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十五岁那年, 程家特意办了一场生日宴会。
程震声对女儿一向爱极,更不要说一直自觉亏欠了她, 自然会尽一切可能,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
这场生日宴会也是他早有的想法。她不比程恪,背后有姚家的支持, 所以他早早就需要为她铺路。早年间与贺严开过贺家二少的玩笑, 可惜二少无心婚事,大概是觉得双方年龄差距足足十岁, 过大了。
那时候女儿还小, 这件事也不着急。前不久, 贺家大少的小公子回了国, 他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他是否如众人所说, 那般一表人才。
上流社会的名媛小姐都已出席, 程家近年来占据了房地产和娱乐业两块利润颇丰的产业, 更不要说程家背后的各种背景与势力,呈现出蒸蒸日上之势, 自然有无数人上赶着巴结攀附。
若是能得到程家大小姐青睐,那就是平步青云了。
作为今晚宴会的主角,程末穿着一件手工制作的白色无袖长裙,裙摆上缀满了碎钻,踩着一双同色的高跟鞋, 头发编织成束,垂在颈侧。
少女初初长成, 清丽动人,是这场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
她的笑容却有些心不在焉,淡淡的和同龄人说着话,等着这场宴会早日结束。
这是她和程震声之间的交易,她同意配合他,成为宴会的主角;而他也要答应她,这个暑假,她可以独自出去旅游,这是她早就和江绍约好的。
她尽量不呈现出敷衍的情绪,目光却暗中从院子里扫过,没看到闻嘉的身影。
她有些担心她,早上闻嘉的脸色就不是很好,换衣服穿上裙子时情绪也很低落,但那时她被催促着离开,没来得及和她说话。
她和程恪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一眨眼,初见时俊秀内敛的小少年长高了不少,穿着黑色的小西服,系着温莎结,毕竟是程家唯一的小少爷,身上自然也有不少人追捧。
程恪撞上她的目光,也不由的皱了皱眉。
她身边只有一堆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却不见闻嘉。
他冷淡的说了句抱歉,迅速结束了对话,穿过举着酒杯,聊天说笑的人群。
他在后院看见她。
她半蹲在地上,手工制作的裙摆上沾满了泥印,她不说话,下巴却是微抬的,目光冷冰淡漠,注视着身前的人。
程恪认得这个人,她的舅舅,叫闻显,他旁边站着两个小男孩,正坏笑着说:“姐姐,你就想着程家的钱,是不是还想着程家的小少爷啊?”
小小少年,说出的话竟然这么恶毒。
闻嘉父亲早早去世,母亲和舅舅关系极为恶劣,所以临终前才把女儿托付给了自己好友。
这么多年来,闻显也提出不少次要接她回去,但是程末不让,程震声也就没同意。闻显哪有胆子和程家闹,这才让闻嘉安稳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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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显摸了摸说话那小孩的头,声音倒显得温和:“舅舅对你一向包容,你以前小,任性一些也不要紧。总归不要跟你母亲一样。还记不记得,以前隔壁刘家的小少爷最喜欢你,他前不久还问起你。你听话些,早日回去。”
“就是就是,不回去,在这给程恪当小老婆啊?以为自己穿上公主裙,就是真的公主了?”
闻嘉忽然抬起头,冷冰冰的看着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透着绝不让步的倔强。
“喂!你说不说话!”
那小男孩十分暴戾,看她不说话,竟然上前来就要踢她。
只是他刚伸出腿,就听见冷冰淡漠的一声:“站住。”
闻嘉一怔。
她抬起头,路灯的灯光从她发顶往下流淌,光晕淡淡,她的脸颊也显得有些模糊,唯独那一双倔强清亮的眼,映入程恪心里。
他走过去,无视旁人的眼神,将西装外套脱下,拢在她肩头,温声说了句别怕,而后将她抱了起来。
他其实也不比她大上多少,但这一两年个子长得格外快,因此抱起她来不算费力,转过身,脚步沉稳,脊背挺直。
闻嘉被他抱着,身体还是僵硬的,过了好半天,才微微侧过身,靠在他怀里。
没多久,他的前襟都湿透了。
程恪送她回房间,他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平日里沉默惯了,骤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好好休息。”
她坐在床上,眉眼低垂,神色冷淡:“嗯。”
进来的时候,她不让开灯,似乎这样,整个人也能隐匿在黑暗里。
程恪想再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走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他下楼,看见闻显不在了,他带来的两个小男孩还在附近玩,大声的说笑着。
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怒意,他握紧了拳。
为什么她只能在黑暗的阁楼里哭泣,伤害她的人却能在灯光下大笑?
他走过去,站在两人面前,神色冷冰,一言未发,便一拳打中一个男孩的鼻梁:“你刚对她动手了!”
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给了另一人一八章:“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被打中鼻梁的男孩开始狂流鼻血,心里也隐约知道不能得罪他,但毕竟正是好斗的年纪,此刻也管不上那么多,大吼了一声你敢打我,而后就扑了上来。
三人很快厮打成一团,纵然是以一对二,程恪也并未落得下风。他经常跑步和拳击,轻轻松松的,就将这两个小孩骑在了身下,一人一拳的打,眉眼间透着刻骨的冰冷狠厉:“我要护着的人,你们也敢欺负?”
两个男孩被打的又哭又叫,不敢还嘴,含糊不清的说认错,害怕这疯子直接将他们打死。
“啊!”
也不知道是谁路过后院,传来一阵短促尖锐的叫声,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很快,就有人上前来拉他。
在那些人动手之前,程恪已经站了起来,有些嫌恶的避开了。
他的脸上沾满了血,但那都不是他的。地上两个小男孩才惨,哭喊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看见大人来了,也知道自己得救了,就准备骂他,一撞上他的目光,却讷讷不敢开口了。
程恪沉默的看着,眉眼凝冰,眼神孤戾,两道血丝顺着他俊秀的侧脸划过,在灯光下,他像是神话里俊美却可怖的恶魔,那么好看的容貌,那么凶戾的神情。
程震声来时,看到这么一幕,几乎想一脚把这儿子踢进池塘里,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要给姚家面子,当然,也是给他自己留面子。
他冷笑一声:“吴妈,叫他妈妈过来,领他回去。”
程恪抬起头,终于有些慌乱:“不要叫她。”
母亲身体不好,今天已经回去休息了,看到他这个样子,她会吓坏的。
程震声漠然的看着他,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却还是坚持:“叫太太过来!”
这么残忍。
程恪心想,他对他,对他母亲,为什么就没有一丝怜悯,残忍透顶。
程末抓住吴妈的手:“吴妈不用去了,我带他回去,爸——”
程震声淡然一瞥,眼神中却分明写满了不悦:“不行!”
她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今晚已经被程恪毁了个透顶,现在她怎么能走?
程恪低下头,不敢看程末。
他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生气,也知道这场宴会意味着什么,可他毁了它,纵使不是有意,但也是事实。
这场宴会收场的有些狼狈。
在场宾客笑的都有些敷衍,最后匆匆离去。
程震声站在门口,淡声和闻显说着话。
“闻先生,请放心,我会给贵公子补偿。”
闻显舔了舔嘴唇,知道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到了,纵使此刻是讨要闻嘉的最好时机,但利益在先,他更想要的,是钱。
“我放心,放心。程先生的人品,业内都知道。那我先前和您谈过的项目……”
程震声冷淡的一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上午9点,办公室等你。”
人心贪婪,他看的透彻,这次只当花钱买个安稳。
送走闻显,他回到家里。
程恪在书房等他,他早就交代过,叫他去书房。
书房门一推开,初初长成的小少年骤然间警惕起来,他脸色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这时才看清楚,他也不是完全没受伤,脸颊上还留着两条长长的血痕,衣领也被撕烂了。
程震声走过去,一言不发,忽然抬腿,踢中他膝弯,砰的一声,程恪膝盖一软,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你就这么恨你姐姐?”
程恪跪在地毯上,抬起头,恨恨的看着他,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的沉默像是默认,程震声气极,又给了他一脚:“你恨她什么?她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
程恪冷笑。
他是恨,不必掩饰什么。只是他恨的人,从来不是她,是他。
程震声焦躁的走了几圈,最后在雕花木椅上坐下,抽了一根雪茄:“程恪,你平日想做什么,我不管你。你安分点,别坏了我的事情,不许伤害你姐姐。”
程恪跪在原地,唇角紧抿,背脊挺直,神色疏冷。
也不知道究竟跪了多久,程震声大概也累了,声音里透着困乏:“出去吧。”
程恪还是没说话,沉默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外走。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动手。”
“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把她送走。”
“这么多年来,我就当家里养了只小猫而已。”
……小猫,而已?
程恪的手陡然握紧,甚至想回过头,扯住他的衣领,可他忍住了。
恨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也恨自己无能为力的软弱。
他近乎浑浑噩噩的走了回去,手脚僵硬的上着楼梯,站在走廊上,抬起手想敲门,却僵在了半空。
他心里早就为自己的冲动和一时意气后悔,程震声说的话并非对他毫无压力,他真的毁了姐姐的宴会啊。她现在,是不是恨死他了啊?
打他骂他都不要紧,但能不能不要不理他啊。
他就在黑暗中这么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程末开门的时候,小少年抱膝,靠在门上睡着了,门一开,他就往后重重一倒。
“程恪?”
程末揉着眼睛,她昨晚陪闻嘉到很晚,现在还困着,隐约看清楚是他,有些迷惑:“你怎么在这里?”
程恪已经醒了,眼神因清醒而格外明亮,舔了舔发干的唇瓣:“我……”
程末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笑了笑,揉了揉他头发:“没事。回去睡觉吧。”
少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整夜的愧疚、不安和悔恨交织,他设想过她的反应和回答,没想到等来的是最平静的一句,没事。
他抿了抿嘴唇,指了指房间地板上的行李箱和收到一半的行李:“……你是要走了吗?”
程末失笑:“没有啊,就是和朋友约好了出去玩,想什么呢你。”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他低下头笑了笑,听着她继续说话,他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跑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他后背紧紧抵着门,咽下所有的情绪。
他得再长大一点,他想,这样就能保护他要保护的人了。
这件事过后,他的话比之前更少了。
程末也问过他为何如此,他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不曾,只是冷淡和疏远终究是难以掩饰的。
他好像时时刻刻都装着沉沉心事,很少与同龄人玩,学业精进勤勉,课余的时间也忙碌的不见人影。
两个人的关系破裂源于一场车祸。
那天,程恪走在前面,听到轮胎急速摩擦地面的声音,仓促间转头,而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
他安然无事,而她受伤,进了手术室。
她被车撞伤,是有人蓄意为之。
为此,程震声决心把她送出国。
程恪还记得,她走的那天在下雨,从出院以后,她就没跟他说过话。
秋雨潇潇,梧桐叶落,她跟每个人拥抱,告别,唯独没有他。
他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唇角紧抿,看着她上车,车子驶离,消失在雨幕中。
他们都进去了,只有他,往前一步,踏入了雨幕,嘴唇动了动,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不要走啊。”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哭了,从小到大,他都很少哭,母亲生性温柔爱哭,他作为小小男子汉,要成为值得依靠的存在,沉默坚毅,绝不轻易流泪。
可是,现在,他控制不住了。
愤怒、委屈、不舍,混合着难以控制的失望,让他痛哭出声。
他听到了,听到父亲和母亲吵架,质问是不是姚家找人做的这件事;他听到母亲在深夜里哭泣,一次又一次的说不是。
可他能跟谁说呢,她不会相信他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炽热的泪珠早已蒸发,他的衣服被秋雨淋透,紧紧的贴在身上。站起来时,他反手擦了擦脸上的水,轻轻笑了:“走了也好。”
自此,程家别墅,少了个人,也越来越不像家了。
程恪大多时候都在学校里,放学后做完作业才回家。
闻嘉跟他同班,都在实验中学的尖子班,司机一同接送两人上下学,他留着,她也干脆也留下。久而久之,班上开始有谣言,说他们彼此喜欢。
喜欢闻嘉的人一向很多,她课间去买瓶水,书桌里都能多出一堆情书。
她成绩极好,一直是年级前三,性格也好,对谁说话都很温柔。人也长得好看,简简单单的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却完全不同,大概是因为她是校舞蹈队的队长,一双腿格外纤细修长,总是成为男生宿舍夜谈的对象。
所以,程恪喜欢闻嘉,再正常不过了。
但闻嘉从不回答这个问题,每次有人这么说话,她都是安安静静的笑,生疏冷淡。
她和他之间早已不说话了。
闻嘉大概是因为程末那件事,对他生出了十二万分的戒备和抵触。
程恪是不敢再靠近她了。
他是没资格喜欢她的。那一次,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差点伤害到姐姐,也险些让程震声生出送走她的心思。哪怕程末出国前提了要求,让闻嘉安稳读到大学毕业,他也不敢再冒险了。
“叮叮叮叮。”
放学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班上开始热闹了起来。
程恪拿出数学练习题、直尺、黑笔,开始做题。
四周是男生打闹和女生说笑的声音,这些声波落入他耳中,近乎自动屏蔽,直到十几分钟后,说笑谈话声渐渐小了,女孩温柔的嗓音却一下撞击中了他耳膜。
砰砰,砰砰。
班长刚值完日,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开始收书包,看见自己的学神同桌还在做题,忍不住戳了戳她胳膊:“闻嘉,你肯定能考上一中的,还天天做题啊?”
闻嘉抬起头,冲她温温柔柔的一笑:“嗯,也没有其他事情做。”
班长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和学神之间的距离啊。”
她擦了擦汗,指了指闻嘉桌上的牛奶:“喝完了,我帮你扔了?”
闻嘉点了点头:“谢谢。”
班长笑嘻嘻的说了句不用,而后又八卦兮兮的问:“是谁啊,每天给你送牛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嘉拧了下眉:“不知道。”
她确实是不知道,她遇见过每天准时给她送情书的,也有隔三差五给她送花的,还有课后邀请她一起讨论学习的,但每天给她书桌上放牛奶的,就这么一个人。
“有人说女孩子喜欢浪漫,喜欢风花雪月,我怎么感觉,你更喜欢这杯牛奶呢?”
闻嘉还在出神,过了好半会,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啊。”
班长哈哈大笑,说了句果然:“哈哈哈我就是了解你。小美人,我走啦,不要想我。”
闻嘉笑着挥挥手,说了再见。
她静下心来,继续刷题。
她不知道,刚才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早已在某人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窗外天空已经黑透了,程恪看着空白的数学练习题,陡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从听到她说话开始,他竟然一个字都没写了。
“笃笃。”
王叔已经到了,在窗外叩了叩玻璃,笑容憨厚的朝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该回去了。
闻嘉很快收好书包,程恪回神,将未做完的习题装进了书包里。
校园里,林荫大道宽阔笔直,路灯已经亮了,洒落暖橘色的光芒。
王叔走在前面,和闻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身世可怜了些,从小就格外的乖,也格外的惹人心疼。
程恪走在最后,踩着一道细细的影子,步子迈的很慢很慢。
夏日蝉鸣阵阵,空气中弥漫着香樟树的清香味道,似乎隐隐约约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甜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始终无法保持平静。
她说的只是喜欢牛奶而已,又不是说喜欢送牛奶的人。
程恪,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小少爷?”
王叔已经走到了车前,打开了车门,等着他,示意他快点上车。
闻嘉已经坐上了车,书包端端正正的摆在膝盖上,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角。
程恪坐上车,关上车门,紧紧靠着窗户,两个人是泾渭分明的,中间空出很大很大的空间来。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始终心神恍惚,回到家,也不知道晚饭吃了些什么,就上了楼,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已经不敢再看到她了,和她多待一秒,他的心就要乱上一分。
哪怕一人独处,他也并没有平静下来。
平日里最简单的数学题目也变得复杂难解,他就坐在书桌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练习题还保持着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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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份空白的习题,他第一次被叫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他眉心微拧,回过神:“抱歉,秦老师。”
数学老师原本还准备发作,连说辞都已经准备好了,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不写作业,可学生认认真真的道歉,眼下还覆着青黑,她就不忍心了。
“老师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对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家里怎么了?瞧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程恪摇了摇头,再次认真的说了句抱歉。
哪怕没有一句解释的话,老师也不再问了,拍了拍他肩膀:“不要太辛苦了,没事,回去吧。”
程恪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老师,而后拿着习题册,出了办公室。
走廊上站着不少人,说笑着,看见他出来,班长拍手大笑:“我就说吧,不超过三分钟,也不会挨一句骂!等会请我吃冰棍啊!”
众人愤愤:“老秦偏心偏的也太过了吧,程恪,你是不是给老师送礼了?”
程恪抬眸,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过去,原本说话的男生有些心虚:“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他继续往前走,听见班长高兴的收着冰棍钱,还大大方方的说:“嘉嘉,我请你一起吃好不好?”
程恪陡然站住。
夏日明亮阳光下,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容干净:“我啊,我不吃了。”
她手里握着一杯牛奶,说完咬了下吸管,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有牛奶就够了。”
一群男生女生开始疯狂起哄,非要问她,是不是送她牛奶的小哥哥出现,她就会喜欢他。
程恪知道自己该走了,可他的脚似乎长在了地上,似乎身体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么紧张,那么亢奋,早已不受他的理智所控。
闻嘉温柔内敛,骤然被起哄,脸都红了,一直在笑,最后不得不承认:“嗯,是。”
“哇偶!!!”
“这人是谁!”
“啊啊啊吃糖啦!”
又是一阵极大的哄笑声,吵到最后连班主任都从办公室里出来,严厉的凶了一句,众人才安静下来。
安静之后,大家又开始闲聊,享受着大课间的快乐。
有人指了指地上的练习册:“咦,那是谁丢的啊?”
数学练习题落在地上,平平摊着,微风吹动,正好露出空白的那几页。
页面的边缘,铅笔淡淡,勾勒出一杯牛奶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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