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镇国将军

    北绍谢氏,位于大榆以北,与西羌比邻而居。

    先帝谢宁渊 有勇有谋,大将军魏荣延骁勇善战。

    谢宁渊登基十多年,东征西讨,一心执迷于开疆拓土,统一中原。

    那段时期兵荒马乱,不管是哪国的皇帝,听到谢宁渊与魏荣延这两个名字,都要头疼上好一阵。

    北绍征战频繁,列国诸侯被战事逼得太紧,走投无路。正欲准备联手抗北。

    结果谢宁渊同大榆在颍州一战时,不幸战死了。

    谢宁渊的死让人措手不及,北绍大乱,天下皆喜。

    这场内乱以魏荣延的妹妹魏皇后为首。

    魏皇后在消息未传开前,当机立断决定联合外戚,集结西平所有的兵马,杀了谢氏的三个亲王。

    等到谢宁渊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西平人尽皆知时,这能继承大统的,只剩下魏皇后名下抚养的一名五岁幼子。

    谢欢。

    谢宁渊一死,北绍的几十万兵马,全都落到了唯一的大将军魏荣延手中。

    依仗着魏荣延手中的兵权,谢欢的登基之路畅通无阻,连带着魏皇后亲政辅佐一事,也一通百通。

    谢欢登基,国号改字天和,尊皇后魏氏为圣母皇太后,大将军魏荣延封一等镇国将军。

    魏太后携幼皇登基,稚子年幼手无实权,朝中大小事务皆由太后暂理;而魏荣延又握着几十万的兵权,一时间,魏氏宗族权倾朝野,无人能与之抗衡。

    谢宁渊的死,让周国有了喘息之机,邻国周邦皆都认为此时应乘虚而入,攻其不备,将北绍分吞干净

    于是。

    北绍很快陷入了四面楚歌,腹背受敌的局面。

    可北绍能领兵应战的,只魏荣延一人。

    他独自肩挑起北绍的数杆大旗,从大榆至陈国,再从陈国到燕国,面对四起的狼烟,他金戈铁马,纵横沙场,生生扭转了局面。

    谢欢登基的十几年里,魏荣延大多都在外抗敌,说是将军辅国,实则朝中真正大权在握的,只有魏太后一人。

    魏央五岁时母亲因病故去,彼时魏荣延还远在廊平同吴国打得难解难分。

    魏荣延只这一个儿子,魏太后也只这一个亲侄儿。

    母亲病逝,父亲在外征战,偌大的镇国将军府,只剩他一个五岁的稚子当家做主。

    太后对他疼爱有加,心中又多番不忍,于是在魏夫人病故不到半月,她亲自将魏央接到了太宜宫,日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地精养在身边。

    这一养,就是三年。

    直到过了三年之久,魏荣延才分出身来回京悼念亡妻。

    他只身回到西平,在太宜宫待了一宿。

    谁也不知他同太后说了什么,只知第二日他将魏央从皇宫里接了出来。

    并同魏央道:“男儿应挽弓提枪,提刀上马平天下。在这深宫内院里养尊处优,是无法保家卫国的。”

    他牵着魏央的手,望着十丈宫墙,踩着长巷青石,走的很慢。

    “策马渡悬崖,弯弓射胡月,当为大丈夫。”

    ——

    魏央八岁同他父亲投身军营,十二岁上阵杀敌,十五岁便能冲锋陷阵,横扫千军。

    等到了他十八岁的这一年,便已经是封侯拜将,家喻户晓的少将军了。

    也是这一年,魏荣延积劳成疾,身心交瘁,死于同大榆的颍州之战。

    十五年前,谢宁渊与大榆交战败北亡故,北绍失去颍州。

    十五年后,魏荣延同儿子魏央夺回颍州,魏荣延战死。

    一个边城小池,葬送了北绍的一位贤王与一名大将。

    是命运使然,也是天命为之。

    魏荣延死后,魏氏的兵权自然传到了魏央的手上。

    烽火连年,北绍数百年积攒下的国底几乎消之殆尽,几十万的兵马也死伤无数,等到魏央接到兵权时,所有的新兵老将加在一起,不到八万人。

    这便是北绍所有的兵力。

    好在,联兵的诸国除却大榆,皆都在长年的拉锯战中纷纷退兵反朝。

    唯有大榆,依然在同北绍浴血奋战。

    大榆虽一路紧逼,但实则也早已师老兵疲,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颍州一战。

    魏荣延虽死,但却结束了北绍长达二十多年的动荡与战乱。

    大榆退兵,硝烟即停。

    那日,颍州重新立起了北绍的旗帜,魏央带着父亲的尸骨一路跑马观花,终得班师回朝。

    这一年白问月刚好及笄,魏央十八岁,谢欢二十岁。

    魏央回到西平后,镇国将军府便是真正意义地只剩他一人。

    魏氏宗族家系庞大,安富尊荣;却唯独魏荣延这一脉,只魏央一个儿子,还几欲战死沙场。

    魏氏的只手遮天与荣华富贵魏央统统感受不到,他所知晓的,只有尸横遍野与血流成河。

    北绍解决了常年的外患,却又生出更大的内忧。

    魏太后掌政十七年,庸碌无为,政绩平平。

    因为她大部分的精力与时间,都是用来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皇权。

    等到谢欢二十岁这一年,既朝无心腹,也手无兵权,太后对还政之事闭口不提。

    他独木难支,无可奈何。

    朝臣之间,暗潮汹涌。

    有人认为,北绍已是魏氏一家独大,满朝文武无人敢言太后退政,皇帝掌权的事情;此时若节外生枝,只怕是草人救火,徒惹灾祸。

    但也有人认为,天下终究是谢家的天下,不管太后掌政多久,这皇权终究是谢家的皇权。

    如今皇帝长成,理应该时亲政的时候了。

    不然,北绍万里疆土,一介女流治国,岂不笑话。

    朝中虽唯太后马首是瞻,但也有高风亮节的股肱之臣从心底批驳女子参政,反感太后。

    只不过是形势所趋,敢怒不敢言。

    太后还政一事陷入僵持,久而久之,谢欢便懂得,有些东西,你不自己去拿,别人是不会主动给你的。

    而魏央,对于朝中的事,始终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他自认守的是北绍的疆土,护的是北绍的百姓,忠的是身为将军的职责。

    朝堂的诡计风云,自有那心怀天下的人去谋划,与他毫无干系。

    他从颍州回来的这两年,太后与皇帝关系越发僵持,两人表面上看似母慈子孝,实则暗地里虎视眈眈,各怀鬼胎。

    而他身为独掌兵权的魏氏将军,却不动声色地漠然中立,仿佛置身事外。

    谢欢若真有能力,自是会去争去抢。

    成王败寇,能者为王,他何必插手。

    当然,他自是想不到,谢欢的手段,大大超出他的预期,怎是一个狠字了得。

    四月芽绿浅香,桃花将绽未绽。

    自那日圣旨传下之后,白府接连多日未曾闭门。

    宫里的封赏还中规中矩,倒是将军府送来的三书六聘堆积成片,让人行不开路子。

    再加上太后那儿送来的赏赐,大箱小箱地琳琅满目,比上谢欢前世的金银万担来的还要夸张。

    按照常理,皇家册封与太后赐婚,都是圣眷恩宠,当为喜事。

    可白府上下却不见丝毫喜色,反倒异常安静。

    太后赐婚,不但打乱了谢欢与白慕石的安排,连带着白问月的决策,也一并毁了个干净。

    白来仪进宫的日子近在咫尺,白慕石整日愁眉紧锁,食不下咽。

    白夫人更是惶恐不安,日日以泪洗面。

    她虽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怨声载道,怪白慕石不该把朝堂上的算计牵扯到女儿身上。

    欲颠覆朝堂,严正文律,又想高官厚禄,一朝飞上枝头。可这天底下哪有如此好事,桩桩件件都称你的心思。

    现下好了,满腔壮志未发,先把女儿搭了进去。

    看他们郁郁寡欢的样子,白问月的心情反倒出奇的好。她嫁于魏央,纵是太后不过是利用她牵制白慕石。

    可相比白来仪在宫中荆天棘地的寸步难行,她不知舒心了多少。

    对于太后来说,魏央是魏家人,手握重权,是她的亲侄子。

    对于谢欢来说,不管他日后会如何算计魏央,可眼下魏央是北绍的忠臣能将,是百姓心里的大英雄,他独权在手,莫说谢欢不敢动他。

    纵是敢,他又如何动得了?

    上一世,若不是因为魏央的位置难以撼动,白问月一个有夫之妇,也不会亲身犯险去用美人计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世人皆如此。

    但这一世,她与谢欢对立,谁来为他出谋划策,谁又来为他委身涉险呢?

    便是有,她嫁去了将军府,这天下所有的人都莫要妄想动魏央一分一毫。

    想到这里,白问月一声长叹。

    魏央本是忠国的大将军,朝堂纷乱,他却置身事外。

    上一世她将魏央强扯进这场纷争,瓦解了他手中兵权,甚至最后害他落得个惨死沙场的结局。

    她这一世本想远离魏央,让他继续作壁上观。万万没有想到事与愿违,她竟然又不得不和魏央掺和到一起。

    遥回想起,他们见得最后一面,是在瑶华宫。

    魏央强闯内宫,攥握着她的手盛气凌人,冷峻的面孔上满是挣扎。

    他说:“月儿,兵权可以不要,将军也可以不做,我只要你跟我走。”

    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极为艰难,那是一个护国佑民,一心守卫北绍的将军。

    却说:“天下可舍,北绍可弃,我只要你。”

    他为她背弃职责,负了忠义。

    而她却笑着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同他道:

    “将军,北绍更需要你。”

    她不需要。

    她心心念念的是谢欢,纵是他魏央那样的深情,在当时的她看来,也不过是笑话二字。

    不知是因为想到了谢欢,还是忆起魏央那日伤心欲绝的模样,她的心倏地紧到了一起,全身失去了力气,难以喘息。

    总而言之,懿旨不可逆,她既嫁去将军府,在太后与谢欢之间便可辗转迂回,立场安稳。

    而她或许也能稍稍弥补自己心中的亏欠,善待魏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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