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可是吓着了。”顾如珩见她失神,随意道。

    沈长安摇头:“不曾。”

    她语气诚笃,自然不是撒谎,顾如珩也省得。抬头见沈长安不自然顺了顺发,才眼角含笑挪了开,咳嗽一声,清清冷冷正色道:“不肖守着我,要收拾的东西尚多,你先去,莫堆到夜里。”

    不知是屋内衙香裹挟药味令人晃神,还是烛火曳曳,令顾如珩气质显得愈发柔和。沈长安被她看的脊背酥麻,错开视线,匆忙点头抱起扒她裤脚的狸奴。

    她回到灶房,心脏仍旧是嘭嘭跳着,怀中狸奴被她抱的紧了些,颇为不满叫唤:“喵。”

    作势就要挠人。

    沈长安这才卸了力道,替它顺毛好生哄着:“是我的错,弄疼你了。”

    她平日里说话本就轻缓不已,现下刻意哄着,语调愈发温柔,叫人听了指不定浑身泛软。狸奴被摸得昏昏欲睡,拱着眯了眼。

    先前自马车卸下的东西,尽数堆在灶房灶头及堂室檐下,顾如珩置办的衣裳原先就被拿到了歇室,尚余颇多书册胡乱留于桌案。沈长安并不知道这些是甚么,也不会打理书籍,只得将案上书册摆整齐。

    又见那只被把玩到近乎破烂的草编小雀,四处草绒凸起,分外扎人,思忖哪日替顾如珩修理下,倒不至于彻底散开。

    她手脚勤快,一面在灶房里烧菜煮饭,一面收拾着各类东西,忙到天色昏暗四处倦鸟归巢,才将饭食端到左房。

    唤顾如珩起床。

    顾如珩随意披了件不制衿,披散的一袭黑发也未整理,翘起几缕,略显呆楞着仰头看她:“你今日去点当铺做甚么。”

    “不过是当了些无用老物件。”沈长安一滞,复极快晃过神,丝毫不显异样。

    她并不愿他人知晓其中缘由,简略糊弄了过去。

    顾如珩装作不知,只道:“那你可是要拿典当的银钱重新修葺宅子。”

    饭煮的香软合适,沈长安坐下来,神色露出几分茫然:“是要修宅子,不过明日得先去去撒药粉,听药店人说,这粉凶性大,定能治好蚁灾。”

    “过几日得开始插秧,明天收拾好白蚂蚁,就去村里泥匠那儿问问,看他们有没有闲当,若是有,尽早开工的好,不然到了梅雨时节,又得耽误。”

    “要是他们没现活,就择好日子动土。到时去赵婶子家摆桌宴席,规矩总要请,今天正好买了摆宴要用的,这些日子承蒙几家亲戚照顾,还置办了些送他们。”

    说到这,沈长安倒想起来了,她略微羞怯的起身拿来个油布小袋,里面装得鼓鼓囊囊。

    轻柔的笑:“午间的肉粥好吃。我省得如珩你不会收我银钱,念你嗜甜,就买了些饧糖。我看那小贩跟前吃糖稚童甜的眯眼,想来也好吃,要尝尝么?”

    顾如珩接过油包揭了开,里面是一团团的饧糖,微沾着熟白面粉,并不黏于一起。

    “好吃。”

    沈长安看她安静嚼了片刻,模样似是欣悦,复取出一粒,伸手递到自己跟前:“尝尝。”

    指尖捻着饧糖块,顾如珩看着她,不为所动,沈长安没法子,只好张嘴咬住,却不想舌尖舔到指腹,小脸轰一下涨得通红。

    饧糖黏牙,沈长安磕巴回她:“甜...甜。”

    顾如珩嘴角含笑,慢吞吞收回手,随和问道:“摆宴怎么不在顾家摆。”

    “徐泥匠有几个徒弟,到时都得请,估摸着约五六人,你还要诊病,这么一来吵闹的很,耽误你。”沈长安摇头,并不想在顾家小院里做聒噪事,半年前她看对门不远的一户人家请客筑猪圈,虽不过几人,然说说笑笑,隔老远都听得到。

    若真是请到顾家来,这些汉子不顾忌吃酒摆谈,怕是不得安生。

    顾如珩收拾好饧糖包放在一侧:“并非甚么大事,寻常来诊病的也多有喧哗杂闹者,不用担心。”

    “况且。”她轻笑,目光平静浅淡,“我不曾尝过乡下宴席,若是你做,想来定然好吃。”

    虽这般说了,沈长安到底仍旧不大愿于顾家设宴。见她神色犹豫,顾如珩又道:“若是你去赵家,还需特意往返替我准备吃食,累也不累。”

    “就这么定了。”

    既然她开口,沈长安也不好再推辞,应了下来。

    却不想一时绊到胡桌一腿,径直扑进了顾如珩怀中。

    “啊。”

    她嫩嫩惊呼出声,赶忙欲起,却被顾如珩下意识护住的手抱着。

    沈长安急切道:“如珩,你快瞧瞧碰着腿了没。”

    “嗯?”

    顾如珩未松开,反倒凑近她盈润的耳垂,轻缓呼吸:“没那么矜贵,并未碰到。”

    她眼底蕴着笑意,感觉到手下沈长安腰背僵直,故意又靠近了些,似是无意般,亲了亲眼前已泛红的耳廓:“下次记得小心。”

    于顾如珩刻意撩拨下,沈长安冷静下的小脸又尽数红了透。

    她闻着顾如珩怀中略显苦涩的草药清香,耳旁传来低浅平和的呼吸声,吐纳间气息拂过寸寸肌理,令尾椎骨处传来阵阵陌生的颤栗感。

    “如珩...”沈长安无措的嘤咛出声,又嫩又乖。

    她被顾如珩抱于怀中,丝毫不见顾如珩愈发深沉的眼,反倒觉着软糯出声后腰间的手更加用力。

    几息后,顾如珩方卸了力:“记得看脚下,我若不在,莫要这般摔了。”

    沈长安头脑昏昏沉沉的,一时倒没发现这话何处不对,只呆楞点了点头,一夜做事都魂不守舍。

    直到翌日陆续有各村之人前来诊病,才背着一背篼钦州置办的东西,扛起锄头下了南山。

    她照着药房小厮嘱咐,将药粉兑好清水,一瓢瓢自蚁巢穴口倒进去,直至桶内药水用尽方罢。

    估摸着沈叔家吃完早食,提着一提羊肉走到沈先宅子前,沉了口气抬手敲门。

    门内中气十足传来道农妇声:“谁啊!”

    “婶子,是我。”

    沈氏一开门,见是沈长安这倒霉腌渍货,暗自啐了口,面色不善也没多说什么:“你三叔还窝在家里吃早食,一天到晚磨蹭的很,也不知跟着学的。”

    碎碎念着,任由沈长安进门,还不忘补到:“门关上,我在杀鸡。”

    沈长安跟在沈氏背后默不出声,分外规矩。

    沈先听闻异响,咕噜大口将米粥刨进嘴,几下咽肚,就着袖子擦干嘴角汤水,径直出声:“三妞”

    “诶,叔。”沈长安将羊肉递给沈先,露出两个小梨涡,“昨日我去了钦州一趟,这些日子还多劳叔婶照拂,替我看养那只猪仔。”

    院里沈氏杀着鸡,菜刀刀刃上糊着一层厚腻的血,微微发黑,她将那被割了喉管的鸡随意扔到地上。鸡耷拉着脖子,双爪蹬着,扑棱翅膀还想飞,又卷起袖子将它塞到了盛有沸水的桶里。

    听到沈长安所言,沈氏喉咙里咕噜了一番,往旁侧吐出口痰,手上不停,拿着火钳压着桶里的鸡:“可不是照拂,畜生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人老母猪都没它吃的多,还不见长。”

    怕沈先推脱不接羊肉,冷着脸嘲弄,声音拔高了两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平日干了些劳什子破事,家里什么都要我来,没出息的狠。你瞧瞧村里赵氏她男人,吹唢呐一年下来不知赚多少银两,去年田买了好几亩,宅子也修的好。再瞧瞧你,洪哥过两年要讨媳妇了,彩钱还没着落。”

    说着,越想越气,语气粗嘎:“不知在外想爬哪家狐媚子的床,你给我离村头那两个寡妇远些,谁不晓得这些娘们偷男人。”

    看她越说越来劲,越扯越歪,沈三四方脸涨得黑里发红,恼怒呵斥道:“老子一天多久没在干活,就你生了张嘴只会胡说,听风就是雨,跟在那几个嘴杂泼妇后面听了些甚,村头寡妇多久和我惹上了。”

    沈家兄弟家境贫寒,分家后沈父得了老宅子,沈先得了钱两,在村南选址重新建了宅子。

    沈父身为长子娶妻后,沈三便张罗也娶个,可他修宅子本就没剩多少银钱,拮据不已,沈母思忖着,同沈父商量后借了他自己的十两彩礼。

    因年轻的沈三模样还算高大,媒人上门说亲,沈氏倒不嫌沈家穷苦,虽礼钱不足,亦乐呵嫁到了苇塘村。

    然贫贱夫妻百事哀,柴米油盐这些小事总能将人磋磨的自私暴戾,沈氏脾气在儿子沈洪出生后愈发见长,逮住沈先当年没凑足礼钱的空子,戳他脊梁骨,沈先倒也没得法子,自家婆娘贪外人财总归也不是害他。

    只是,经年下来,纵然心里愧疚,也隐去了当年曾借过沈母十两银钱之事,唯有平素里帮衬着沈长安,就当还债。

    沈氏见他高声反驳,一下扔了火钳,糙黄布满褶子的脸带着怒意,起身走至沈长安跟前一把抓过肉,就往沈先骂:“咋的,拿不出钱给洪哥娶媳妇,还有脸在这发火,你朝谁发火呢。”

    “还有你,几两银子欠多些年了,我做什么孽还要给你养猪,不嫁人守着破烂房子有屁用。人俩鳏夫请人上门说亲,你倒好,真把自个儿当士家小姐了,有的嫁就不错,赶紧拿了彩钱还债。”沈氏这几日看王林氏张罗着给她家儿子娶媳妇,一想自家礼钱还没着落,日夜翻来覆去算账,见沈长安就膈应。

    声音又尖又锐,刺的沈长安耳朵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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