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来人界的06事

    大福贵超市,三层楼结构,此时方规尘正在一楼。

    疑似电路老化及过载导致的短路失火,首先引着的是家装家艺区,接着是仓库区,最后蔓延到了主卖场,仓皇失措的人群互相推搡着涌向大门口时,巨大的招牌与楼表广告竟然直接燃融坠落,溅起尘土轰然——最大的出口被封住。

    “大人怎么办大人大人,火,火烧过来了!”

    “这是燃起战火助兴吗?”

    “不是啊啊啊您看看周围人的表情也明白啊要死人了!”

    “你淡定些呀,你不是已经死过了。”

    瞧着焦如热锅蚂蚁的针织衫,方规尘挠挠头,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扫地机器人,妖邪对于人类魂魄的感情代谢异常灵敏,他处于死亡恐惧的漩涡正中心,心绪仿佛鼓声擂动。

    被困在这种生死场会很惊慌他能理解,但是他看到有一家人从左边跑到右边又从右边跑到左边,短短数分钟就在他面前经过了三次,这种盲目的消耗体力也太奇怪了吧!

    “帮我想想,”方规尘拎来怂在他背后的针织衫,“你们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下应该要怎么办。”

    尽管他来人间界的时间不长,但这里的各种奇异的东西都有该有的功用,人类是会从经验中学习并且创造物品突破自己的,所以在这种危及他们生命的情况下,定然有解决的法子。

    针织衫快把自己的脑袋敲出血,急急忙飘向墙边,“消防,消防警示……啊,找到了。”

    她带着方规尘走到消防警示牌下,用手指着:“大人快看这个!”

    “遇到火灾要保持镇静,快速判明危险地点和安全地点,决定逃生的办法。”方规尘从第一条开始念,念完还回头教育针织衫,“看见没,上面说了要保持镇静。”

    “现在开始念的吗?!大人,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我隐约觉得有些不祥……”

    “稍安勿躁,你得让我看完呀。”

    方规尘大略理解了一番,便把运动外套脱下,找了一旁的水桶浸湿,提起来顶在头上,还弯下腰一副匍匐前进样子,结果被针织衫连拖带拽地拉起来。

    “大人,您干嘛呢!?”

    “上面说的,逃生时要弯腰或匍匐撤离……而且要用湿毛巾、湿棉被、湿毯子等将头身裹好。”

    “不不不,您并不需要。”

    临走时他还仔细打量了地上红色的铁罐罐,记下了使用方法,一手拉着小车,一手提着灭火器,沿路各种帮忙扑火,正想发出由衷的赞叹,又被针织衫捂着嘴往安全通道方向拖行。

    “先生,求求你帮忙把这里搬开,我一个人没力气。”

    “这么多?哎,放弃吧,赶紧找别的地方逃跑。”

    “先生先生!”

    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货架后传来,再走两步就能看到一位穿着“真心牛奶”导购服的年轻女孩焦急的来回踱步。

    偶尔有男人从她的面前跑过,被她拉住后又会马上离开。

    “大哥,求你帮忙搬一下。”

    “滚开滚开。”男人猛地抽出手臂,将她向后甩了几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诶诶诶小心。”两只手拿满东西的方规尘连忙转身用后背将她抵住。

    女孩子站稳以后,马上就委屈的大哭起来。

    安全通道灯牌所指之处,竟然被数十个货箱挡得严严实实。

    “咦,怎么给挡住了?”方规尘挠挠头。

    “早上的时候我叫他们别放消防通道,他们说放一会就走,我就答应了,结果就出事了……”

    她边说边抹眼泪,刚起火那会她就想起这里被堵住,任凭其他人怎么说她都不肯走,但是也没人愿意帮她挪一挪。

    “你赶紧往别处逃吧,我,我在这找人帮我。”

    针织衫眼睛睁得老大,眼珠都差点从里面滑出来,她一下子就趴到导购小妹的背后:“你这小姑娘是不是傻,挪不开就不挪呗,来,跟着咱们一起逃。”

    说罢眨眼间就上了小妹的身,不自然地探了探脖子和腿,拉着方规尘就往别处走。

    “慢着,我现在就要走安全通道出去,”方规尘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就像喝水一样淡然,“没人遵守的话,那你们人定的规则还有什么意义?”

    针织衫完全出于本能地带着导购小妹后退三步,用行动表达了“所以您这是要……?”

    “可能会有些控制不好力道。”

    听罢她直接往后退了十步,躲在了货架后面。

    方规尘的身影忽得如同晕开的墨,然后其中一个货箱就被扔到了最边缘的墙上,跟拍扁的烂菜叶似的缓缓滑下。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都被扔向同样的地方,发出有节奏的巨响,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大人……行了……房子……要塌了……”她在后面呼唤着,这样砸下去,哪还用走啥安全通道,直接就能在边上开个洞。

    方规尘这才恢复原本的模样,在变得空旷的门前朝她们招手,他打开门,穿着黑色消防服,戴着橙色头盔和防毒面具的人从外涌入。

    “门开了!终于开了!感谢你的协助,快点从这里安全撤离。”

    领头的大队长推着方规尘的肩膀将他往门外送,接着继续指挥其他人去四方救援,他周身淡淡的七色光晕在这混乱昏暗的超市中显得尤其耀眼。

    可就在他碰到方规尘的刹那间,众多画面如走马灯在两人之间闪过,车祸、倒在血泊中的人、痛苦哭泣、熊熊烈火、无数绝望的人、穿着校服的女孩从楼顶一跃而下、许多穿着西装的人与拿着小锤砸桌子的人,微笑的中年男人、模糊的视线、泣血的悲恸……

    还有一盒“纯雪天使”的奶油蛋糕。

    时间,空间,因果结成。

    “嘶——头好痛。”针织衫捂着脑袋从导购小妹的身体中剥离出来,表情痛苦地飘到方规尘身边,发现后者也愣在原地出神,喃喃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消防员……就是咱们这儿专门救人的人。”

    “原来如此,救人于水火,所以身上才有七色的‘功德圈’。”

    可他的运命却如此舛折,历经劫难,却仍要舍己渡人,方能修成正果。

    方规尘让针织衫帮忙看着小拖车,自己则逆着人群返回,他与那人接触的瞬间便出现了因果线,这也许是某种预兆与暗示。

    佛门与他,终有杯茶之恩。

    果不其然,越是深入中心区域,所展现的场景越是惊心动魄。

    满地大镬火池,池中数不清的冤魂厉鬼在其中被焚烧烤烙汤煮……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火灾了,根本就是大焦热地狱再现人间,亦或是,地狱已将此处吞噬。

    不远处,穿着消防服的人倒在池边,灼焦的味道杂糅交织,让方规尘不禁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最深处的货架边找到那个人。

    还好,只是晕倒了。

    方规尘将他平躺在地护于身后,透过货架的空隙往另一边探视——

    枉死城于地面开出灰色的漩涡,叮铃当啷的铁链声再次响起,瘦长黑影举着纸伞执着铁链,拴着数十成百灰影浩浩荡荡向地下走去,在他们的头顶有鹤嗥于天,红色的羽毛泄泄而下,独腿的鸟吐着火焰,正想同阴兵一齐混入冥府。

    熟悉的金色灵气,如一支穿云箭,直接将这只燃着火焰的独腿鸟从天花板射了下来。

    “趁我不在就越狱,欺负孙景年老体衰是吧……你还真敢闹啊,搞出这么大动静,弄死这么多人,逃卞城王那里还行?”

    熟悉的灵气开道,熟悉的声音,来人背着把齐腰的细长唐刀,带着深蓝色调的龙神傩面具,只是站那儿一动不动,勾魂索魄。

    傩面,天人合一的重要媒介,戴上即为神。

    “天降预言,假神当道,人如蛆虫,太子将屈尊降临,引我众妖万鬼重获此界。”

    火鹤咯血挣扎,逐渐幻化成人形,小腹上赫然现出一个血窟窿,从其中正缓缓生出杜鹃花树,血红的杜鹃花从她的身体内舒展开繁茂的枝丫。

    “开路费,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就是这里所有人。”

    齐道非摘下面具,露出清冷如无边长夜的脸,“你话真多啊,我只能祝贺你刚刚喜提玄牝门无赦令。”

    他从裤兜里拿出他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放耳边说道:“听到了吧,我赢了略略,它不打自招的。”

    无视电话那头狂暴的“谁特么年老体衰看劳资粪瓢尻死你”,直接挂掉,压低声音说:“另外我想告诉你,太子他不会来的,死心吧。”

    接着缓缓拔出长刃,划过掌心,以血为引,呼道:

    「天元海神,沧伯虎母。流旸降灾,木金火土。雨师风伯,云驰雷火。敕动玉清,飞龙九五。急急如律令。」

    因为心情不好,他就直接用了《太上三洞神呪》中的《卷十祈禳召遣诸咒》,道家天师术法。

    超市外顿时电闪雷鸣,海浪滔天似有龙吟。

    火鹤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催出先祖毕方精血,卷起十方妖火,燃起杜鹃花枝,誓与齐道非两相湮灭。

    可此妖有所不知,他先祖在次灵界的一脉,早已降了太子成了眷属,这精血刚出来自然是撒欢儿朝自己的主子那儿去,所以带着十方妖火拐了个直角大弯直奔隔壁货架。

    齐道非顺着此火诡异的遁逃路线,又和方规尘对上了眼神。

    然而他想停下这祓邪引雷召水咒已经来不及了,到头来本该对上的妖火和水龙,一时间全急转弯带漂移地朝方规尘而去。

    方规尘:“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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