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萝醒来之后,吃了两回药,恢复的还不错,次日便下地行走了,清早她坐在铜镜前,认真的看着自己的鹅蛋脸,连自己也被昔日的水嫩和青涩惊讶到了,十三岁的她神色鲜活,双颊泛着浅浅的粉红,明媚精致,眉若远山,一对水灵灵的桃花眼,瞳孔如墨珠一般漆黑,鼻梁挺直秀美,小小的嘴儿,粉红的唇瓣,像枝头新开的桃花。
她生的的确很美,可偏偏上辈子,这张脸并没有给她带来许多好处,反而招来不少祸事,可见美貌也并不是全然是好的,她上辈子性子张扬活泼,因此才会被晋王李湛盯上,重来一生,她需尽量低调,莫要再惹祸上身了。
酿玉的一双好巧手,不仅擅长厨艺,连梳妆的功夫也是阖府最好看的,替她梳了一个百合髻,额前垂下两捋碎发,乌发用累丝莲花攒珠簪固定,带着绿松石耳珰,然后在她的身侧微笑道
“咱们家姑娘就是美,怎么打扮都好看”
若是换做从前,沈云萝听到这句话难免有点得意,今日却淡定非常,回头轻轻一笑“是你时手巧”
香枝从衣柜里拿着衣服走出来,是海棠红颜色,沈云萝扫了一眼道“我不爱这红色,去换那件淡蓝色的袄子”
香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目光看向酿玉,酿玉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去换,香枝心里觉得奇怪,但行动上却还是很快,很快就将淡蓝色对襟琵琶袖竖领并蒂莲纹袄子并月白织金妆花缎马面裙,衣裳款式虽然不旧,却也不是新的,香枝道
“姑娘,这套是前年的旧衣,没那套海棠红的鲜丽”
沈云萝看了一眼道“无妨,就穿这一套”
其实惊讶的不仅仅只有香枝,就连酿玉看了沈云萝这个反应,也觉得不可思议,换做病前的姑娘,衣裳偏爱红色,喜爱漂亮的首饰,因此她的衣柜里大半的衣裳都是各类红色,原因无她,自从姑娘从四姑娘嘴里得知平昌候世子喜爱女子穿红色,以后姑娘做的衣裳便大部分以红色为主了,今日姑娘这是怎么了,破天荒的说自己不爱红色了,莫不是病了一场之后,改性子了?
说真的,换上浅蓝色袄子的沈云萝,另有一番风韵,是个清丽脱俗的小佳人,沈云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身上这件半旧的袄子,上辈子,自从进入王府之后,晋王对她千娇百宠,锦衣玉食,过着富贵日子,穿的衣裳也都是时下流行的新款式,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么旧的衣服了,换做以前她定会觉得丢脸,此刻却有着淡淡的心酸。
她家是抚远候府,可这府上的日子却还没有京中普通富户家过得舒坦,她的高祖曾经威名赫赫,为人颂扬,祖父一生也兢兢业业,只可惜她爹爹沈平川却是个不思进取的,年轻的时候参加过科考,失败之后便一直不得志,靠着祖荫在工部营缮清吏司做了一个五品郎中,一年的俸银还不到一百两,他在这个官职上做了十几年,这些年,侯府的人越来越多,开支也大了许多,爹爹的俸银却没有半点增长,多亏了娘亲拿出自己的嫁妆,侯府才支撑到现在,可母亲的嫁妆毕竟是有限的,不仅也要养活府上的人,还要帮着爹爹在官场上打点,祖上留下来的那几家铺子生意也不好,田里的收成也不好,府上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上辈子,也是因为府上入不敷出,哥哥又出事,她才迫不得已给晋王做妾,上辈子受过了没银子的苦,这辈子她定要多赚些银子,免得到时候身不由己。
酿玉见她看的出神,以为沈云萝是嫌弃衣裳过旧了,便忍不住说道
“本来夫人替姑娘做了两套冬季的衣裳,其中有一套便是浅绿色的,只是姑娘嫌弃颜色太过素淡了些,便送给了四姑娘,如今姑娘自己想穿的时候却没有了,姑娘待四姑娘那么好,姑娘落水后,四姑娘却连看都没看姑娘一眼,那衣裳还是夫人私出的银子做的,真是白白可惜了”
酿玉一直不喜欢沈云萝对沈云芙特别好,她比沈云萝要大两岁,人情世故方面也通透许多,她知道沈云芙并不是真心对待自家的姑娘,做的都是表面功夫,她多次提醒沈云萝,不过自家姑娘也不当回事。
沈云萝知道酿玉是一番好意,可惜上辈子她没有听进去,而酿玉比别的丫鬟懂事能干,又处处护着她,因而才遭了嫉恨,被王姨娘给除掉。
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从前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往后这些事我会听你的,谁是真心待我,谁待我虚情假意,我都看在眼里”
酿玉听完之后,眼眶都红了,没想到她家姑娘还有这么懂事的一天,自从昨日姑娘跟夫人说了那番话之后,她便隐隐感觉姑娘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同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方才姑娘同她这句话的时候,她才猛然明白,自家的姑娘懂事了。
说罢她拍拍酿玉的手,让她莫要激动,酿玉将情绪克制下去,一会儿香檀端着早饭进来了,云萝用了早饭,刚歇了一会儿,院子里伺候的一个丫鬟就进来说大公子和许世子过来了,她并不想见许肃安,可哥哥也来了,她也不能一个见一个不见,云萝让他们二人进来。
两个年轻的男子站在眼前,一个约莫十八岁上下,身穿天青色杭绸直身,头戴金冠,面若冠玉,五官清俊柔和,一派斯文儒雅之气,这位正是她的大哥沈裕书,另一个二十岁左右,穿着鸭卵青圆领通袖长袍,腰束玉带,头上戴着玉冠,面容更是俊美无匹,长眉星眼,端的是风流蕴藉,鼻梁挺拔如孤山,薄唇上一抹淡红色,这位则是她的表兄平昌候世子许肃安,如今任正三品指挥使,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许肃安看着颜色娇嫩的少女,见她今日穿了浅蓝色袄子,比从前那各种各样的红色看起来舒服了许多,不过在他眼里,表妹穿什么都好看,颜色艳丽的穿着像一朵盛放的蔷薇,颜色素雅的穿着却像一朵水莲,真真是千娇百媚,他的心跟着柔软下来,柔声道
“阿萝,你可算醒来了,昨日可叫表哥好生担心,现在身子好了些没?”
阿萝的目光安静的落在他的脸上,虽然上辈子少年时的心事都是关于这个男人,可此刻再见到他内心已经平静无波了,即便是两情相悦,终究抵不过世事无常,上辈子她没有嫁给他,除了突逢变故之外,和他的母亲平昌候夫人沈氏也有莫大的关系,沈氏目光短浅,贪财好利,又是个势力之人,上辈子哥哥和舅舅入狱,她求许家帮忙,被沈氏无情的赶出门,被王氏一点小利所惑,就让儿子娶沈云芙,让阿萝伤心欲绝,就冲着这一点,她也不能和许肃安在一起。
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让许肃安抱有任何希望,趁早死心,也免得日后伤心难过。
她垂下眸子,淡淡的说道“我没事,多谢肃安表兄关心”
这明显生分的称呼让许肃安脸上的笑容微滞,从前阿萝只叫他“表哥”,只因她觉得更为亲昵,只有在不太亲近的表兄妹前才会加上名字,她是一时口误,还是故意同自己生疏了?反正不管是哪种原因,他心里都不舒服,不习惯她这样生分,沈裕书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见妹妹病了一场之后,小脸都瘦了,下巴尖尖的让人看着心疼
他抬手摸了摸妹妹乌黑的发顶,眼睛里充满关切,声音温和道“阿萝,瞧你的脸都瘦了一圈,哥哥那儿还有五两燕窝没吃,等晚些我让煮霜给你送过来”
这燕窝还是上回舅妈送给娘亲的,娘亲没舍得吃,分开两份送给兄妹二人。
阿萝笑弯了一对桃花眼,双眼亮晶晶的
“哥哥,如今我的病还未全好,不宜进补,这燕窝可是吃不得的”
沈裕书道“那也无妨,先送过来,等妹妹身子康复了再吃也不迟”
和上辈子一样,哥哥打心底里疼爱她这个妹子,从小就护着她宠爱她,但凡自己有好的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阿萝,哥哥才华横溢,年少得志,高中之后便入翰林院,扶摇直上,一年后提拔到了中书省,可偏偏那件事对他打击太大,即便被她救出来,也心灰意懒无心做官,每日只知酗酒,最后不仅丢了官,连侯府的爵位也被沈裕丰继承了。
许肃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从前的阿萝可对他比自家的亲哥哥还要亲,可今日的情形却截然相反,是不是因为那日他找她,这才害她匆匆跑来掉入水中,若知如此,他便该直接来她院子里找她,约她去什么后花园,都是他不好,她这还是在生他的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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