:“软软糯糯的糯米糕,就这么糟蹋了,也不知是谁,简直要遭天谴。”

    “你若是哪日去了正经主子宫里,天天都有的吃的。”殷旭随意地扯道。

    “可不是!”一说起这个,赵佛姑眼睛就亮了:“黄大哥说,这九华宫里,可是连喝不完的肉糜、燕窝粥,都赏给下面人的!就盼有一天,我这手艺,能被哪个主子看上哟!”

    “对了佛姑,”殷旭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这回没替美人量成衣服,还能再去一趟吗?”

    赵佛姑说道:“你是有美人传令的,当然可以去呗。不过我听说那日春桃是在院里被活活打死的,这几天......”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晦气得很。”

    “这乱世里,能活到现在的,哪个命不硬,谁怕这个。”殷旭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扬秦城里天天死人,岂不是一刻都留不得。”

    “哎,算了,不同你说这些。你去翊秋宫小心些,这些天美人心里肯定难过,来中原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熟悉些的下人说说话,转眼就被打死了,都不容易......”

    赵佛姑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溜了这么久,别被姑姑抓到了,该回去了。”出门前又叮嘱她一句:“其实量衣那事儿不急的,都传美人脾气好,体恤下人的,明儿你身子利索了再去不迟。”

    雕花的木门被掩上,此时阳光从高高的小窗透进来,扬起浮尘,粒粒可见。

    赵佛姑走了,殷旭的思绪也随着这浮尘起伏。她知道昨日自己是命悬一线,若不是有人相救,自己的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即使入了宫,便知道自己的命运由不得自己,可当事情真正落在自己头上时,她心里还是如惊涛骇浪般,愤怒。

    昨日是不同的。以往,被分配到浣衣,挨了魏良人板子的,是宫女殷旭,在她这个位置,不管是张旭王旭还是赵旭,都是这样的安排、这样的处置。

    可是御府令就不一样了。御府令,是想要这个叫殷旭的人的性命。

    御府令在宫里位高权重,要杀死宫女殷旭再简单不过。偏偏他又锱铢必较、惯爱记仇,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殷旭虽然甘愿做了这宫女,却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的本意是潜伏在宫里,寻着合适的时机去达成自己的目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绝不会主动节外生枝。

    可现在,这个阉人,把屠刀对准了自己,只因为自己不愿意成为他的走狗,便要取自己性命。殷旭不是爱生事的人,但更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人。

    这个御府令,若是不处置了这个人,想必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他会想千方设百计来要了殷旭的命。而殷旭也断然不会叫他如意。

    敢这样对她,她必叫他,付出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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