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借过。”
清冷的男声在耳边乍起，假寐之中的轰炎司这才回过神，他起身给来人留了个通道。
“谢谢。”
坐在身边的青年将挂在自己手臂上的藏青色西装收好，灰色条纹剪裁讲究的衬衣咬合着他优美的腰线，矜贵扑面而来。年轻人应该只是刚上大学的年龄，却有着仿佛阅历丰富的精英独特的气质，智慧却不显得精明、守序制约但不顽固死板、彬彬有礼然而充满距离感，是与浮躁的时代格格不入的老成持重。
微长短发和他人一般是镇静的深海之色，细边枪灰色镜框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遮住了一双锐利狭长的眼睛，像是做了伪装收起锋芒的狐狸，其皮囊下的危险和傲慢可不曾减少过。
这是一口还未出鞘的宝刀。
轰炎司用余光打量这个像是刚从谈判桌下来的上流社会贵公子，连他这个眼光挑剔的人都由衷称赞青年的风光霁月，假以时日他凭着这样的气度一定会成为掌控命运的强者。
然而他隐晦的目光却被青年捕捉到，轰炎司猝不及防下撞上了那双充满冰冷理性的眸子，他挑了下眉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包的害臊，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盯着人看。
青年对着他意味深长地微笑，薄唇轻启：“好看吗？”
轰炎司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一边回答：“还行吧，就那样。”
“继续看，我不介意的。”他不知是看在女孩的年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点都没有被冒犯后的不满。
轰炎司被他的调侃噎着似的低了下头，心里忍不住给青年打了个“鬼畜眼镜”的标签，转了个身子装困不再搭理人，过了一会他就听到了隔壁传来低低的笑声。
该死的社会人！
一张小脸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憋得，被这么埋汰谁顶得住，轰炎司心里一万个小情绪渴望发作，但被主人硬生生吞了下去，就这么伴着心事，原本只是想侧躺着避开目光，结果不知不觉就这么歪着脖子睡着了……
*
尖叫，哭闹，咒骂……乱哄哄的声音从刚刚就没有停歇过，实在是扰人清梦。
“唔，好吵，”轰炎司揉着眼睛有些没睡饱时的茫然，还没等他清醒，自己的手就被身边的人按在膝盖上，他顺着伸过来的手臂看向它的主人，蓝发青年冷着一张脸对他摇了摇头。
“嘘，别怕。”他把轰炎司当成真正的孩子哄，“虽然还不清楚情况，不过肯定的是，我们有大麻烦了。”
很快就有人出来向他印证了何谓大麻烦——
“把手放在头顶！我经过的时候把你们的手机钱包还有首饰都统统交出来，谁敢生事我一枪崩了他！”乘务员打扮的中年男子凶神恶煞地喊道，暴虐和凶狠在那布满血丝的瞳孔中翻涌，他举着一把冲锋·枪在过道上来回示威。
轰炎司此时的目光瞬间冷下来。
劫机，这种概率比中彩票还低的事件，就在自己的眼前上演。
又要开始了，自己逃不掉的事故体制和万年不改的幸运E！
现在所能见到的劫匪只有两人，一个就是刚刚说话的男人，另一个也是个身量差不多的男性空乘站在前头抱着热武器监视每一名乘客。
先前说话的男子已经走到一位妇人身边，这时他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恐怖，黑黝黝的枪孔抵住抽噎中的女士。
“为什么没有照我说的做？嗯？”男人威胁性地在她面前转了下枪，然后用冰冷的枪管挑起了她的下巴，“老子让你把手举起来，听不见啊臭娘们？”
“对…对不起，我儿子、他…很害怕，我保证不反抗，让我抱着他，行、行吗？”妇人泣不成声却还是死死抱住她的孩子，苦苦哀求却没有得到歹徒一丝垂怜。
“贱人，你给老子讲条件？去死吧！”男人拿着枪用力砸向她的脑袋。
“咚”的一声，太阳穴受到猛击，妇人在暴力之下昏死过去。失去母亲的保护，怀里的男孩吓得淘淘大哭起来：“妈妈！呜呜、醒醒妈妈、健太好害怕、哇啊啊啊啊啊——”
原本就陷入惊恐的乘客，见到这一幕都慌了神，尖叫声开始此起彼伏。
“吵死了，给我闭嘴！”男人被激怒后，一把提起男孩的衣襟把枪放在他的眉心，“谁安静不下来我就让你们永远不能再说话！”
这样的威胁起到了明显的作用，起码轰炎司再也没听到什么人再开口说话。
“至于你，小鬼头，我正好不爽，先拿你祭个天。”歹徒的手指缓慢向扳机接近，男孩绝望地疯狂挣扎，让人心悸的惨叫在在座的每一位受害者的心口都堆上了巨石，呼吸都一点点加重起来。
“杂种。”对离自己几米外即将到来的悲剧，轰炎司怒不可遏，但拳头却被边上的青年死死按住，事已至此这个人还是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静和理智。
“别冲动，之前这两人说过飞机已经被他们所控制，但我没见到他们去驾驶室里勘查过，这就说明他们的团队绝不止所见两人那么简单，保守估计驾驶室里至少还有一人看管机长。”
轰炎司咬紧牙关，接过他的话：“甚至还有可能，飞行员也是他们一伙的。”他的身边已经围绕起一层薄薄的寒气，个性在情绪影响下有些不受控制。
*
在哭叫声的背景之下，男人的施虐欲得到极大的满足，他拉开了保险栓，当着所有的人面展示了满弹的弹夹，“好了小东西，来和这个世界道个别吧，别怪我残忍哦谁让我最讨厌小孩子了呢？”
“3、2…”
在敌人读秒时，气氛凝滞到了极点，有些不忍直视的乘客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1！哈哈下地狱吧——”
“等一下！”
位子在男孩身边的金发女性挺身而出，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毅然决然的火光，“我们不会反抗，但请不要伤害孩子！”
“哈？哪里来的白痴女人，你来送死不成？”敌人像是看什么不自量力的傻子似的发出嘲弄的讥笑。
淡岛小姐？——轰炎司的瞳孔收缩，看到那边与敌人对峙的纤细身影，他心中的怒火更上一层楼。注意到他黑沉的面色，蓝发青年推了推眼镜，“那个，是早上被你帮助的女士吧？真是位坚强而美丽的人，”话语之间不乏他对淡岛世理的赞赏之情。
“啧，虽然理解这个意思，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轰炎司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能在这时关注他人品格而不是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他真不知道这人是神经粗过头还是心脏已经黑得彻底，又或是二者兼之？
那一边，淡岛依旧没有退缩的意思，美丽的脸上可以看到一种不服输的坚毅和自信，她大胆与敌人对视，在彻底惹怒对方前，开口说道：“机上总共80名乘客，其中四肢健全正值壮年的成年男性有54人，有12人从外观上可以推断出是长期锻炼的，此外还有4名物理型肉体优化个性的男性存在，也就是说过半的乘客拥有反抗能力，其中至少16人有超过普通人以上的战斗水平。”
原来在她起身的短短几秒中，淡岛世理已经将乘客个人情况收于眼底，并且做出分析，她没有留给暴徒过多的反应时间，以一种过于冷静的嗓音继续攻打敌人的心里防线。
“这也只是用眼睛能看到的，而每个人身上到底有无个性，个性有没有攻击性，我想两位也不知道吧？你们的目的只是钱财而已，杀人根本没有必要，现状下普通人如果没有遭受生命危险是根本不会殊死反抗，但如果你们开始杀人，那就不一定了…就像弹簧被压缩到极限会反弹，人在压力之下会吸收的能量同样是非常巨大的。”
她灼灼的目光片刻不移，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刹那间对调，强势的气场竟逼的前一秒还不可一世的恶徒冒出涔涔冷汗、眼神开始游离。
“你他妈居然敢威胁我？看老子不一枪不崩了你！”
淡岛仿佛没听到这声大吼似的轻轻叹了口气，经她观察，男人的底气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充足，她趁热打铁：“众目睽睽下你如果杀了这个孩子，同理心会波及到在座其他孩子父母，事实上情绪很容易传染的，两位也不希望多出什么变故吧？”
男人变相恐吓地瞪着她，但淡岛看了一眼就明白他已经放弃杀念，只是缺一个下来的台阶，“你杀鸡儆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乘客之中除了我外没有人愿意在这时站出来，至于我，我是健太，也就是这个男孩的表姐，如果不是这孩子遇到了这种事，我和在座的其他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淡岛用刚刚听到的名字来拉近自己和男孩的距离，使自己的谎言更加真实，她看向敌人的眼神真诚无比，好似真的只是为自己的亲人出头的受害者一样。
“先生，请不要伤害这个孩子，拜托了。”
敌人的脸上五味杂陈，内心好像经历了百场博弈，他还没做出回答，同伴却先出声：“好了，阿萨克，别管小鬼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名唤阿萨克的男人不屑地切了一声，他丢垃圾似的把男孩扔回座位，用警告的口吻道：“先放你们一马，你给我注意点！别惹事！”
阿萨克？轰炎司眉头一皱，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阿萨克这时已经巡视好这一机的乘客，满意地踱着步回到同僚身侧，用一种戏谑的眼神像品味什么艺术品似的上下打量他。
“干嘛？”他的同伴不耐地说道。
阿萨克笑嘻嘻地回答：“查理你这人突然变得这么斯文的模样，我有点不习惯，趁现在多看看，别哪天认不出我们鼎鼎有名的‘绞首屠夫’，把你当什么无足轻重的小罗咯解决掉了。”
“妈的你这个混球，都说几次了别在外面叫我的称号了！”查理气的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结果打空。
“有什么关系，知道这个称号的人全日本也只有那么点，等他们收到消息，飞机早就到菲律宾了，到了境外他们要再想抓人可就难于登天咯。”
阿萨克说话时好像还有些不适地还甩了甩胳膊，“这什么破烂壳子，真难用，浑身乱绵绵的，要不是欧尔迈特还有安德瓦那几个该死的职业英雄跟鬼一样盯着我们不放，我们根本犯不着用这种方法出境！查理你说那女人给的东西有没有后遗症？毕竟是…回想一下那种使用方法都觉得毛骨悚然！”
“You see see you one day day的，嘴巴大得生怕不暴露点什么出来吗？”
阿萨克被教训得有些发怂、他摸了摸鼻子委屈地说：“不是，你这人心怎么硬的像个石头？你就不担心老子那宝贵的身体在海上漂泊几天会不会给潮了？”
“拉倒吧，就你这垃圾身上的二两肉，宝贵？卖到窑子里也没几个人看得上你的屁股，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倒贴呢！”
“草，你这傻逼，我那是精瘦！还有谁说看不上，老子粉丝多的是好吗，你是没看过网络上还有拍卖我‘黑夜扼杀者’原味内裤的人呢！”
“是啊，3美分不包邮，挂上去半个月无人问津，卖家真的不是你？话说你怎么这么懂，不会老早就开始筹划卖屁股了吧？”
这两人粗俗的对话是丝毫没有顾及在场80位听众的心情，有不少人当场臊得面红耳赤，但除此之外依旧有有心人从这信息量巨大的词句里剥离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你也听出来了吧？”青年摘下眼镜用衣角轻轻搽拭。
轰炎司像入定一样抱着手臂，墨色的眼珠里思绪翻飞，片刻后他垂下眼帘，低头像是叹息般答道：“嗯，这些人到底怎么进来的，想做什么，还有他们的身份我大概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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