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浮听着咋舌,怎么小户人家里还能发生这种豪门狗血剧情呢?幸好她娘机警聪明,不然哪来的她们兄妹几人?
“阿娘临终前对我说,你父亲是个好的,嫁给他,不说吃穿不愁,就说他重情义守礼节,就一辈子干不出我爹那样宠妾灭妻的混事儿来。为了阿娘的遗愿,更为了我自己,我也不能丢了这门亲事。那时他们使尽手段,我也没落了圈套毁了名声,只是终究还曾把他们当做家人,心中寒凉。”
“阿娘,您有爹爹,您还有我们,我可是您最最贴心的小棉袄呀!想着那些人干什么,他不仁我不义,不必在乎。”王浮蹭蹭赵氏,像只打滚伸懒腰的小奶猫。
“其实爹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他只是被人蒙蔽,没能及时察觉家里的乱象。等他发现那对母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立刻就联系了王家,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发嫁出去了。小时候,他也曾抱着我和弟弟上街赏灯,游湖采莲;他也曾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字;他也曾在我受了邻家小郎欺负的时候从天而降,喝退他们……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却也算得上是个好爹爹。”
王浮却不这样觉得,护不住妻子的丈夫,怎么会是一个好父亲呢?连着两任妻子都被侍妾爬到头上,若说是他人的错,王浮还真不信。
“阿娘,照您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应该有一个亲舅舅啊?他去哪了,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赵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晦暗起来,眉头紧锁,嘴唇颤抖着,似乎被触碰到了最难堪的痛处,王浮一见不妙,连忙叉开话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外祖家啊?”
赵氏却攥住了她的手腕,搂住她小小的身子,渐渐恢复了理智和冷静,叹息着说:“这些往事本不应对你提起的,但阿娘一直觉得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你天生有为人处世的大智慧,不似为娘鲁钝,也不似你爹固执迂直。阿娘有你这样的孩子,此生无憾。”
“阿娘……”王浮不知道该说什么,今生能做赵氏的女儿,能拥有这样一个充满了爱意的家庭,才是她最大的幸运。
“你的舅舅,名叫赵悦,字宣澜,比我小一岁,如今正在眉山清水寺修行,出家人六尘不染,因此才和我们多年毫无联系。自我出嫁,他出家,已经十多年了,这次回去,我最想见的人,其实是他。”
王浮的小舅舅赵悦,原本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身上背负了赵氏母亲的全部重望,赵氏的母亲一直盼着他在读书上能压过庶兄,将来科举做官,光耀门庭。但是,随着赵悦渐渐长大,身边的诱惑和阻碍也越来越多,家里的庶兄庶姐常常仗着年纪大欺负他,小厮女使也慢待他,他心里生出了不平之气。
再加上,赵氏的母亲实在逼得太紧,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让他心生厌烦之意。为了排解心中闷气,他和书院里的同学一起胡闹,学会了饮酒斗鸡赌博,喜欢上了听曲看戏,背着家人在外花天酒地。等到他欠了不少债无法再瞒下去的时候,家里却传来了赵氏母亲病重身亡的噩耗。
赵秀才虽然对家里的女人很没有原则,但对待儿子还是很严厉的,催债的人找上家门,赵秀才当着人家的面狠狠打了赵悦一顿,打得他半个月下不来床,然后东拼西凑替他还清债务,把他逐出了家门。
赵悦才十四岁,当然没有自己的财产,除了家里他也没有别的依靠,还是赵氏偷偷拿自己的私房钱替他租了一个小院子,雇了一个小厮照顾他。养病的一个多月里,赵悦为母亲守孝,痛恨自己的荒唐,满腔悔意无人倾诉,只有在佛经檀香中寻求解脱,自此成为忠实的佛信徒。
不论赵氏如何劝说,赵秀才都不愿再认赵悦这个儿子,而赵氏的银钱也不够赵悦独自在外生活,赵悦便主动寄身佛寺,为他们抄写经文,换得方寸蔽身之所,也因此与佛结下了不解之缘。等到赵氏出嫁,他便买了度牒,出家为僧,并对赵氏说,此生不必相见,不必挂念,来世再为兄妹亲人。
王浮沉默不语,感受到母亲的落寞,只得把母亲抱得更紧一些。赵氏起初还是啜泣,到后来止不住眼泪,竟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她边哭边哽咽着说:“我并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能像别人的兄弟一样为姐妹撑腰,但他怎能这样决绝,断了红尘痴念,投入了空门,这叫我怎么和阿娘交待啊?十多年了,说了不复相见,就真的连只字片语都不肯给我,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怎么能……”
“阿娘别哭,等我见了舅舅,我就揍他一顿帮你出气,让他欺负阿娘,让他不给我礼物,让他做和尚……”
赵氏含着眼泪,白了王浮一眼,反手拍了她的后脑勺一下,“你胡说什么?有你什么事,也来瞎掺和?你敢打你舅舅,我就剥了你的皮!”这样一骂,她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竟然一瞬间就止住了,叹息一声,把王浮放下来,让她自己玩去了。
王浮回头看到门外鬼鬼祟祟的王方,不由得好笑,打了个手势,两人就一起往书房去了。赵氏从未仔细说过她在娘家时的事,因此王方并不知道赵悦的事。他们俩的婚约是王浮祖母和外祖母两个定下的,两人小时候是很好的朋友,王浮祖母家后来从眉山迁到青神,王浮外祖母家却因为家中铺子出了事,顶梁柱病倒了,境况一落千丈,又加上弟弟妹妹五六个要养活,所以才签了契去府城的大户人家做了使女。
王浮祖父在府城读书,祖母跟在他身边照顾,某日两人在街上相遇,认出对方来了,这才有了来往。因为王浮外祖母的引荐转圜,王浮祖父在府城谋了个好差事,那时王方已经出生了,所以就约定王浮外祖母回乡嫁人生了孩子的话,若是男孩就结为兄弟互相扶持,若是女孩就订下婚事结两姓之好。王方娶赵氏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他比赵氏大四岁,顾念赵氏既失了母亲又与家人不亲,对她很是呵护,从来不主动问及赵氏的痛处。
赵氏也傲气,弟弟出了家,她自认为与眉山娘家再无关系,加上她那个庶长兄和小娘因换婚书不成,开始瞧不起王家家世,在她出嫁的时候出言讽刺过王方无所作为,她就更不愿提及往事了,所以王方一直不了解妻子娘家的事。
等王浮把所有事都讲了一遍,他才明白为何妻子的娘家与他们从不来往,也心疼妻子这么多年隐忍不发,独自承受孤独。
“爹爹啊,轮到您表现了,加油哦!”王浮举着拳头“哦耶”一声,把王方弄得满头雾水,自己一溜烟跑了。
晚饭之后,赵氏终于鼓起勇气,向王浮的祖父祖母请示,说是娘家父亲生病,想带着两个女儿回家看看,至于为什么不带王瑾和王瑜,当然是因为他们要以念书为重了。王浮的祖父祖母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虽然与大儿媳娘家没有什么来往,但他们也不可能不让人家女儿回家探望生病的父亲,更何况赵氏嫁到王家十多年,生儿育女,打理家务,侍奉公婆,都十分尽职尽责,于是准了赵氏所请,让他们准备点好些的药材、礼物,过两天就去眉山。
三天后,赵氏带着三娘和王浮,刚走出院门准备登上牛车,就看见王方和两个儿子坐在里面。
“夫人回家,怎么能不带上官人我呢?难不成是嫌弃我不是个当官的,上不了台面?”
“怎么会?!官人你听我说……”
“好了,阿娘,您再磨叽下去,天都要黑了,十娘,你快上来,我们俩下象棋!”王瑾扒着车窗,朝外头喊王浮。
“阿娘,听闻眉山那边文风极盛,比我们这边神童才子更多,我也要去见识见识。”王瑜握着一本书,一脸向往。
等三娘和王浮上了牛车,一家人挤在一起,棋也下不了,书也看不了,稍微抬个头就会碰到谁的下巴或车顶,三娘才开口:“爹爹,您就不会再雇一辆牛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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