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给沈云萝介绍了几款砚台,沈云萝都没有看中,知道她品位不俗,便只好拿出店里头几样名贵的砚台,伙计指着其中血红色的砚台说道
“姑娘,这是龟山砚,整个京都便只有咱们店里头有,这可是上等的好砚台”
她曾在爹爹的书房里见过龟山砚,龟山砚产自山东泰安,传说为神龟之血所化,故而砚石的颜色鲜红,仔细端详了片刻,便发现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龟山砚。
“需要多少银子?”
伙计道“姑娘,承惠五十两”
这个砚台值这么多钱,昨夜里沈云萝将自己攒下的一点积蓄拿出来,还剩下一百两银子,买了砚台之后,还可以剩下五十两,她点头道“帮我包起来”
那伙计正要动手,低沉清润的声音忽然后面传来“这方砚台还不错”,说罢,已经伸出手来拿这方龟山砚。
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劲瘦有力,手背上可看到淡淡的青筋,她回过头看去,男人不知道何时站到身后的,修长挺拔的身体,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一身玄色织金缎柿蒂纹直裰,玉带金冠,双肩宽阔,腰身窄紧,她微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生的过分俊美的面孔。
男人约莫二十岁,面若傅粉,浓墨一般的剑眉斜斜上扬,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挺拔的玉鼻,薄唇微微的勾起,色泽如丹朱,这张脸生的比女子还要美,不过,这个人看起来太眼熟了,云萝在脑海里回忆了片刻,等认出是谁之后,登时大惊失色,小心脏跳的飞快。
不过不管他是谁,今日这砚台却不该和她抢,是她先定下来的
她勉强镇定道“这位公子,砚台我已谈好价钱,就要付钱了,请你还给我”
若不是上辈子早见识过这个人的厉害,云萝也不会如此惊讶,这些年京都经常传来藩王李然的威名,传闻此人十五岁便上战场杀敌,生性残暴,杀人如麻,令敌人望风披靡,是关中军仰望的战神
上辈子晋王谋反之时,大军将京都围得水泄不通,是这个人带着关中军三千精兵突破重围杀入城内,活捉了晋王,也是他逼得晋王妃狗急跳墙,下毒杀死她。
这位便是当今皇上的十五弟,先皇的爱子,楚王李然,同时也是先端敏太子的同胞弟弟。
她记得半年前,楚王在与鞑靼交战时,不幸中了敌人的暗算,身中剧毒,武功全失,皇帝念其立下赫赫战功,特将他从边地召回来治病,可沈云萝却清楚,天子明面上仁慈,实则是对他极为忌惮,皇帝的子嗣不多,如今朝中虽立了太子,可太子资质平庸,而晋王又有勇无谋,其他的儿子又都不争气,这位处在西边的楚王太过出色了,皇帝要把病虎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当日他进城与姬妾同乘一匹马,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招摇过市,让京都百姓当做笑柄足足议论了半月。
李然正仔细的观察砚台,察觉到女子的视线后,他微抬眼皮,视线落在女子隔着帷帽轻纱的脸上,隐隐绰绰的可见一点精致的轮廓。
声音不大,清脆中透着娇软,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楚,与此同时,他闻到一股细腻雅致的幽香,却分辨不出是何种味道,似茉莉,又似樱花。
瞧她今日这身打扮,半旧的象牙白镶边银丝绣藤萝短袄,同色的挑线裙子,外头罩着一件鹅黄领口绣卷草纹半臂,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看来是一位败落的大户人家的姑娘。
他的目光似乎要透过轻纱看到她的脸,他拿着砚台在手里,瞥了她一眼道“没有付钱,便不是你的”
说罢,他转身去问伙计“给这位姑娘的价是多少?”
“五十两银子”
“我出一百两,砚台卖给我”
说罢,便朝身后跟着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赶紧从腰上解下一个钱袋,拿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桌子上
伙计一脸为难之色,道“公子,砚台是这位姑娘先看上的”
云萝见此人忒过分了,明明是她先看上的,他凭什么仗着自己钱多就跟她来抢,她心里不服气,何况这是她看重送给哥哥的生辰礼物,怎么也得争一争,她就不信,堂堂楚王会不讲道理,她微启檀口道
“公子,总得讲个先来后到,砚台是我要送给家兄的生辰礼物,还请公子让给我”
李然活了二十来岁,平日里都是别人让着她,哪有他让着别人的理儿,他盯着眼前的小姑娘,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嘴
“不然这样,我给你一百两,你另买一样,龟山砚就不要跟我争了”
他既然看上了,便没有送出去的道理。
云萝抿着嘴道“我不需要一百两”
李然的脸冷下来,他身后的宋锋出言威胁道“我家主子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小姑娘不要不识抬举,你若是答应,你拿了银子去买其他物件,若是不答应,这砚台我家主子也是要的,不过银子你可就得不到了”
宋锋是个生的浓眉大眼的高壮汉子,说话声如洪钟,腰上又悬着宝剑,旁边的伙计都被吓得瑟缩了一下,知道今日是碰到难缠的主了。
若是碰上别人,云萝自然不会退让,可眼前这个她惹不起,李然她算是见识过了,传言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又是风流班头里的元帅,不仅仅如此,他还强取豪夺,蛮不讲理,跟市井上的泼皮无赖有什么两样,算了,她不跟这等劣迹斑斑的人计较,今日算她倒霉
“既是如此,公子的一百两我也不要了,砚台公子喜欢,我让给你便是,只是公子这般作为,恐怕有失君子之风”
说罢,也不再看李然和他身后护卫忽然变色的脸,领着玉露和香枝从他身边走出去。
她经过的时候,李然再次闻到那股淡淡的馨香,他偏头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
“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在落玉轩内受了一顿气之后,云萝在大街上走了走,渐渐地也就气消了,她并非为了一件事情喜欢斤斤计较之人,就当那个宝贝与她无缘罢,她在街上买了三串糖葫芦,两串分给玉露和香枝,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心情舒畅起来,在街上逛了逛,打算去买其他礼物给哥哥。
正走到一个巷口的交叉处,听到一个声音“叔叔,我想找姐姐,我姐姐在哪里”,小女娃奶声奶气的。
随后另一个听着有些猥琐的声音说道“叔叔知道,你姐姐就在这个附近,我这就带你去”
云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猛地转过身去,那个穿着粗布短打,带着褐巾的男人已经将小女娃拉到了一旁,男人生的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阳光照着小女娃粉粉的一张小脸,团子似得可爱,梳着丱发,两边都簪着一朵浅粉的珍珠绒花,外头穿着海棠红织金灰鼠毛镶边夹袄,著着浅绿遍地金百褶裙,裙摆外覆着两层粉纱,,让裙摆显得蓬松松的,腰间还挂着一块透雕龙凤纹玉佩,一个绣着玫瑰的紫缎荷包,玉露和香枝也同样看到了两人,香枝道
“这女娃儿穿着的可真漂亮,像个小公主”
不是像个小公主,而是真的小公主,这位正是今上的小女儿容安公主,皇上一共五个女儿,其他的四个皆已出嫁,这小女儿乃蕙贵妃所出,和容乐公主,晋王乃一母同胞,因出生不久后,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长大后脑子稍有些迟钝,上辈子容乐公主将妹妹带出宫完,谁料容安在大街上走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音讯全无,容乐公主也从此失了圣心,不再得皇帝宠爱,容乐公主从此也郁郁寡欢,最后还被皇上送到瓦刺和亲。
上辈子入晋王府为妾,她虽不喜欢晋王,却和容乐公主非常投契,两人交情甚好,不管怎么样,她总该帮一帮,若是容安不丢,容乐的命运应该也不同吧
正当那男人要拉着小公主走,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站住,放开这个小女孩”
容安才四岁,并不懂事,胆子却大,被陌生人拉着走一点也不害怕。
男人回过头来,一双小眼睛恶狠狠的将三人瞪了一眼
“小姑娘,你可别多管闲事,我带她去找姐姐,你想干什么?”
瞧着这三个小姑娘似乎识破了他的意图,便不由心慌起来,手一松,将小姑娘放开。
云萝嗤笑,隔着面纱都能听到她声音里的讥诮“你带她去找姐姐,你可知道她姐姐是谁?”
男人叉着腰,佯装镇定“我当然知道,你又是谁,凭什么跟我来抢女娃儿”
两人这么一闹,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周围有人对恶徒指指点点,大家议论纷纷,可却没有一个出手相救。
云萝道“恐怕你不知道,这小女娃身份非同一般,她的姐姐你同样招惹不起,否则你这条小命怕是留不住了”
说罢,她又朝立在一旁,一脸茫然的小容安喊道“容安,快快过来,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容安听到她叫自己,自然选择相信叫她名字的人,迈开小短腿就朝云萝奔过去,男人伸手要抓她,云萝早察觉到他的意图,朝身后的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玉露和香枝同时奔出去,一个去推中年男人,一个蹲身猛地抱着容安,将她给抢回来。
李然和宋锋主仆二人得了砚台之后,从落玉轩出来,宋锋陪着主子去珍肴府吃饭,今日李然约了安阳侯的嫡次子陈颂风,两人在雅间内相谈甚欢。
珍肴府是玄武街上生意最红火的酒楼之一,装潢华丽,雕栏画栋,翘角飞檐,很是气派。
整个酒楼共三层,二楼是雅间,每间房都是独立的,里头设了一架落地屏风,挡住门外的视线,桌椅设在临街的窗口,不仅可以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能远眺皇宫的风景,位置极佳。
李然和陈颂风就在这个极佳的位置,看到了街角上的一幕,因为街上闹哄哄的,声音听不清楚,若不是围了一大群人在外面,他们也不会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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