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陈希基本上往返于学校、医院和家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日后陈希回忆起来,其实她少年时期最难忘的日子,就是这段时光。她放学,从家里温好饭,带给母亲。或许是因为没有力气,母亲比平时温柔了许多,讲话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似乎也融洽了许多,变得不是那么易燃易爆炸。好像那条定律是真的,人只有在直面生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身边的人是多么的珍贵。
美尼尔综合征令她的瞳孔涣散,变得没有焦距,但看到陈希的时候,她眼睛里总是闪过一瞬间的光。
陈希不止一次地梦见过这样的光,她的梦境变得不止是灰白色,总是多了那么一个有亮光的出口。
陈希的妈妈辞了工作,专心休养。
出院的那一天,大风,但丝毫没有影响全家人的心情。在小城市里,有一种很好玩的交通工具,有人叫蹦蹦,有人叫三轮,一家人坐在这样的小车里,去周边超市买了食材,准备回家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陈希的妈妈没有食言,当天傍晚就带着陈希去逛街。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已经悄然结束,甚至就连路边的坚冰也融化得七七八八,道路两边是潮湿的,覆着薄薄一层透明的壳子,正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化冰其实是一个肮脏的过程,所有包覆在白雪下的脏东西都被放大,不堪入目。
陈希的妈妈眼光独到,帮她挑了一件衬人的衣服。陈希的头发依旧扎得很高,配这件衣服就像一只活力四射的兔子。她没有着妆,看起来也就更加年轻。
只不过在出商场的时候,陈希遇到了安择明。
陈希向来是个绵绵的人,如果在大街上遇见朋友或是熟人,一定不会上前打招呼的。所以即使是安择明,陈希也没有叫他回头的打算。只不过,陈希虽然没有这样的打算,但依然遥遥地望着他。
他们好像挺久没有联系了,自从陈希的母亲病后。无论是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关系,一个多月不联系,恐怕也算很久了。
但这一瞬间,安择明仿佛是收到了什么感应,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来,正对上陈希的视线。
陈希从安择明的视线里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惊讶,然后她迅速地低下头去,跟着母亲离开了。
即使是目光之间也有所交汇,两个人却也没有联系。
显然,安择明是不会主动来找陈希的。陈希对安择明而言,多不过像一只小猫小狗。有了能开心一点,但没有也没什么。
况且,安择明活了这么多年,几乎很少主动。叶染是个例外,陈希隐约地听过安择明和叶染的故事,就好像是电影里的什么情节。
叶染的父亲做生意,母亲是政府官员,在当地小有名气,叶染自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白富美,从小到大既不缺钱也不缺爱。人一旦不缺钱,就会想方设法地花钱,女孩子大多数会把钱花在自己的身上,令她们更加闪闪惹人爱。
叶染就像一只蝴蝶,在这个三线小城市里,自然算得上数一数二的MVP。而安择明的父亲深谙“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将一线城市多不胜数的生意带到三线小城市去,自然会赚很多的钱。所以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叶染从小就在爱的海洋里沉浮,而且比起安择明的来者不拒,叶染的要求可是要高得多。因此一开始,安择明根本没能入得了叶染的法眼。
安择明一看被拒绝,更来劲了,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被拒绝过。因此安择明制定了一套极为详细的追求攻略,每天该做什么事无巨细地写了上去。安择明追了三个月,终于抱得美人归。
所以说,从一开始,叶染在安择明心目中的地位就是很高的。
安择明是通过陈然认识的叶染,陈然好像对叶染也有那么点意思,经常给叶染打电话,好巧不巧地有那么几次,被安择明看见了。
在有叶染之前,安择明和陈然算是兄弟。但有了叶染以后,安择明发现陈然动不动来挖他的墙角,火了。
安择明从小就是在市井上混的,他好端端一个富二代,从不有点富二代的贵气,就是一副小痞子的做派。安择明看起来也是绵绵的,不大爱说话,然而他的绵不同于陈希的绵,他的绵更像是一种蛰伏,他就像一只蛰伏的野兽,随时随地都能给出敌人致命的一击。
安择明火了,陈然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天夜里,安择明带着他那一票小兄弟,直接将陈然的家堵死。里里外外水泄不通的全是小流氓,拿棍的拿棍,带刀的带刀,声势略有些浩大。陈然的父亲从楼上环视一周,直接让陈然晚上别回家。
人家都说男人是动物,这话不假,他们凭冲动做事,尤其事关女人,一上头什么都干得出来,且不计后果。
自那之后,安择明和叶染就锁了,钥匙被陈然吞了。
安择明只记得,陈然家的楼道好像挺适合抽烟的,通风且凉爽。除此之外,想不起太多。他一定不知道,就这么一件破事,还会被人写进小说。
原本陈希已经淡忘了湖边那种锥心的感觉,可是再看到安择明那双眼睛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怪异又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夜里,陈希又梦到了那个湖边,“她是我表妹”这句话,在陈希的脑海里盘旋了不止三千遍。突然间,那湖面结了冰,淡蓝色的冰霜开始无限地向岸边蔓延。奇怪的是,周围的人都可以活动,而陈希却动不了。
她好像是被冻住了,发不出一丝声响。
安择明和叶染,还有豆豆的举动被她尽收眼底,整个湖边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然后安择明回过头来,悲悯地看了她一眼,跟着叶染离开了。
陈希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她喘不过气,于是眼泪便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陈希哭出声的时候,她已经从梦里醒来了。
陈希从小就做这种梦,确切地说是这一类型的梦。
在这些梦里,她无一例外地被人抛弃,从一开始的至亲,到现在的安择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安择明,但她却牢牢记住了那种被抛弃的感觉。陈希在性格方面是有缺陷的,她甚至连在梦里哭都不敢太出声,就是紧紧地攥着被子,蜷成一团,发出压抑的、低微的哭泣。
陈希打开手机,安择明的头像依然亮着,安择明总是那么能熬夜,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陈希想了想,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陈希:你在吗?
安择明:怎么了?
陈希:我们好像很久没联系了。
安择明:是的。
陈希:对于你来讲,我算什么呢?
安择明思考了一会,回了她三个字:好朋友。
陈希:那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表妹?
安择明:都多久前的事了,那不是形势所迫么?
陈希:我不能提是吗?
安择明:我没这么说。
陈希: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安择明当时正在打游戏,正carry全场,收到陈希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手一抖,操作一骚,输了。
安择明索性把游戏关了,他还真没有考虑过陈希的感受,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不必去考虑陈希的感受。所以当陈希的话问出来的时候,安择明反而去想了一想,又觉得这实在没多大事,无外乎就是亲了一下,讲了几句骚话,刨根问底的,有必要吗。
但安择明的认罪态度向来是好的,他迅速地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么一来,陈希反而不知道回他什么,翻来覆去跟了一句:我梦到你了。
安择明:你梦到我什么?
陈希:我梦到你离开了我。
安择明:梦都是反的。
陈希:真的吗?
安择明:是的。
陈希:你还不睡觉吗?
安择明:明天课上睡。
陈希:说好的好好学习。
安择明:都怪你,不好好监督我。
陈希:你都没有问过我问题。
安择明:那我明天问。
陈希:好的。
安择明:晚安。
陈希:晚安。
有的时候,刨根问底好像是不太好看,但总归来讲,还是有一定效果。陈希在安择明心目中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这么一问反而变得立体了起来,但也不是非常立体,就好像在人像的阴影部分缓缓勾了一笔。
第二天陈希上课,例行回答问题。就在那一瞬间,安择明迅速转过头来看她。陈希正好对上那双眼,心头一震,将要回答的答案全部忘了。两人遥遥对视了几秒,安择明转了回去,化学老师正以为陈希不会这道题,陈希的声音却悠悠然地响起,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陈希身后一片冷嘲热讽,她的性格好像是不大招人待见。
“什么啊,还以为你不会呢。”
“端什么架子啊,浪费大家时间。”
“能回答早点回答不好吗,非要停这么久。”
安择明听不到这些人的话,他离陈希太远了。但神使鬼差地,听见答案之后,他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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