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浮带的寿司不多,刚刚好够一人一份,王瑾囫囵吃完了,还盯着吃饭斯文的王浮和苏辙,王浮就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故意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吃,活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苏轼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走到河边去洗手,刚蹲下没一会儿,突然就叫起来:“你们快来看!”
王浮几个赶紧凑过去,发现河边草丛里竟然有一窝蛋,呈长椭圆状,泛着青色的光泽,十分漂亮。
苏轼说:“好像是鸭蛋。”
王浮经常在厨房厮混,对鸭蛋很熟悉,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都是鸭蛋,而且应该是野鸭子生的,因为野鸭子吃的谷物饲料少,它们的蛋一般都会呈现淡青色。她点点头,说:“是野鸭蛋。”
王瑾伸手就去掏,他平日里做这种事多了去了,家里出现的小动物,无论是蚂蚱还是金鱼,他都要去逗弄一番,以前还喜欢看街头闲汉斗鸡斗蟋蟀,他想在家里养几只蟋蟀拿去与人相斗,结果被王方发现了,狠狠训斥了一番,说读书人应该心存仁义,不论是对人还是对自然事物。王方觉得斗蟋蟀有伤天和,便不许他养。赵氏怕他不学无术,成了个纨绔子弟,也因此对他管得更严了,以前还会时不时给点花用的钱,从那以后就减半了。
掏野鸭蛋也没什么,王浮又不是圣母,每天吃的鸡鸭鱼肉,哪一样不是动物身上出产的?又不会因为是否是人为养殖的而有所不同。
“十娘,我没吃饱,你用这些鸭蛋做点什么吧!”王瑾捧着四只鸭蛋,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把王浮看得后背发毛。
王浮叉腰:“生吃,要不要?”
王瑾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挤眉弄眼,讨好地说:“好十娘,我知道你有办法。”
“什么调味料都没有,做出来肯定不会好吃的,而且,你去哪里找火种呢?”王浮摇摇头,想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念头。
“看!”王瑾从腰间荷包里掏出来个东西,把众人笑得不行,他竟然还随身带着火折子。
“你带着这东西做什么?”王浮怎么没看出来他还有做村头恶霸的潜质,又不会做饭,还随身带着火折子,难不成是想纵火玩?
“我将来可是要做四海为家的侠客的,当然要随时准备着在野外生存啊!”王瑾说着,从腰间取出来一把小匕首,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堆装着丸药的小瓷瓶,摆在其他人面前,逐个介绍了一番。
王浮哭笑不得,中二少年本人没错了,前不久不是说要做“天下第一富商”吗?下棋的时候说自己要做“棋圣”,写文章的时候又说自己要做韩愈那样的古文大家,看见街头卖艺的舞刀弄枪,又觉得自己有从戎卫国的潜质。少年的大脑总是那么活跃,天马行空。
几个人在附近找了找,搜集了一些枯木枝和枯草,在河边生起了火。王浮挖了河岸上的黄泥,把鸭蛋裹得严严实实,直接丢进了火里。
“十娘,你看那边。”王浮蹲在河边洗手,苏轼凑过来,指着远处的池塘。
王浮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两株红莲,才刚刚绽放,热烈鲜艳的颜色,在一片颜色浅淡的荷花之中显得格外抢眼。一路打打闹闹,竟然忘了他们出门就是为了看红莲的。
“真好看!对不对,苏哥哥?”王浮回头,眉眼弯弯,巧笑嫣然。
“对啊,真是好看。”苏轼双眸微睁,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庞有些失神,又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睛,看向远处的红莲。
“你们在看什么?”王瑾王瑜伸着脖子凑过来,也发现了那两株红莲,立刻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河边飘荡着几人欢快的笑声,连天上的云彩也流连忘返。
蜀人一向幽默风趣,光是打机锋就有很大的学问,所以就算是坐着聊聊天,也是很有趣的事。苏轼是个语言上的天才,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写文作诗上,更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当他有心要讨好某人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与苏轼聊天,也算是一种享受。
王浮更是苏轼的忠实粉丝,不论他说什么,王浮都会应声附和,连苏轼都有些不习惯她的“热情”了。
“近日在茶肆里听了个故事,十娘,你要不要听?”苏轼好像还挺喜欢和王浮搭话的,王浮附和他,他也投桃报李,说话的时候常常会习惯性询问王浮的意见。
王浮装出一副羞涩可爱的样子,其实脑海里的小人儿已经成了尖叫鸡,整个大脑都充斥着它欢快魔性的笑声。她神思恍惚,一整天脑子里都晃晃悠悠的,反正就是开心,就是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不论苏轼同她说什么,她立刻就能举起双手双脚附和。
苏轼便讲起他从茶肆里听来的故事,故事很简单,说的是曾经有一个清官,因为断了任地上一霸的罪状,把那家的纨绔少爷送上了刑场,遭到了对方的猛烈反扑,因此家破人亡,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带着血书侥幸逃脱。这孩子被一对好心的渔民夫妇收养长大,因见他聪明伶俐,颇有读书的天赋,便竭力供养他读了书。少年一路披荆斩棘,连中三元,二十年后,官居一品。渔民夫妇见他已经权倾朝野,有了报仇的能力,便把血书拿出来,对他讲了当年的事情。这位官员立刻动手调查,果然查出来四十年前这桩冤案的实情,为父母沉冤洗雪,报了家仇。
苏轼很会讲故事,一篇普普通通的“赵氏孤儿记”都能描述得活灵活现,仿佛就在听众眼前发生。王浮听着听着却心不在焉了起来,看来不管哪个时代,这样的复仇或者逆袭的故事都很受人欢迎,这也从侧面反应了时下百姓娱乐生活匮乏的社会现实,连苏轼这样的人都能被一篇“赵氏孤儿”吸引住,那普通老百姓呢?
王浮撑着下巴看苏轼,等他讲完故事,问道:“苏哥哥,你们平日读的书是从哪里买的,改天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苏轼笑道:“眉山地方小,只榆钱巷子那边有个大书铺,卖些《千字文》、《诗经》之类的启蒙书,连《史记》都不曾有全本的,你要买书,可以列个单子,我托二舅舅去益州府寻来。我们平日里看的书,都是各家的典藏,亲戚家互相借来抄写的,有近年新出的诗集,也是四处托人才得来的。时下百姓苦于生计,读书识字的不多,一纸一字都是金贵的。”
王浮点点头,以她前世的历史知识,这时候应该已经有了活字印刷,但活字的成本一直居高不下,因为不论是哪家书坊,都有积年的雕版,放着现成的不用,还花钱去做什么活字?再者抄书也是一项很便宜的活计,人工远没有后世那般费钱。读书识字的人少,就没有市场,没有市场,就没有发展的动力。其实她不知道,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毕升此时仍在努力钻研之中,活字印刷堪堪有了雏形。
她本来想着,就算宋朝对商贾较为宽容,但千年来轻贱商人的思想又怎会那么轻易地被扭转过来?看赵氏的反应就知道了,家里人从商很可能会被人嘲笑满身铜臭味,不利于王氏将来的发展,会因此受到家里长辈的反对,考虑过做出版生意,走一条儒商的路,或许阻碍会稍小一些,现在看来,这条路也不好走。
但不论如何,她要从商的心思还是不会动摇的。
王浮:“我才不想看书呢,是二哥想看。”
王瑜:“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了,惯会赖在我身上。”
王瑾假装诧异:“咦?你不是早上才说过吗?”
王瑜白他一眼:“今日功课别想抄我的。”一针见血,直戳他的软肋,王瑾立马怂了,靠在他身边给他捏肩捶腿,求他消气。
“鸭蛋要熟了。”苏辙本来寡言少语,遇上王家几个活宝,话也多了起来,见众人听故事忘了时辰,便忍不住插了嘴。
几人连忙爬起来,拿着木棍把火堆拨开,掏出一个个烧裂了的泥球,用箬叶包着去了表面的黄泥,放在一旁等着它摊凉。王浮说:“我就不吃了,没甚滋味又噎人得紧,我还不如留着肚子回家去喝三娘煮的乌鸡汤。”
“往日里从未吃过现做的野味,还是自己动手做的,想必别有一番风味,既然十娘不吃,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苏轼话还没说完,已经伸手去拿那热乎乎的野鸭蛋了,王浮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说不客气还真的不客气,苏大诗人,你这脾气得改改啊!
苏轼被烫的“嘶”了一声,把鸭蛋扔到了地上,右手缩回去摸了摸耳垂,却还是拿着鸭蛋仔细剥壳,剥了半天才剥好,自己却不吃,先送到了苏辙的手中,自己再去拿。
苏辙拿着帕子裹着鸭蛋,开心地吃着。王浮和王瑜齐齐转头,幽怨地盯着王瑾:你看看人家哥哥,那才是二十四孝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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