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绮薇忍着笑，正准备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身旁便忽地笼了层轻飘飘的影子，一抬头，才发现是梁宵。
他极快看她一眼，语气不知为何有些急促低沉：“我来吧。”
“可你不是……”她停顿下来斟酌一番字句，“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吗？”
梁宵抿唇摇头，径直把郑泽宇右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伸手揽住他宽敞的后背。
春季的空气里早已生出几分隐秘燥意，陌生男性的身体散发出灼热体温，像一根根尖利的针扎在手臂上，让他下意识想要皱着眉头远离。但梁宵终于还是忍住了腾涌而上的恶心感，低声道：“你力气太小。”
切，嘴硬的小气鬼，不就是不想让这女孩碰其他男生么。
郑泽宇心中暗自腹诽，很好心地没有戳穿他。
郭萌萌此时也赶到他身边，她与这个总是凶巴巴的同桌谈话时免不了有几分胆怯，语调又轻又缓：“我也陪你去。”
郑泽宇几乎是立即吼了出来：“别跟着我！”
他说话时扭头狠狠瞪她一眼，声音又冷又凶、毫不留情面。
连他身边的颜绮薇都被吓得抖了一下。
这个剧情进展不对劲啊，郑泽宇十有八九喜欢郭萌萌，可他如今的态度不像是面对自己中意的姑娘，倒更像准备和她决一死战似的。
她干笑一声试图救场：“我觉得他的意思是……你刚刚经历了那件事，心里一定很难受，还是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郭萌萌也被吓了一跳，愣了会儿才涩涩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谢谢你们。那我先回去了。”
颜绮薇眼看她的背影远去，满脸懵地看向郑泽宇：“你凶她做什么？”
后者的表情生动形象地诠释了究竟什么叫“欲哭无泪”。他原本肃杀冷冽的五官皱成可怜兮兮的一团，活像个皱巴巴的面饼，声线弱了许多：“我……太害羞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
郑泽宇的哀嚎声响彻整间医务室。
他手脚皆骨折，膝盖因为摔倒破了皮，护士为他正骨时，颜绮薇仿佛听见了一阵残忍的咔擦声。
“我丢你巧克力跳跳龙医务室肥蛇怪！疼，啊——！”
“同学，不能有点男子汉气概吗？”小护士一边擦药一边笑着打趣，“影视剧里的男主角可都是受了伤从来不吭声的。”
“姐，这你就不懂了。”等药上完了，他才咬着牙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男子气概都是给喜欢的女孩儿看的。我现在是条虫，等遇上她，就可以变成龙。”
颜绮薇被他的嚎叫声折腾得大脑空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问：“你喜欢郭萌萌啊？”
他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又赶紧补充：“哪儿有啊，我就看她可怜，想帮帮她。”
又一想，自个儿一开始就漏了馅，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点点头：“算了，我的确喜欢她——我就是为了她转来这所学校的。”
颜绮薇料到他对郭萌萌有意思，却没想到这小子早就情根深种，甚至会为她转学。
见她露出诧异的神色，郑泽宇继续道：“她在我经常去的猫咖兼职，嗯……那个，我对她一见钟情，嘿嘿嘿。”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此人长得凶神恶煞，这会儿虽然本意是想羞涩地微笑……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变态杀人狂对着受害者才会露出的那种嗜血又危险的冷笑啊喂！而且你为什么会经常去猫咖啊，不良校霸的标准配备不应该是酒吧和网吧吗！
颜绮薇在心底疯狂吐槽，嘴上也闲不下来：“但以你平时的行为来看，根本看不出来你喜欢她呀。你从来不对她笑，话也很少主动说。”
“我不是说了吗，”郑泽宇叹了口气，“我不好意思跟她说话。每次一见到她，我就头昏眼花，大脑像被煮熟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也是个悄咪咪暗恋人家的可怜孩子。
颜绮薇骤然有了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接着他的话说：“而且你会不自觉脸部发烫，既想和她说些什么，又很矛盾地希望自己能安静如鸡，时刻担心会被戳穿。”
郑泽宇激动不已：“想不到是同道中人！握手握手！咱们怂包一家亲啊！”
梁宵没说话，低垂的眼睫下眸光一黯。
“为了追她，我特意连续熬夜一个月，把几百本言情小说看了个遍。”他越说越来劲，“我一共总结出了三种套路，你帮忙看看哪种最合适，成不？”
颜绮薇点点头。
“第一种是冷酷校霸爱上我。平时高冷的不良少年只对女主角一个人温柔，我现在就是走的这个路线。”郑泽宇一本正经，“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欢被校霸按在墙上树上黑板上亲，可惜我不太敢亲她。”
“……整天说什么香蕉饼干棒棒锤、连走路都在看英语学习资料的校霸？”
“我是学生啊，不学习难道还要整天打架？那不是自讨苦吃么。再说了，咱都是共青团员，说话文明点。”
这人的脑回路着实不一般，颜绮薇重新把他扫视一番，扬起下巴：“行吧，你继续说，香蕉锤同学。”
“第二种，豪门霸道夺爱。他，狂傲邪魅，掌握着帝都一中作业代写交易的命脉，是共青团里最为神秘霸道的存在，喝水只喝百岁山，吃饭永远打食堂二十块高级套餐。当他遇上她，引发一场嗜血危情。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猎物，男人漆黑瞳孔满是掠夺的杀意。她咬着牙，郑泽宇，你好狠！”他顿了顿，加快语速，顺便用不同的声线为男女主角配音，“我要让全校的人都知道，小卖部里的巧乐兹被你承包了。萌萌，肾给你，心给我。”
为什么忽然变成了挖心挖肾的恐怖片啊喂！
他说得入神又忘我，语气抑扬顿挫毫不敷衍，听得颜绮薇目瞪口呆。
再看她身边的梁宵，也微微瞪大眼睛，薄唇轻启，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从来没接触过乱七八糟的小说，对这些套路更是闻所未闻，听罢郑泽宇添油加醋的土味校园版言情剧情，双眸好奇地闪着光。
“停停停！”她见走向不对，赶紧打断，“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别用古早虐文把我们家梁宵带坏了。郭萌萌以前受了欺负，肯定不会喜欢太霸道的男孩子，你能不能正常点、温柔点？”
“这就是我的第三种人设！温柔如春风的暖男型。为了逗她开心，我还专门向兄弟们讨教了好多情话，我来说给你们听听哈。”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郑泽宇咳了一声，看着颜绮薇：“你是不是有狐臭？”
颜绮薇忍着想爆锤他的欲望摇摇脑袋。
“那，你怎么像小狐狸一样迷人？”他被自己的话逗得害羞笑，“浪漫吧？”
颜绮薇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的意味：“你那些朋友是不是还跟你说，要经常叫女孩子多喝热水？”
郑泽宇乖乖点头：“他们说这是万能金句，我也觉得挺暖的——不过暖男在小说里一直都是炮灰男二号啊，我不能重蹈覆辙，还是霸道男孩更适合我。”
行吧。
活该你追不到女孩儿。
颜绮薇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用胳膊肘轻轻碰梁宵：“你可别学他。”
后者应了声“嗯”。
“我告诉你啊，追女孩子不能心急，做自己就好，关键是你得学会有意无意地去撩她，一点点提高她对你的好感度。”
郑泽宇颤巍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比如？”
“比如……”
颜绮薇停顿一刹那，目光轻轻飘到身旁的梁宵脸上。
他居然也在看她，在视线相遇的瞬间匆匆垂下眼帘。
或许是方才如火如荼的讨论激发了她原本所剩无几的勇气，又或许是春日暧昧温软的空气迷了心神，让一切的鲁莽的冒险都有迹可循。
她不知道怎么地就伸出手去，用食指挑起少年白净冰冷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收回手臂，莹白指尖在半空划出一道轻盈的圆形弧线。
颜绮薇怂，在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后迅速转身，故作镇静地把目光定在郑泽宇身上。
“就是这样。”
她一定脸红了，声音也是带着颤的，又有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与她相比，被猝不及防撩拨的梁宵要更加不知所措。
一抹红潮冲上双颊，少女指尖柔软的触感比一息风更加柔软，隐隐约约残留在二人短暂接触的地方，好像一粒火星，灼得他脸部发烫。
他头一回如此眷恋某个人的触碰。
郑泽宇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同时脸红的人，细长的小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颜绮薇本想继续教他几个法子，没想到心脏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剧烈跳动起来。
撕裂般的疼痛从胸口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知道这是穿越时空的征兆，在意识即将模糊时，下意识往梁宵靠近一些：“我有点困，可能要先睡一会儿……”
话音落下，她便没了声音，脑袋顺势靠在梁宵左肩。
他浑身一震，屏住了呼吸。
毛茸茸的发丝滑经颈窝，似乎还带了点四散的吐息。
有些痒，温温热热地缱绻成一团，像一只猫爪轻轻挠在心口上。
向来厌恶触碰的少年没有把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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