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三年,舜国,晋王犯上作乱,其部下在城中肆意抢杀,城中一片混乱,百姓四处逃散,这一切终止于今夜,楚王李然领着关中军破城而入,将谋反的晋王部下杀的溃不成军,晋王从备受宠爱的皇上胞弟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皇上痛心疾首,赐了一杯鸩酒送晋王上路。
对于晋王府的女眷来说,这一夜真是难熬,城内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北风呼啸冻得人瑟瑟发抖,而整个晋王府,则被关中军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晋王妃的心如坠冰窖。
老嬷嬷刘氏,在晋王府伺候主子多年,此时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泪光,声音里透着一丝颤意
“王妃,晋王府都被包围住了,看这个光景,咱们王爷肯定是败了”
晋王妃曹月瑜的眼眶立马就红了,想着夫君死在外面,夫妻二人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手掌拍在手边的茶几上,震得茶盏颤动,她咬牙切齿道
“王爷筹划的天衣无缝,若不是那个贱人告密,王爷又怎会…”
到后面已经哽咽说不出话来,泪水模糊了双眼。
老嬷嬷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沉沉的说道“王妃,咱们王爷是毁在那个贱人手里了,自从她入府之后,仗着王爷宠爱她,谁也不放在眼里,处处压您一头,您和王爷到底夫妻一场啊,老奴知道,您才是真真将王爷放在心上的,杀了这个贱人,咱们也算是帮王爷报仇了”
晋王妃恨得牙痒痒,反正已经快死了,此仇不报更待何时,她将心一横“嬷嬷说的好,平日里王爷总是护着这个贱人,今日看谁还能护得了他”
两人没注意到,窗外人影一闪,瞬间就消失在院中。
停雪院中很是静谧,院中大雪纷纷,红色灯笼映着雪光轻轻的摇曳,窗棂上倒映着女子婀娜的身影,如同一卷画。
紫笙从王妃院子里听到消息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喘着气跑回来,赶紧告诉沈云萝,见她依旧垂头作画,不为所动,便焦急的跺脚道
“侧妃,别作画了,王妃要杀您,您还是想着怎么活命吧”
沈云萝手上的动作一停,秋水般的眸子朝她瞥了一眼,淡淡说道
“杀我又如何,我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一滴墨汁从狼毫尖上滴落,落在宣纸上,慢慢的泅开,沈云萝见好好的一幅墨竹图被毁了,不由得的轻轻蹙眉,这时候院子的门忽然被人蹿开,一阵北风猛地刮进来,帘子被卷起,将屋内的暖意吹散了,烛火摇曳不定,她将笔搁下,回过头去,目光中晋王妃带着七八个婆子气势汹汹的进来了。
她的眼底忽然有了笑意,嫣红的唇瓣微微上扬,仿佛是等在这一刻已经许久了。
晋王妃面目狰狞的望着眼前的绝色女子,深切的恨意此刻皆浮现在脸上,晋王的死如同刀子般剜着她的心,让她对沈云萝的恨意更深了,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有着一切被女人羡慕的资本,精致的面孔,窈窕的身段,还有着冠绝京都的才华,然而这些也是她招人怨恨嫉妒的根源,晋王妃目光冰冷
“妖女,王爷这一生都是毁在你的手上,今日我要取你性命,替王爷报仇!”
说罢,那七八个婆子便一拥而上,想要上前将沈云萝给擒住灌下鸩酒,沈云萝摆摆手,神色安宁,她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的一切,如今终于到来了,她心底反倒有一丝的解脱
“不劳王妃动手,我自己来”
王妃示意几人停下,紫笙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想要扑过来阻止她,被几个老嬷嬷架住双臂拦下来,紫笙哭喊道“侧妃不可啊,您肚子里还有…”
话还没有说话,晋王妃铁青着脸呵斥道“堵住这臭丫头的嘴”
沈云萝没有理会紫笙说的话,没错,她肚子里头还有晋王的孩子,那又怎么样,就算晋王妃不取她的性命,其他人也未必能容得下她们母子,反正迟早是一死,既然这个孩子是由她带来的,那就让她将孩子带走吧,这辈子无缘做母子,若是有下辈子,她一定好好待他。
她上前端起鸩酒一饮而尽,在晋王妃冰冷的目光中,她捂着绞痛的腹部倒在地上,她这辈子毁在晋王的手上,而她也毁了他一辈子,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两人的恩怨已了,若是有来生,她再不愿与他纠缠,只愿嫁个普通人,过上安稳的生活。
还是早春天气,城中春寒料峭,一连数日总是阴雨绵绵,湿湿冷冷让人难受,屋内烧了两盆银骨炭,散发着淡淡的松枝香味,沈云萝在噩梦中惊醒过来,惊呼了一声,睁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她的声音惊动了许多人,接着帐子被人掀开,一个挽着高髻的妇人探头看进来,肤色白如膏脂,五官娇艳秀美,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她身上穿着海棠红杭绸对襟袄子,外头罩着一件豆绿比甲,下著秋香色挑线裙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娴雅温和,妇人坐在床边上,见床上躺着的少女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满头是汗,抬手用帕子替她擦了擦,妇人心疼道
“好孩子,可是梦魇了?”
沈云萝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妇人,这分明是她母亲陈氏,怎么她明明死了却还能见到母亲呢,母亲身边还站了一个丫鬟,正是她屋里伺候的玉露,她的母亲死于她十四岁,而玉露也在母亲死后没多久,被冤枉偷了四姑娘的簪子,被逐出沈家,她怔怔的问道
“娘,我这是怎么了?”
这句话让陈氏又担忧起来,她道
“孩子,昨日里你落水发烧,昏迷了一夜,到今日才醒来,莫不是烧坏了脑子,连昨日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她这一生落水只有一次,等沈云萝想明白自己是重生了之后,因为欢喜心在胸腔快速的跳动着,没错,她回到了十三岁这年,为了赶去见表哥许肃安,途经府上的小花园,踩中石子滑倒掉入池子中,被救上来之后,便病了好些日子才见好。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居然还能见到母亲,想起娘去世后的种种心酸,沈云萝没忍住落下眼泪来,她坐起身子,如乳燕一般扑入陈氏的怀中,她哭着喊
“娘…”
陈氏想想那冰冷刺骨的池水将女儿淹没,心口跟着被揪了一下,女儿家娇气,受了这么大的罪自然难过,沈云萝掉眼泪,陈氏认为是她心里头委屈的缘故,她轻轻父抚摸少女的发顶,柔声说道
“阿萝,都过去了,别怕”
女儿醒来后,陈氏一颗悬着的心落回肚中,沈云萝却是感慨万千,上辈子娘暴毙而亡,当时她一气之下将知情的丫鬟打死,一切都死无对证无从下手,娘去世之后,爹爹抬了王姨娘做主母,不仅府上的中馈交给她,又以她年纪小的缘故,把娘所剩无几的嫁妆也交到她手里,后来她设计让哥哥娶了她的侄女,借此机会私吞了娘所有的嫁妆,后来,许肃安也被沈云芙抢走了,而她为了救哥哥和舅舅,不得不用身体和晋王做交换,成为晋王的侍妾,可笑的是,被抬入晋王府她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王氏和庶妹联手设计好的,她也被她们彻底利用了。
想起上辈子的变故,沈云萝心里难受,她知道娘死的蹊跷,既然是重活一辈子,那她定然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发生这样的悲剧。
等沈云萝情绪缓过来,陈氏便问她肚子饿不饿,她听到肚子咕噜直叫,便点了点头,一会儿的功夫,玉露便从厨房里端了些吃食过来,沈云萝喝了一碗肉糜粥,几个素菜饺子,便已觉饱腹,陈氏见她吃完之后,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心中高兴不已。
陈氏坐在床边上望着女儿白白的小脸说道
“你平日里素来小心,那条路少说也走过十几年了,再熟悉不过了,花园里的路都是专门修葺过的,平直好走,怎么好端端的竟然滑倒落水了”
这几日陈氏心中一直有疑惑,云萝性子虽活动好动,可却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心思细腻,这种事情又从来没有发生过,见女儿吃完东西精神好,便忍不住问了。
陈氏性子大度脾气好,待人宽厚,小事情不太计较,就连平日里王姨娘做的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对女儿和儿子的事情,她却极为上心。
上辈子陈氏心中也有相同的疑惑,后来查了一下,说是旁边的高坡上滚落的石子,只吩咐人将高坡上的石子清理掉,便不了了之了。
其实这事情远远没那般简单,沈云萝也是后来才想到的,只可惜那时母亲已经过世了,一双清亮明澈的眼睛看向陈氏,小姑娘启唇轻声道“娘亲可相信女儿说的话?”
陈氏拉着她的小手“我是你亲娘,岂有不相信你的道理”
沈云萝咬了一下嘴唇,说道“娘亲,女儿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人想要害死女儿,便特地从其他地方捡了几块滑脚的石头故意扔在路上,害女儿滑倒滚入池子里”
沈云萝暂时还不能直接说是王氏做的,一来自己没有足够的证据,二来她若是直接告诉陈氏说是王姨娘陷害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在此之前,王姨娘和沈云芙一直与她们相处的还算和谐,至少表面上是。
陈氏刚想说梦里事情岂能当真的,一旁的孙嬷嬷却对小姑娘说的这番话上了心,这府里头可并不太平,夫人不争,不代表某些人不抢,那些个就是看着夫人待人宽厚做事情才越发肆无忌惮了,这回还欺负到三姑娘头上来了,孙嬷嬷道
“夫人,您可别怪老奴话多,此话未必毫无道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非是姑娘察觉到有人想要害她性命,才会做这样的梦来,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出事的偏偏是萝姐儿,夫人心肝宝贝的疼着,若是不查清楚,留着这些人在府上,往后还不定做出什么迫害姐儿的事情来,不若揪出来早除掉,方可保萝姐儿平安顺遂”
孙嬷嬷说的话,陈氏听进去了,想到府上若是有人迫害自己的姐儿,浑身便冒出一阵冷汗,她看了看女儿苍白的小脸,这次出事已经让她提心吊胆了,若是再出一次这样的事情,后果她真的不敢想象。
陈氏道“孙嬷嬷,你现在就将花园里洒扫的丫鬟婆子都叫过来,咱们挨个的问话,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敢害我的女儿”
孙嬷嬷应声要去,被沈云萝叫住了,她抓住陈氏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娘亲,此事不宜大张旗鼓,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提前将罪证毁掉,让咱们什么也差不到,不如私底下偷偷的查,待查出真相后,再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女儿想的的确是周到,陈氏欣慰的点点头,让孙嬷嬷按照姑娘的意思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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