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因天下着雨,扒出的物件落上了水,赵庆有夫妇便将这些置放在檐下,想着待会儿沈长安来收拾妥当,毕竟女子东西,旁人不大好管。

    几只鸡在檐下咯咯叫唤,双爪缚着,安份窝在一堆。

    赵氏同顾如珩招呼过后,才与赵庆有一道下了山,今日来看病的人不多,沈长安牵着小黑,临近顾家院子,就见赵庆有夫妇自院门走出。

    赵氏嘱咐道:“小顾大夫看着唬人,不爱说笑,但周遭几个村落谁不是来这看病,人家也没收几个铜板,心是极善。三妞你莫要想太多,平素多伺候照拂小顾大夫便是。”

    絮絮叨叨,说了颇多。

    沈长安点头,双目通红着看她,颜色愈发深:“婶子帮衬长安这么多,若是今日没婶子,还不知要收拾到何时。”

    “说甚么浑话。”赵氏嗔她一眼,“你爹娘在时,不知帮了我们多少。”

    说完拍了拍她肩头:“快些进去,今晚好生睡一觉。”

    “嗯,谢过婶子。”

    沈长安目送他们走远,才握紧绳子踏入院门,她来过顾家多次,现下第一次觉着这院子令人喘不过气来。

    院中那株梨树,叶疏花繁,花似团团云絮,漫卷轻飘,小黑在脚边蹦跳着,急切想要标记占有这块陌生之地。不待沈长安多瞧上两眼,檐下传来一阵咳嗽声,顾如珩正淡淡看着她:“雨歇后再看也不迟,早些进来躲雨,莫要惹了伤寒。”

    那苍白的脸因方才咳嗽,染上了几分血色,再不似往日高冷疏远模样,沈长安点头,拘谨牵着小黑随她一道进了屋。

    顾如珩从书案上递了一盏茶水与她:“把姜茶喝了,林中湿气重。”

    她像忍着痛,言语声并不大,见沈长安喝完,才神色正经道:“你莫要觉着拘谨,往日林中总有野狼嚎叫,祖父走后我夜里时常睡不着,难得安生,现下你来,我虽嘴上不说,心底却高兴。”

    顾如珩面无甚表情,沉默了一息,补到:“我甚为惊恐。”

    这些年,好似未曾听说南山里有野物。沈长安轻易的被转移了思绪,皱眉道:“怎会有狼嚎叫,往些年,不曾听人说过南山有这些的。”

    “那许是野犬。”

    狼这东西,成群出没,要是真有,苇塘镇怕不得遭殃,她想着明日先去问问村里猎户,又听顾如珩说心下高兴,才迟愚反应过来这是在宽慰自己,更不知如何是好。

    周遭人予以冷眼,不管便是,可今日沈先赵家顾如珩都向着自己,令沈长安略微无措起来。她不大懂人情交往,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甚么,只能鼻尖酸涩,咬着下唇一眨不眨的看向顾如珩。

    眼睫霎动,眼白密布血丝,那黑得像墨玉的眸子澄清而明亮,漾起细碎流光惹人怜爱。顾如珩望入她眼中,沈长安虽少语,一双眼却生的格外灵性,叫人透过这眸子就能知其所想。

    她滑过眼,神色温润了几分,指着屋外道:“院里闲适房屋虽多,能住人的却少,你且搬到我隔壁就是。蓑衣沾了雨,寒气大,早些脱了。”

    似累极,她鬓角浸出些微细汗,只伸出一只手,操纵着轮椅往后院走去。推开梨木房门,袭来一阵药味,虽说不上如何好闻,却也尚可。

    南山诸事皆好,唯独湿气大,一入春雨水格外多,每到这时就需以药物热浴双足,舒缓疼痛。屋内装饰清简,顾如珩关上门,这才脱下锦靴白韤,露出双脚,泡进先前熬制的药汤里。

    遂无奈阖眼,支起腮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扶手,安静听隔壁动静。

    沈长安褪下蓑衣斗笠,挂放在墙角,因长久蹲着,一身衣裳差不多湿了通透,隐约惹上几分凉意。她将小黑栓在一角,抱着衣裳轻步走到顾如珩歇室旁的屋子里,屋子想来不尝有人住,弥漫浓郁尘霾之气,令人不适。

    将衣物放置于榻上,用叉杆支起木格花窗,屋外清爽冷风拂了进来。顾家小院修葺的精雅,叫沈长安失神于窗前,打量周遭。

    庭院内种着两株桂树,枝舒叶展,青绿好看。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三面建有石凳,院内一条四尺宽小路自游廊延出,至林前四角亭台,路侧皆种有草木闲花,衬着春雨,甚为典雅幽静。

    她收回眼,取过一套干净衣裳到屏风后换罢,将濡湿长发拢好,才从灶房内提过清水清扫屋子。屋内长久未有人气,尘霾甚多,索性亦算干净,倒不至于耗费时辰。柜中放着一套布衾单子,并非寻常百姓用得起的,沈长安咬着下唇,看了几息才伸出手将其抱出来,铺好在了床榻上。

    她轻喘着气,几缕短发垂下,熨在额前,衬得模样娇俏可人,见床榻收拾差不多,陆续将自个儿物件搬进来放好。待收拾完,已申时过半,匆忙去烧火煮饭。

    顾家东西精致,沈长安动作轻柔操弄着碗碟餐具,唯恐一个不慎将其磕坏碰损。好在一切顺利,她将顾如珩的饭菜做好,顺带就着余热给自己熬了一碗米糠清粥。

    清粥煮起来甚快,趁着这阵间隙,沈长安把饭菜摆好于左室胡桌上,捋捋额前碎发,到了顾如珩歇室门前。

    房门上雕刻有三交六椀菱花,穿插组合,空灵剔透亦美不胜收。天色微暗,屋内隐约可见摇曳烛光,沈长安屏气,举手轻叩了几番,听闻轮椅响动声才道:“饭,饭食正热,最是好吃,小娘子要吃了么?”

    软糯低润,甚是好听。不待她放下手,房门便自内打了开。

    顾如珩微颔首,错开她眼:“走罢。”

    沈长安点头,将神色藏于夜色中,缄默跟在她身后。

    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两个清炒时令小菜,一份香菇炒鸡肉,一份清汤。她替顾如珩盛好饭,就自觉出门去了灶房,清粥煮的正好,沈长安将粥舀到碗中,洗干净锅掺满水,坐在灶前径直往灶里递木块,端着碗小口小口的抿着吃粥。

    木块燃烧爆出微小“噼里啪啦”声,烘的小脸暖洋洋,她鼓着双腮,一嚼一嚼似林间小鹿,双眸却失神,涣散看着火光摇曳。

    终究是没甚么胃口,沈长安轻叹一声,将陶碗放在灶头上,余下半碗倒做小黑口粮。

    说来也是委屈,跟着自己从未吃饱过,瘦小可见两排细短肋骨。这么想着,她侧首看着门口摇尾的黑狗,小黑正蹲坐于地,歪头吐舌看她,尾巴于地上左右横扫。

    沈长安静默片刻,忽而无声浅笑,眉眼弯着支起下颌,令眼角泪水终是顺势落了下来。

    三月末天色暗的早,待到锅中水煮滚烫,屋外已然漆黑。背后粘腻之感甚重,沈长安估摸顾如珩许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借着火光往左室走去。

    也是来的巧,她才踏入门,顾如珩正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著。

    沈长安见甑桶中剩了半余米饭,试探问道:“今日的菜是不好吃么?”

    顾如珩挑眉:“何来此言。”

    “我都是估摸着小娘子食量做的,今日却剩了这么多,可是做的不大好?”

    顾如珩轻缓抬眸,若有所思看了她几息,才道:“许是我今日不大愿吃。亦许是祖父走了,无人陪我对坐而食,失了几分胃口。”

    沈长安一愣,倒不曾听说她有这般癖好。

    又听顾如珩清润低声道:“明日且做两人饭食,你随我一道吃。”

    不待应声,兀自推着轮椅出了左室房门。似想起甚么,沈长安小步追了出来问道:“清渌,你沐浴么?”

    这称谓令背着沈长安的女子不大满意,顾如珩回她道:“两日一休沐,这才一日,我并不需沐浴。你且去闲间便是,就在你那间屋子右侧不远。还有...你日后唤我名便是,如珩。”

    字与名于沈长安言差异不大,不解的点了点头。顾如珩看她双眼微肿,面色平静,心下一声叹息,愈发担心。

    沈长安清洗好灶房,迷糊着沐浴完回到屋内。屋内桌上灼灼摇曳着烛火,烛火旁燃有衙香,传来缥缈微淡药味,她虽不知这是做甚么用的,也猜到定不会坏,便只吹灭烛火,躺倒了床上。

    布衾温软到令人不适,夜雨落于瓦片上传来细密之声,沈长安到底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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