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斥,整个坤宁宫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齐聚正殿门口。
那里, 骄阳正当空, 五彩霞光拢成一个圈, 沐浴光圈而来的一对璧人格外引人注目。
男子一身玄衣,高大挺拔,龙章凤姿, 他手中挽着个身姿绰约的红衣女子, 眉眼如画,楚楚动人。随着她的走动, 殿中响起泉水般悦耳的环佩撞击声,所过之处暗香浮动, 沁人心脾的龙涎香沿着她漂亮的裙摆四散开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新后的第一次亮相就惊艳了众人, 所有目光自发追随着她, 连眼都舍不得眨。
赵太后知道, 这便是她那软绵绵娇滴滴的小儿媳了。
她的猜测果然不错, 这女人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容貌太过太招人, 身子太嫩太勾人, 刚开.苞的小妇人, 看似青涩,实则举手投足都是妩媚之气,不经意的撩拨, 最是牵动男人心思。
瞧她那眼睛珠子一瞬不瞬的好儿子就知道了。
诚如赵太后所想,萧彧对满殿目光毫不在意,托着阮棠胳膊,走到近前行礼。行完谒礼又行家礼,阮棠跪下,接过宫婢手中茶碗高举过头顶,口中说道:“媳妇请母后安,母后请喝茶。”
赵太后坐着不动,赵雾琞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方冷着脸接过茶碗随便啜上一口,将一个薄得可怜的红封放到阮棠手上,训诫道:“嫁进皇家就要守皇家的规矩,你是退过亲的人,更应该感激圣上宽宏,今后不要再如昨日般缠着圣上彻夜求欢,更不要一个人霸着圣上不放,雨露均沾才是为后之道。”
阮棠早料到赵太后会给她一个下马威,但没料到她会直白,这么露骨,这么尖刻,一时间既难堪又难过,刚想辩解回去,却被萧彧一把拉起来扶坐到主位上,但听他说道:“母后好生奇怪,洞房花烛乃人生至喜,哪对新婚夫妇会盖着棉被纯聊天?难道你跟父皇当年就是如此,那我……是怎么来的?”
“哈哈哈……”
在地上躺了半天的某人突然诈尸了,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躺着笑不够,她又爬起来捶墙,边捶还要边娇哼:“万岁爷,你可算给妾身报仇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一辈子没这么好笑过。”
“来人,给我撕烂这贱妇的嘴!”
赵太后气得脸都绿了,漂亮的丹凤眼瞪得浑圆,浓浓的厌恶和忿恨之情一目了然,看起来格外狰狞。
芝贵妃不待宫人上前就轻巧地蹦到萧彧身后躲藏起来,还露出半个身子做鬼脸,赵太后快要被她气疯了。
“萧彧,你为新妇出头我认了,但这个疯婆子你一定要给我处置了,不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安王也觉得芝贵妃做得太过,坚定地站在赵太后一边,要求萧彧处置芝贵妃。
“我不是疯,我是眼瞎,居然相信你们萧家的人。”芝贵妃抹了一把笑泪,整整衣裳,扑通一声跪倒在阮棠身前,抱着她的双腿哭诉起来。
“皇后娘娘,妾身心里苦啊,当初妾身用清白救了圣上,他却连个谢字都不说就将我赶出宫去。我饱受流言蜚语侵扰,准备绞了头发出家,圣上又死乞白赖找上门,说要带我回去享福,还说后宫由我做主。
“可我进宫一天福都没享过,为了一筐荔枝从夏盼到春,现在又因为这筐荔枝被人毒打,这种窝囊日子妾身过够了,求娘娘放妾身归家吧,妾身不当这劳什子贵妃了,妾身要做姑子去。”
她哭得好不伤心,清丽脱俗的娇颜被脂粉糊成了花猫脸,高高肿起的半边淤青更是刺目,阮棠轻轻抚摸上去:“疼吗?”
“疼,可疼可疼了。”芝贵妃眷念地蹭着新后手心,像一只温顺乖巧的小奶猫。
众人全都看傻了眼,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一刻钟前口出狂言,撒泼打滚,气得赵太后要疯的跋扈娘娘。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阮棠不管别人怎么想,眼泪汪汪地让人取来药膏亲自替芝贵妃涂抹,临了还让她站在自己身旁,对萧彧哽咽道:“圣上以仁、信治天下,芝姐姐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可一定不能亏待她啊。”
“皇后放心。”萧彧替她轻轻拭泪,说着他们自己才懂的话。
安王和赵太后顿觉不妙。
但听萧彧对小太监道:“去跟司礼监说一声,就说芝贵妃劳苦功高,当擢为皇贵妃,让他们尽快准备册封仪式,朕要亲自……。”
“萧彧!”话音未落,赵太后就叫喊起来,“你叔祖和我已经决定让阿雾当皇贵妃了,你再传旨让我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沉默了半晌的安王也开口说道:“太后说得对,后、妃同封是祖制,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商议好了,既然皇后和芝贵妃是你自己选的,那皇贵妃就由你母后和宗室共同挑选,我们都觉得阿雾丫头不错。”
“我不同意!”
原本偎依在阮棠脚边的芝贵妃一蹦三尺高,葱指都快点到安王脸上,愤愤道:“贵妾和妾是两码事,能做老二为甚么要委屈自己做老三?王爷口口声声忠信孝悌,其实家里美妾一大堆,妾室们为了金丝马桶争得头破血流,为了位份更是打得不可开交,王爷不管自己家事反倒对侄孙指手画脚,真是笑死个人。”
“你虚长圣上四五十岁,自己几十年都摆不平的事,凭甚么要圣上听你的?”
“你放肆!”
安王被人当众揭短,气得山羊胡子全竖了起来,上前就要掌掴芝贵妃,却被她眼中的狠厉吓住了。
那眼神明明白白地传递出一个讯息——你敢打老娘试试!
他想起她投河那天浑身湿漉漉被人抬回来的样子,想起方才她狠抽自己并在地上打滚的样子,更想起他府里这些不外传的秘辛,心中一惊,蓦地退后一步。
芝贵妃无声地笑了。
人老成精,还是这个老头儿会看颜色,不像那个死不开窍的半老太太。
赵太后看得火大,正要发怒,肩上忽落下一双手,手的主人自她身后款款走出,朝阮棠屈膝,呈上一个鸡翅木描金匣子。阮棠打开,里面装着一套上好的碧玺石头面,钗、簪、满冠、钿儿、分心、挑心、掩鬓、耳环一应俱全,显见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表嫂,”赵雾琞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三月的柔风拂过脸庞,笑得也特别可爱,“这是我在边关榷场找匠人订做的,世上独此一份,象征独一无二的情意,祝你和表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阮棠笑着点头。
关于赵雾琞,她前世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其有貂蝉之貌,陆逊之才,经常给靖远侯出谋划策,有边地一枝花的美誉,是许多将才争相求娶的对象。
赵雾琞知道阮棠在打量她,她其实也在不动声色地审视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皇后娘娘。
在萧彧订亲以前,她甚至都不知道京城还有阮氏这号人物,萧彧订亲的消息传到边关,她才知道阮家只是正四品,阮棠被人退过亲,家里还有个被人投过两次毒的倒霉催便宜哥哥。
这样的家世人品,委实太差了些。
她对这门婚事并不看好,不说别的,她那难缠的姑母就是最大的绊脚石。萧彧不清楚女人嫉妒的威力,他越是当众维护阮棠,姑母就越是记恨她这个低门楣的新妇。
最好的办法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显然,他还太嫩,没见过风浪,只一味迷恋情爱,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擅长揣摩人心。
赵雾琞阖下眼睑,想了想,抬头对赵太后道:“姑母,表哥与表嫂还有芝贵妃感情正笃,我不想再挤进去了,就让他们三个和和美美地处着吧。”
“不行!”赵太后异常坚决,“多一个是多,多两个也是多,既然三个人能处好,四个人就不会有问题。”
安王觑了一眼芝贵妃,终于松了口风,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要不……让阿雾丫头当贵妃吧。”
赵太后瞪眼:“阿雾出身这么好,当皇贵妃已是埋没了她,怎么能只当个贵妃?!”
“一个两个都不愿意退让,这让我怎么做主?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不管了!”安王甩甩袖子,翘着山羊胡转身要走。
赵太后急忙唤住他:“叔父请留步,我有个主意,保证公平又公正。”
“快说。”
“不如来一场比试,五局三胜,成王败寇,输的那个不许纠缠,还得自愿离去。”
“这……行吗?”安王目视萧彧,不忘偷瞄芝贵妃两眼。
芝贵妃白眼珠子一翻:“比就比,谁怕谁就是龟孙子。”
比试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赵太后心情大好,看阮棠也顺眼了许多,还留她吃了茶点。
坤宁宫出来,主仆几人走在长长的御道上,帝后在前面携手而行,牛皮糖帮芝贵妃拎着裙摆,对她肿起的侧脸嫌弃不已:“你也真是敬业,竟舍得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还有那个劳什子比试,你能不能行啊?”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芝贵妃神采飞扬,走路带风,“主子说了,只要我护到皇后娘娘站稳脚跟,甚么要求都任我提。”
“那你想提甚么要求?”
“第一个当然是把你这个“对食”好好修理修理。”
牛皮糖心中一紧,赶紧说道:“贵妃娘娘,当初误会我们是对食的可是阮夫人,你应该找她说理去。”
“你要我找国丈夫人算账?”
“呃,要不跟皇后娘娘说说?”
芝贵妃想了想,蹭到萧彧身边,低声道:“万岁爷,婢子知道你跟娘娘情热,可你下次亲嘴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啊?你把娘娘脖子都快吮出珍珠项链了,你让别人怎么信服受宠的是我?”
萧彧斜眼睇她:“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也来一条“项链”?”
芝贵妃连忙绷紧皮子:“婢子不敢。”
“呵。”
萧彧目光自她身上挪开,她马上胆子又大了:“万岁爷让婢子陪娘娘到密室观看欢喜佛是否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你不是时刻等着献身给状元糖么?”
芝贵妃:“……”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主子?
她要是再跟萧彧说话,她就是个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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