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远侯府的前厅,正中间梁上悬着一款大匾,上面写着“春晖堂”三个大字,往下墙上中间挂着一副画,两侧是对联,挨着墙面放着一条紫檀长案,前头摆了张八仙桌,左右放着两把黄花梨卷草纹嵌珐琅圈椅,上面坐着的是府上的家主和主母。
堂中央两侧相对摆了两排椅子,沈云萝等几个晚辈坐着。
“老爷,妾身是被冤枉的,妾身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害萝姐儿呀,平日里对萝姐儿和书哥儿,妾都是爱着护着的,虽说这黑色鹅卵石是从妾身院子里的鱼缸中捞出来的,可也不能说明是妾身扔的石头子儿在路上,说不定便是府上哪个贪玩的从鱼缸里掏出来的,怎么就怪罪到妾身的头上来了,老爷,你可得为妾身做主啊”
妇人说罢,便不由垂泪下来,掏出帕子在脸上抹了抹,模样不知多么柔弱可怜。
这妇人今日穿着一件浅白色织金镶边绣芙蓉交领袄子,外头罩着一件藕荷色比甲,下头著月白色水纹凌波裙,乌发松松挽成坠马髻,用一支银度金碧玺点翠簪子固定,月白缎嵌珍珠眉勒贴着雪白的额头。
不比陈氏的娇艳,王氏细眉杏眼,直鼻红唇,眉目生的温婉细腻,肤色白皙,妆容淡雅宜人,身量又单薄纤细,小巧玲珑,让男人一看便生出许多保护欲。
沈云萝的目光在王氏身上扫了一眼,嘴角噙着丝冷笑,她就是这样喜欢选装模作样,演戏的时候简直让人拍案叫绝,若不去当个戏子倒真是可惜了,可偏偏爹爹最喜欢她这幅柔顺娇怯的模样,哭起来梨花带雨,瘦弱的肩膀轻轻的抖动着,仿佛被风雨吹打的小花一般,反倒是陈氏,侯府嫡出姑娘的做派,端方贤淑,娘家势力强大,却不懂得讨好人,反不得沈平川喜欢。
往日里就算了,这次她对女儿下手,陈氏便没那么客气了,冷着脸道“石头是从你院子里出去的,你院子里那么多人看守着,没有你的同意,谁敢去你的鱼缸里捞石子出来”
坐在一旁的沈平川沉默了许久,见下头跪着的爱妾哭的委屈,心就被揪了揪,王氏这么柔弱,她怎么会伤害其他人,他始终不相信陈氏的话,只觉得她就是无理取闹,他转过脸来道
“夫人,玉娘说的对,这石头虽然是她院子里鱼缸中的,可未必是她扔出去的,玉娘心地善良,又疼爱孩子们,她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我看你是误会了,如今阿萝也没什么大事,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陈氏失望的看着沈平川,夫妻这么多年,她知道他心里没有她,当初两家是爹娘定下的娃娃亲,他亦非她心中所念之人,可他竟然连孩子也不在意,陈氏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老爷,这石头分明是她院子里出来的,不是她又能有谁,她差点害死阿萝,你却还这样护着她,你心中可曾在乎过孩子?”
沈平川的目光看向云萝,那双清澈漆黑的眼睛也正望着他,那一瞬间,沈平川愣了片刻,仿佛怕被看穿一般,神色不自然的移开
云萝见他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似乎并无更多的感情在里面,对她爹这种反应她并不觉得奇怪,上辈子哥哥入狱,他不仅不帮忙,反倒过来劝她,让她给晋王做妾,不仅能救哥哥还能帮沈家光耀门楣,可见他心里根本不在乎她。
沈平川面对陈氏咄咄逼人,眼中不悦的情绪越发明显,他沉着脸道
“这件事情毫无证据,萝姐儿摔跤只不过是一种巧合,你若是能拿出证据来,我便信你”
沈裕书听着心中不忿,正要站起来说话,被沈云萝伸手按住,示意他不要乱说,云萝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爹爹绝不会因为这事情动王姨娘,她只不过是想要哥哥和娘亲看清楚爹爹的面目而已。
陈氏再要说话,沈云萝起身道“娘,爹说得对,我看此事就这样算了吧”
陈氏堵了一肚子的气发泄不出来,只得无奈妥协,丈夫的做法让她彻底的心寒了,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最后若馨院子里两个负责看管鱼缸的丫鬟被拖出来责打了二十杖,陈氏特地嘱咐孙嬷嬷在王氏的院子里狠狠的打,两个丫鬟疼的惨叫连连,一声声通过窗户纸传到王氏的屋里去,王氏在里头听得心惊肉跳的,只将一口银牙咬碎,却不敢做声。
陈氏让阿萝先回屋去,自己则在院子里看着,两个丫鬟打了十几个板子已经皮开肉绽,期间孙嬷嬷还不住的逼问两人,可两个人的确不知情,只得白白替主子挨了这个痛,二十个板子下来,臀部都是血,几个粗壮的婆子将二人扔在地上,陈氏说道
“你们两个好生记着,若是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也别在沈家待了”
两个丫鬟疼的出不了声来,陈氏带着人走了。
等院子里的人都散去之后,王氏才从里头出来,吩咐下面人的将两个被打的丫鬟抬出去,人还没有走,几个丫鬟便簇拥着沈云芙进来了,王氏赶紧迎上去,一脸慈爱的神色,拉着女儿的手道
“阿芙,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院子里好生待着么,昨日里才摔了膝盖,不好好养着,落下病根怎么办”
沈云芙的目光从两个被抬走的丫鬟身上收回,落在王氏的脸上,她皱着眉道
“娘,怎么会这样,俗话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爹爹也不帮着我们说说话”
王氏脸上的笑容一僵,拉着她进了屋,让那些没在屋内伺候的丫鬟都出去后,王氏才将一肚子火气都发泄出来,她破口骂道
“那个女人仗着自己娘家有权有势,哪里还将你爹爹放在眼里,若不是你爹爹护着,她今日要打的恐怕是你娘我呢,她一个当家主母教训两个丫鬟,谁也管不着,这府上的大权一日在她手中,她便总是要压我们一头”
沈云芙听罢,便红了眼眶“若不是为了我,娘也不必如此委屈”
王姨娘舍不得女儿哭,忙将她搂在怀里抚慰,抬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脑袋,低声道
“我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孩子,娘把你们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只要你们记得娘的好,娘这一切就不算白做了,你哥哥荒废学业,每日里游手好闲,我是管不住了,只有你容貌生得好,才华又不比沈云萝差,娘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只要你嫁给许世子,府上就没人敢欺负咱们娘两”
“只可惜女儿是庶出的,就算嫁给肃安表哥,也只能做妾”沈云芙有些失落的说道
“孩子,这些你都不必担心,娘自有娘的办法”王姨娘依然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发顶,眼底却露出一丝狠色。
沈平川对陈氏客气疏远,沈裕书清楚,爹爹的偏心他也知道,可偏心到连妹妹的死活他也不关心,沈裕书便不能接受这一点,兄妹二人回到抱月院中后,沈裕书便一吐为快
“妹妹,适才你为何拦着我?”
沈云萝用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声的说道
“哥哥,这些内宅的事情你莫要搅合,我和娘都盼着你高中呢,你也知道咱们的爹爹靠不住,往后我和娘还要仰仗哥哥来照顾呢,这次娘是希望哥哥能看清楚那些人的真面目,以后防着点,别中了别人的圈套,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可怜,实则内心比蛇蝎还可怕”
沈裕书神色一肃,妹子的事情和王姨娘脱不了干系,若是她果真怀着伤害妹子的心思,那岂非太可怕了,可从前妹子天真无忧,可病好了之后忽然变得不一样了,沈裕书摸摸下巴道
“妹妹,总感觉你比以前懂事了”
重生这般荒唐之事,她自然不能告诉他,只道“哥哥当知,吃一堑长一智”
听了这句话,沈裕书有些心疼,心里头更加笃定了一定要高中的念头,为了妹妹和娘亲。
眼看着沈裕书科考在即,过两日还要去书院读书,本月的十五号是他生辰,沈云萝要出门替哥哥买一件礼物,提前送给他,陈氏见她身子康复的差不多了,便答应下来。
次日清早,沈云萝收拾打扮好之后,便带着玉露和香枝两个丫鬟出门去了。
陈氏提前为她准备了马车,紫檀木车壁,上头是犀牛皮做的车篷子,车上并没有太多饰物,故而不会太过招摇,到了京都有名的玄武大街上,太阳才升起不久,车夫找了地停下马车,云萝这才带着两个丫鬟从马车内下来。
此时的玄武大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人,叫卖声,吆喝声营造了繁华都城的氛围,落玉轩是京都最有名的文房四宝铺子,一开门就有人上门来做生意,掌柜的在柜台后将一副算盘打的非常响亮,沈云萝进来后,便有热络的伙计问她要买什么,她要买砚台,那伙计便带着她看了一些比较好的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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